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可薛凤仪认为，虫，不管早起晚起都逃不了被鸟吃的宿命。既然这样，早起那么一会儿，或许就能逃过成为鸟儿的口食呢，也或许等在前方的就是龙门呢。</p>
以前的他常把自己比作蛟龙，龙可睥睨一切。现在他就把自己比作虫儿。蛟龙遨于天际，看不到地上的暗流，虫儿却是身处暗流。放低了姿态，看的更清。</p>
校场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稀罕的是，连续几天的大雪今日却是停了。不仅如此，万里无云，好明朗的天。</p>
用过了早饭，卧龙寨楼上的那口大钟终于敲响了。沉闷的钟声传遍了整个卧龙寨，也传到了云层之上。</p>
梧桐山巅，落月庵。</p>
庵前那一处鹰愁崖上，立着一抹倩影，削薄的身形，虽然裹着厚厚的僧袍却仍旧掩盖不住她曼妙的身段。听着钟声，她望着山下，尽管有那常年不散的云层遮挡，她仍旧这么静静的看着，每天如此。</p>
“xiǎo jiě，回屋吧，外边风大。”纵然出了家，可习惯的称呼改变不了。庵里走出了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尼姑，虽是戴着僧帽，穿着僧袍，可那妩媚的眼角儿，精致的脸颊以及那虽未涂彩却自然而红的诱人红唇实在让人无法联想这和修行的尼姑会挂上钩儿。</p>
“十九年了啊。”那崖畔的绝世身姿没有回头，而是望着云层轻轻叹了一句。一句话却是让这美艳尼姑心里一颤，她似乎想到了某些往事。</p>
要说效率，卧龙寨那是出了名儿的。钟声敲到第十下的时候，寨子里的兄弟已经全部集合到了校场边。那里薛丛虎和老道也落座在了阁楼上。太师椅上那块儿白虎皮换成了熊皮，白虎皮挪到了议事堂。这块儿熊皮正是薛凤仪送给薛丛虎的生辰之礼。老道仍旧是万事先来一口酒，腰间的酒葫芦从不曾离身。</p>
下面自有人主持，薛丛虎是寨主何况他向来冷漠少语，来主持自然不妥；老道呢吊儿郎当，让他主持害怕到半场他便躲在哪里呼呼大睡了。往年都是薛凤仪主持的，只是今年比较特殊，薛凤仪要全力以赴恐怕没有空闲。无奈只有找了一个口齿伶俐的小兄弟来主持。</p>
“我先讲一下比武规则:一，以校场内所画的圈为界，出圈者输；二，此次比武力求点到为止，不可妄下shā shǒu，违者逐出寨门；三，。。。。。。”一大篇的细规细则是每年比武的必须项。</p>
随着“咚”的又一声钟响，主持的兄弟宣布比武正式开始。只是往年都由薛凤仪他们四兄弟当擂主，然后寨子里的那些小头目通过层层晋级到最后决出四位优胜者，这八人才是争魁夺冠的人选。而今年却不是这样，新规定，抽签。所有人都会抽，机会平等，比如说一个小头目他可能抽到的对手是四位公子之中的一位；或者薛凤仪他们四兄弟第一局就会抽到对手票。众人对这个新规定没有不满。</p>
抽签抽的是对手，也抽的是出场顺序，上面的号码便是第几场次。寨子里二百多号兄弟，十人一队，小头目也有二十多人，同步的就有二十个号码而且是一式两份，抽到相同号码的便是对手。这样随着号码的减少而不断的筛选直至最后决出两个优胜者再一决雌雄。</p>
盘坐在地的薛凤仪，面前放着那把唐刀，这让众兄弟很诧异。他们都在想，从来没见过少当家练刀，此刻他却是拿出一柄古刀，刀虽然不错，可众人还是相信他的拳头。薛凤仪抽了一签，打开后里面的号码是八号。经过号码配对，他的对手是个叫黑子的兄弟，他抽的也是八号。薛凤仪有印象，那是个黑黑的、打的一套威猛虎拳的大个子。</p>
赛前准备时间很紧促，毕竟参加比武的人也不是少数。只是让薛凤仪没想到的是第一场是他的大哥王丁山，对战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兄弟。一上场，两人的体格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哥王丁山生的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那衣服下面呈块儿状焚起的肌肉力量十足；可再看他对面那位兄弟，瘦的皮包骨头，弱不禁风，外行人可能打眼一瞧就觉得胜负立分，小个子必输。可薛凤仪不这么认为，中华武学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传承了千年的拳种经过几代繁衍再创早已是五花八门、多不胜数。</p>
这个自称瘦猴的，身虽瘦小，可脚步稳而有力，双手食指中指皆有厚厚的肉茧，指上功夫的造诣定已炉火纯青。</p>
果然，一交手，便已证明了薛凤仪的推测。瘦猴使得是河东小拳种螳螂。而且瘦猴的螳螂拳已小有火候。他的双腿有力，爆发力很强，加上他身体瘦小，腾挪辗转异常灵活。可是一上来他便是急攻猛打，却是有些急躁了。看似一时王丁山是落着下风难以招架，但熟悉他的薛凤仪知道，大哥王丁山现在还没有出招是因为他在观察瘦猴的套路。而表面上瘦猴攻势猛烈，实际上却没有对王丁山造成伤害。反倒是瘦猴的体力由于极度的消耗正在下降。</p>
擂台上两人打的如火如荼，擂台下众兄弟也是看的眼花缭乱。突然，瘦猴的攻势停了一下，薛凤仪眼一跳，嘴角微扬，他知道王丁山要发动攻击了。果不其然，瘦猴刚与王丁山一个错身，王丁山立马便来了一个撑手，撑手含着十字劲，“啪”的一声，瘦猴未来得及闪避便被王丁山一掌推在了腰间。“噔噔噔”瘦猴被推的退了好几步。忍着腰间的酸痛，瘦猴二次欺身而进。薛凤仪摇了摇头，大哥王丁山的八极拳向来是一鼓作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不会给人可乘之机，瘦猴的来势很猛，可摸清了他的套路的王丁山已经不会再给他近身的机会。瘦猴那犹如螳螂刀臂一般的手臂被王丁山一拉一带，便已贴进了他的胸膛。双脚猛然一跺，直震得地皮颤动，而后腰部一扭，肩部一顶。正是八极功绝技贴山靠，民间这样形容这式八极绝技:“跺脚镇九州，晃膀撞天倒。”连天都能撞倒，更何况瘦小的瘦猴。经这一下，瘦猴是来的快，去的更快，一下便被顶下了擂台。</p>
胜负已分，台下一片叫好。王丁山稳步下擂台，依然风轻云淡。点将台上，薛丛虎与老道自然是看到了比斗的整个过程。老道点了点头，望着台下说道:</p>
“丁山小子这八极是越来越精纯了，离登峰造极恐怕不远了，这吴老头老了老了倒是收了个好徒弟啊。”</p>
咂吧咂吧了几口烟，他望向了身旁的老伙计。薛丛虎不用问也能猜到老道在想什么，他知道老家伙的脾性，老家伙这是在问自己的看法。</p>
“老大寡言少语很少聚群儿，武学造诣上倒是不输你徒弟。”</p>
在老道看来，这句话从薛丛虎的嘴里说出来，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他的徒弟他自己清楚，别看老伙计薛丛虎嘴上不明说，不定在心里怎么偷着乐儿呢。</p>
一场比武快则一两柱香，慢则小半个时辰，纵使中间不停歇的进行着，六七场过后，也已小半天过去了。薛凤仪他们四兄弟，除了大哥王丁山拔了头筹，来了个开门红之外；二哥、三哥却都是排在薛凤仪的后面，一个十号，一个十三。</p>
第七场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挨到薛凤仪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裳的尘土，缓步走向擂台。他绰号薛疯子，可往年的每次比武，他都没有夺过冠。久而久之，他的传说也就仅限于山中搏兽的故事了。</p>
薛凤仪上台之后，对面也上来了一个人。高大魁梧，薛凤仪本身一米八几的身高与之相比却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黑黑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倒是与大哥王丁山有些相像，看着都很憨厚，可那近两米的大块头全寨却是独一无二。黑子修炼的是虎拳，走起路来虎虎生风。</p>
薛凤仪空手上擂台，刀被他留下了。拳对拳，他不想占了兵器的优势。更何况之前那个黑衣人给他留下很深的忌惮，拔刀术是他的底牌。</p>
“少当家，得罪了。”黑子憨厚，却颇懂得尊卑。</p>
“擂台之上没有少当家，只有对手。出全力吧，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说明了才能放开手脚。</p>
“嗯”，黑子点了点头。</p>
互相行了抱拳礼，接下来就是真正交手的时刻。</p>
虎拳，霸道刚猛。</p>
黑子一出手便如一只猛虎，周身隐隐虎吼龙吟之声。步子沉重，稳扎稳打。虎拳是习自猛虎扑食时的象形拳，猛虎有三技；一曰扑、二曰掀、三曰剪。黑子的双手如虎掌，连环拍来就像虎之一扑，动作迅猛，来势汹汹，寻常人躲不过也接不住，只这一招足以败敌。可薛凤仪的赶蝉步也不简单，素有八步赶蝉的美誉。他的身影扑朔迷离，避过了黑子这迅猛一击。黑子一击不成反身就是一拳，两式连环十分完美毫无瑕疵，正是虎之二掀。可薛凤仪已然占了一步先机，黑子的一拳被他接住了。他一个近身使出了一手让老道瞠目、薛丛虎双拳紧握的短打。老道的武功非常杂，包罗万象又标新立异，薛凤仪曾不只一次问过老道他们属于哪个门派，老道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到叫自在门。可老道并不会薛凤仪这一手更别说传授了，不过他倒是有些似曾相识，这一手似乎是南方拳种，叫咏春。</p>
“这是梁丫头的绝技？”这话自然是问的薛丛虎，对于练此拳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了。</p>
“难道他们见过了？”又是一个反问。</p>
薛丛虎却是没有答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不过那太师椅把手上深深的指印却是说明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老道自讨个没趣，灌了一口酒便也没有再问。</p>
擂台之上，黑子被薛凤仪一个欺身短打打的有些手忙脚乱。那极快的拳影就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他的身上，说是雨点，黑子却感觉那是冰雹。终于，他露了空门，被薛凤仪一拳轰在了身上。本来他有些怀疑这么近的距离，拳力怎么能蓄足，可那一拳落实之后，他就感觉仿佛是被那敲钟的钟槌撞了一下。撞得他胸口一闷，喉头一甜，两米来高的身躯腾空而起，落下了擂台。他不知道那是咏春寸劲，寸短寸险。</p>
很明显，薛凤仪胜得一场，他的传说将被续写。</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