二十七章过去终将过去
冬日清晨,白泽在我耳边连打了两个喷嚏。
“感冒了?”
“好像有一点。”
“是前天陪我训练着凉了吧,都是为了我。”我心疼地看着白泽。
“我想看你笑。”白泽伸手轻轻抚平我眉间褶皱。
“那,我和巫夜请个假,今天就不锻炼了,我想好好陪着你。”我微笑。
“嗯。”白泽甜甜地点头。
我给巫夜发了条信息,巫夜很快就回了信。
“巫夜说她有事要出趟远门,最快也要到圣诞节才能回来,这段时间让我们自己安排。”
“哦,你要起床吗?”白泽似乎不想我离开。
“嗯——再睡一会儿吧。过来吗?”
“好。”白泽红着脸点点头。
我将被子连结在一起,白泽乖巧地钻了过来,我将她揽进怀里,两心相近耳鬓厮磨……
“你真好闻。”
“哦。”
“你抱着好舒服。”
“哦。”
“真想这样一直待下去啊。”
“我也这么想呢。”
“咕……噜。”“咕噜……噜。”
“噗,咱俩的肚子在抗议了。你睡着吧,我去弄早饭。”
“嗯!”
打开窗户,一阵寒风刮在脸上,冻得我赶紧给白泽盖上另一床被子。
“好冷!我先去楼下把暖炉拿过来吧。”
“嗯嗯。”
架起暖炉后,我又去储物层找了一大条厚毛毯铺在卧室地板上。待端着早餐回去时候,白泽已经爬出被窝,房间里暖暖的。
“冷吗?”
“不冷,暖和。”白泽光着脚站在地毯上,笑得很甜。
“来,吃饭吧。”
“嗯。”
冥想过后,我们依偎在暖炉旁。
“墨,我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我有点惊讶。
“嗯,我想好了,总归要痛的。长痛不如短痛,我已经让你等太久了。”
“答应我,千万别勉强自己,如果受不了,我们立刻停止,好吗?”
“嗯!”
我找出指甲刀,小心翼翼第为她修剪指甲,直到她无法抓伤自己为止。随后我们回到床上,将彼此体味调整舒适。最终我盘腿而坐,白泽侧坐在我怀中。我将一条轻薄的软毛毯盖在她身上。然后一支手将她搂住,轻轻扶稳,另一支手伸出一根手指。
“那,开始了?”
“嗯。”
“好,现在看着我的手指。”我将手指放在距离她右眼越2-3厘米处。
“嗯。”白泽有些紧张。
“你做的很好,保持注意力,眼睛跟着它一起运动。”我不停移动手指,并柔声鼓励她。
苏曾告诉我:emdr起效时,受术者的创伤性记忆将被唤醒,那相当于重新经历一次创伤事件。早前,在技术熟练度得到苏初步认可后,我曾与白泽一同尝试过。当时很快就有了效果,但白泽表现得非常痛苦,仿佛又回到了我第一见她时的状态。我心疼难忍,信心遭受极大动摇,最终半途终止了治疗。那之后我便不太愿意提起emdr了。今天白泽主动要求,让我心情复杂。
治疗开始起效时,白泽果然又像上次那样痛苦不堪。她畏缩在我怀中瑟瑟发抖,我本想扶稳她,谁知道刚一触及到肌肤,她便疼得叫出声来,身体剧烈地扭曲抽搐。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求……求你。”白泽依旧盯着手指,口中却在痛苦哀求。
人体的心腹胸怀本就脆弱敏感,此刻白泽就蜷缩在我怀中,每一个细微的身体动作都被我清晰感受。我泪如泉涌,心如刀割。
“白,是我啊,我是尼墨啊。”
“尼……墨?你……在哪?好疼……我……害怕。”
“我在这呢,就在你身边啊,我们不做emdr了,好不好?”我的信心再一次动摇,想要收起手指,就此停止。
“不!我们……继续。”白泽颤抖着抓住我的手,不让我放弃。
是啊,她刚刚才说过,长痛不如短痛,一定下了很大决心吧。她这么柔弱,却能勇敢面对伤痛,而我却想要逃避。我差一点再次丢下她一人去独自面对深渊了。
“好,我们继续。这一次我们绝不分离。”
“墨,谢谢你。”
治疗继续着,白泽的创伤性记忆不断被唤醒。刚开始时,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如千刀万剐般侵蚀着她的身体与心灵,看着她那般痛苦模样,我又怎能不感同身受。
我的白泽啊,你如此娇小柔弱,却有着一颗勇敢的心。是你的坚强勇敢给了我勇气与信心,我们彼此支撑,一定能挺过这场心灵的暴风雨。
“我看到一个人,她和我一样有一头白色长发。”
“她是谁?”
“白泽。”
“她是你吗?”
“不,她——是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也叫白泽?”
“是的,我记起来了。我们生活在一片山林中,山的周围到处都是废墟。废墟间有些村落,妈妈和我经常去那里乞讨。”白泽开始流泪。
“你在伤心吗?”
“嗯……每当我们靠近村子,村民们就用棍子打我们,用石头扔我们。药剂师告诉妈妈,我们的血可以治病,要妈妈偷偷和他割血交易。他明明知道我和妈妈根本不吃肉,却跟村民说我们是怪物,靠吃死人长大,所以身上经常掉皮。”白泽情绪激烈地抽泣起来。
“不是那样的,你只有紧张害怕时皮肤才会变透明。我的白泽绝不是怪物!那个药剂师才是,他是披着rén pí的恶鬼。我会好好保护你,再不让任何人当你做怪物了。”我将白泽拥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滴落在她脸上。
“嗯,我知道,我知道的。墨,谢谢你……谢谢你,墨。”
我们相拥而泣,良久,白泽又要求治疗继续。
“妈妈特别疼我,她从不让我割血。有一天我醒了,到处找不到她,我又饿又怕,就想偷偷跑去药剂师那找她。进村的时候,不小心被一群少年发现。他们围住我,用棍子打我,用石头丢我。妈妈及时赶到,赶走了那群孩子。我们回到山洞里,妈妈从包里拿出一张白色羊毛皮。她说攒了好久的血,终于赶在入冬前换到了,要给我做成羊皮袄,今年冬天我就不会挨冻了。”这本是个母女情深温暖人心的记忆,白泽却痛苦地哽咽起来。
“你在悲伤吗?”
“嗯。”
“发生了什么?”
“傍晚,下起了雷雨,一群人举着火把向我们住的山洞而来。妈妈将项链挂到我脖子上,让我藏在岩缝里,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不要出声。我隐约听到,村里的羊丢了,那群少年说看到我们偷了羊。那个药剂师也来了,就是他带着村民找到我们。他们把妈妈绑起来,然后搜我们的家。他们又摔又砸,我害怕极了。一些被妈妈捡来重新缝补的破旧衣物被当做赃物抢走了,最后那张羊皮也被发现了。妈妈拼命想要抢回那张羊皮,她说那是药剂师给她的,可药剂师根本不承认。妈妈只好把割血的事说出来——”说到这里,白泽突然双手捂住耳朵,身体扭曲地蜷缩着,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体迅速透明,最终一动不动地僵在我怀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颗粉红色透明的心脏微弱跳动着。
“白,我在这呢,别害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拥抱,亲吻,摇晃,指压àn mó。我想尽各种办法唤醒她,几乎精疲力竭时,白泽终于流出眼泪。
“一道闪电照亮了山洞口,我看见药剂师面目狰狞地举起枪,枪声和雷声混在一起。妈妈怀里那张羊毛,皮变成了红色。”白泽全身紧绷,牙关紧咬。我一只手指裹着软毛毯,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趁着她张口呼吸时将手指塞进她齿间。然而她的痛苦比我预想的更加强烈,即使有软毛毯护着,她依旧咬破了我的手指。还好我没来得及收回手指,否则她非把自己的牙全部咬碎不可。
她如此痛苦,我的心仿佛被生生挖离了身体,牙齿不住地打颤,一句话说不出来,本能地将脸贴在她额头上。
“妈妈死了……她死了……我的妈妈——死了!”白泽搂着我的脖子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知道。她那么疼你,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呜呜……我不要羊皮袄,我只想要我的妈妈活着,我只要她活着!”
这一刻,我义愤填膺。命运如此不公,我却无能为力,悲伤绝望再一次将我拉回深渊边缘。我能做的就只有紧紧地抱着白泽,默默陪在她身边,一起痛哭流涕。
良久之后,彼此才渐渐平复下来。
“白,妈妈她在天国一定会保佑你的。我向她发誓一定好好保护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我知道的,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墨,能遇见你真好。”
白泽吸了吸鼻子,向我露出微笑,宛如雨过天晴,朝露花开。
“墨,我爱你。”
“白,我也爱你!”
白泽闭上眼睛,我亦心有灵犀,俯首而下,深情相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