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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见春来荷初红》 第14章 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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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照中,草的海洋金光闪闪。

    杂草肆意生长,又多又高,中间一条弯曲的小路,被草挤得几乎要消失了。人走在杂草从里,只能看见肩膀和脑袋。其实连肩膀和脑袋也是朦胧的,因为人一过,就要惊起成千上万的虫子,嗡嗡地乱飞,黑云一般笼罩在人的头上。

    这时,正有两颗脑袋向西缓缓移来。虽然被虫子的黑云笼罩着,还是能看出,这是两个美妇人,而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美妇人。就像杂草从里开出了两朵斗艳的花。

    她们的不同表现在各个方面。首先发饰就不一样,走在前面的,绑了两个精致的辫子,辫子垂在两鬓,上边插了各色的小花,不论是颜色的数量,还是花的数量,总是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走在后面的,粗略地将长直的头发一挽,随意地摊在左边的肩膀上,仿佛对自己的美混不在意。两人的神情也不一样,走在前面的,轻松而欢愉。走在后面的,凝重而坚定。两人的步调也不一样,走在前面的,步伐小而快,走在后面的,步伐大而沉。两人的姿势也不一样,走在前面的,昂首挺胸,走在后面的,低头弯腰。不过,她的腰弯得太狠了一点,仿佛很吃力的样子。要换一个角度,才能看见,原来这后面的女人,手里还推着一个独轮车。在肆意生长的草丛里西行的,原来不止两个人,独轮车上,还躺着一个。

    陈清歌还是很虚弱,他仰面躺着,在独轮车的颠簸中,微微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其实谁都能看出,他没有睡着。睡着的人,脸上不该是那样的表情,凝眉闭口,既没有酣睡,也没有入梦,他是在思考。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沉重的心事,叫他开不了口。他不开口,赵兰香也就不说话。

    蝶欢欢终于憋不住了。

    “你们两个好无聊的呀!你们信国人都是这样的吗?好像随时都在生气一样!现在可是你们欠我钱呢,看你们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我都没像你们似的,高兴点不成吗?”

    两个人还是不接话。

    “蝶天师给咱们算准了位置,至少说明了,咱们的孩子还都活着呀!还愁什么?”

    “真的?”赵兰香突然问道。“蝶天师可没有说这话!”

    “蝶天师虽然没说这话,但要是死了,他就会直接告诉你,别去找了,找了也没用,已经死了。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事,有一家人的猪不见了,蝶天师给算了位置,说已经死了,不用去了。那人不信,按照他说的地方去找,果然已经死了,不光死了,而且臭了,连吃肉都不行了。据说是被老虎给吃掉的呢!”

    “可是蝶天师也叫我们别去找,看他的表情縮hā rén懒嘶箍膳拢 闭岳枷阆肫鸬焓Φ笔钡谋砬椋衷诨谷滩蛔〈虿?br />
    “他让我们别去,是说我们去了有危险,并不是说孩子出事了,放心吧!蝶天师算得很准,不会有问题的。”

    “可我还是有些不大明白,他说的真的没问题吗?”赵兰香这两天一直在疑惑。“篷布山,你们番国境内没有,我们信国呢,也没有,就算我是孤陋寡闻,可是他去过不少地方!”她指了指车上的陈清歌,陈清歌还是紧闭着双眼。“他也没听说过!说明这个地方要么不存在,要么就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我的儿子和你的女儿,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到那地方去干什么?”

    “可是咱们在近处也没找见呀!咱们之所以今天才启程,不就是为了确保把能找得地方都找一遍吗?结果呢?什么也没找见。就算他们死了,也该有个尸体吧,连个尸体也没有。就算被老虎吃了,衣服总会留下吧,可是连块破布也没有。这种情况下,还能怎么办呢?蝶天师的测算可从来没有失误过!咱们只能也必须相信他。”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什么可能都会有的!我们村还有过这么一件怪事呢!有个男人,晚上在家里睡觉,他老婆就躺在他旁边,听他打了一夜呼噜。可是他早上睁开眼睛醒过来,却在十里地之外呢!你说怪不怪?什么事情都会有的!你们信国被天帝冷落许多年了,活着的人,都没有见过什么神迹。我们天国的人,可是见过不少神迹呢。”

    “你是说,这是个神迹?咱们孩子的失踪,跟天人有关?”

    “这倒不是,不一定跟天人有关,总是一个很邪乎的事,邪乎的事,不一定不是真事。所以,我相信蝶天师的话。若是你不相信蝶天师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那你找到儿子最后的希望也就没有了。而且,你看看蝶天师那恐惧的样子,他们现在一定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若是咱们不去,孩子们连活下来的希望也没有了。”

    “可是那地方在哪咱们也不知道,要是很远,等咱们去了,可能也无济于事了。”赵兰香哭了,滚烫的泪水落在陈清歌的脸上,陈清歌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了怜爱的神色。赵兰香跟陈清歌的眼神一对视,慌忙将头一甩,远远地避开了。

    “去总是有希望,不去就肯定完蛋!”蝶欢欢说着,眼中也涌出泪来。

    三人无声地走了一段。

    蝶欢欢突然一抹眼泪,猛吸一口气道:“算了!不想那么多,就算人死了,也没有办法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她阿爸死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哭没有用,人也活不过来,日子还有这么长,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活着就得开开心心的。我现在的目标,就是要找到我女儿蝶飞飞,就算她死了,我也要把她的尸体带回来埋葬了。我再好好过我的生活。”蝶欢欢说着,眼泪又流出来了,她又抹了一把,尽力地让自己欢笑着。

    赵兰香的眼泪无声地流着。就算这时候梅飞已经死了,他也要西行去找他。如果不西行,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家园已经毁了!哪里再有归宿呢?或许寻找儿子的这趟西行之路,就是她最终的归宿。

    “你比我好多了。”蝶欢欢安慰赵兰香道。“虽然你男人的胳膊没了,但总算还是两个人。不像我,我女儿要是死了,我就成了孤零零一个。”

    蝶欢欢本以为这话能给赵兰香一些安慰,她至少应该反过来安慰一下丧夫又丧女的蝶欢欢,面对比她更惨的人,或许能让她减少一些悲痛。即便不能减少,安慰一下更惨的人,暂时忘记了悲痛也是好的。可是赵兰香什么话也没有说,蝶欢欢很奇怪,就回过了头来。她发现赵兰香的脸上有了一种别扭的神情,她低着头,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捏,像是很羞怯,又像是很愧疚。躺在车上的陈清歌呢,这时候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看着像睡着了,其实根本没睡着,他在忧愁。

    蝶欢欢知趣地转过了头去,她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陈清歌姓陈,赵兰香姓赵,他们的儿子却叫梅飞。起初她还以为那孩子全名是叫陈梅飞!

    “你的孩子,叫梅飞是吧?他……是不是……姓陈?”蝶欢欢鼓足了勇气,试探着问道。

    没听见赵兰香的回答。

    应该不是了,梅飞怎么会姓陈呢?这个问题真傻!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呢?蝶欢欢十分自责。她问过蝶天师,赵兰香什么孩子的物件都没有,怎么也能算出失踪方位来呢?蝶天师说用父母之血相融合也可以替代。当时蝶欢欢只是点点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赵兰香和陈清歌是夫妻。这时想起来,才觉得当时赵兰香的表情就是有些怪的。

    “对不住啊……我……哎呀……没搞清楚状况!”蝶欢欢十分自责,语气十分尴尬。她觉得怪别扭,就快走了几步,把赵兰香和陈清歌甩在了后面。

    赵兰香更加窘迫,好像**着站在别rén miàn前,她努力想找到一块什么东西来遮挡身体,可最终什么也找不到,只好深深地低下了头去。陈清歌则依旧紧闭双眼,对自己的怨恨,使得他气血上冲,脸上多了一层红光。

    蝶欢欢突然觉得把他们扔在后面,可能让他们更加难受。便把脚步慢下来,琢磨着要跟他们谈论些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跑到我们天国来?给我讲讲?而且还是从水里游过来!又不是鸭子,干嘛要游过来,没有船吗?”蝶欢欢确实很疑惑。

    赵兰香和陈清歌却都不开口。

    “给我讲讲呀!你们信国人这么不礼貌的吗?都不带理人的!”蝶欢欢娇嗔道。

    “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改日吧!这路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时候讲。”赵兰香勉强道。

    “没意思,那你给我讲吧!”蝶欢欢摇了摇陈清歌的腿。“你都躺了几天了,没见你说过一句话。再这么下去,你就该不会说话了。快跟我说说,你这胳膊是咋没的?”说着蝶欢欢又摇了摇陈清歌。

    陈清歌本就是爱讲故事的人,连日奔命,都快让他忘记了活着的滋味。蝶欢欢这一央求,他的心里就活泛起来,就把眼睛睁开了。再一央求,他就眨巴着眼睛,终于开了口。

    “这个事情说起来就有些悲惨了,咋悲惨呢?你看我的胳膊就知道!这是被削掉的!你好看看看,削得这么整齐,像面镜子一样!你见过什么东西能削得这么齐吗?”

    蝶欢欢摇摇头。

    “这东西你见过,但你想不到它能把一个人的胳膊削这么齐!这是剑削的!”

    “剑?”蝶欢欢感到十分惊奇!剑用于刺和划还比较合适,用于削和砍就没那么利索了。竟然有人能用剑将一整条胳膊削掉,还削得这么整齐。简直是不可思议。

    “是的,就是剑!剑能削得这么整齐!关键要看使剑的人!这人是谁呢?这就要从二十年前讲起了……”

    陈清歌便把安平村四大奸的故事从头至尾给蝶欢欢讲了一遍。蝶欢欢是一个极好的听者,她的眼睛始终是炽烈的,她还会情不自禁的接话,还会不住的提问,完全在陈清歌的掌控之中。这是一次十分畅快的谈话,两人都十分投入。

    天渐渐黑了。三个人便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生了一堆火。围着火,吃着干粮,陈清歌继续跟蝶欢欢讲。由于陈清歌需要滋补,只有他的食物是一只鸡,蝶欢欢和赵兰香吃的都是番国的鲜花饼。赵兰香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坐着,默默吃着。由于两人讲得太过投入,生火寻柴的事情就都归了她。

    “要没有那黑云,你们现在早就已经死了?”蝶欢欢惊奇地问道。

    “没错,邪得很!那黑云肯定是什么妖法!只是我不明白这使妖法的人,为什么要救我们?”陈清歌一边吃鸡一边说道,之前叫他和赵兰香都十分难堪的事情,这时候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必然是哪个天人看不惯邪天师的胡作非为,才施了法术来救你们呢!”

    “嗯,我看不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因为类似的黑云,我曾经见过一次!”

    “啊?什么时候?”蝶欢欢睁大了好奇的双眼。

    陈清歌沉吟了半晌,好像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卖什么关子!快说说,快说说嘛!”蝶欢欢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撒娇,她自己都吓了一条,往身旁一看,幸亏赵兰香捡柴去了。虽然是无心之举,但是叫赵兰香看见了毕竟还是不好,女人太容易多想,也太容易吃醋了。

    “不是卖关子,因为这个事情,我是很少给外人讲的,不光是外人,我们村的人,知道这个事情的,也只有赵兰香一个人!哎!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善良而正直的人,也一直维持着自己善良而正直的形象。哪知道,我并不是!我是一个伪君子!我是一个禽兽!”陈清歌突然悲痛起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蝶欢欢被陈清歌的话惊到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她眼中炽烈的火焰渐渐暗淡,她不再敢问下去了。

    陈清歌叹息了好一阵,终于又开了口。

    “其实承认自己是禽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心里好受了好多。既然都做了,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大大方方说出来吧!反正现在安平村都毁了,谁还会在乎我这么个残废的人呢!”

    “刚才跟你说过那个伏妖塔,建好三天之后就倒了!没人知道它怎么倒的,因为没有人看见。这话是骗你的!有人看见它怎么倒的!看见的人,就是我。哎!不过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真的是没办法了!”

    “那塔建好之后,村里立刻就发生了好多古怪的事!好几个老人在几个时辰以内,统统病死了。好几个小孩子变得疯疯颠颠,狂喊狂叫,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胸口,血都抓出来了,要不是大人把手给捆住了,那些孩子非得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掏出来不可。村里的好几头牛也疯了,横冲直撞,看到人就撞上去,好几个人撞得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这时候,我和梅鹏就意识到,这是那邪天师搞的鬼,是那伏妖塔搞得鬼!原来邪天师还是要我们的命,只是换了个法子。”

    “这时候容不得我们半点迟疑,再等下去,全村老小都要被这邪天师给害死了。我跟梅鹏就纠集了村里的几个壮汉,拿着菜刀锄头,就杀到北口山上来了。那时候邪天师正坐在院子里吃茶,我们几个冲过去就把他围上了,他毕竟是个修天师,虽然我们没有胜算,但也没有办法了,就挥着手里的wǔ qì一拥而上,哪知道邪天师手一挥,就把我们全部震开了。有撞在墙上的,有撞在柱子上的,还有撞在塔上,每个人都受了伤,有两个当时就爬不起来了,我跟梅鹏受得伤轻,赶紧扶着受了重伤的人往山下逃,我们知道再打下去,就等于是去送死。那俩受了重伤的,在下山的路上就死了。另外那几个轻伤的也奄奄一息了。回到村里,家家户户都一阵阵地哀嚎。这个时候,梅鹏突然吼出一句,要是云天师在就好了!一下就让我想起了。想起啥了?”

    “云天师消失之前,给我留下了几本书,其中最重要的,是一本叫做《修天法藏》的,是一本修天师的修炼心诀,里面记叙了很多消灾驱邪的方法。对了,有一点忘了跟你说了,我和梅鹏当时是云天师的两个仆从,云天师在我们村做了很多好事,我们俩就自愿来帮他打扫做饭,云天师走的时候为了感激我们,就给我们留下了许多书。我赶紧打开《修天法藏》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跟我们村情况相同的。给我急得满头大汗,一阵慌乱。因为就在我翻书的功夫,村里又死了五个人,大都是被牛撞死的。我急的不行,急着急着,我突然想起书里有一章,是讲修天师如何避免修炼时走火入魔的。其中有一节,讲到还没有修成火焰术的修天师做法之时,若是突然被巨响震醒,不能即时恢复神智,则极容易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了,也没关系,念三遍定心咒很快就能恢复。但若是此时有人在修天师身上泼了一瓢血,同时念了扰心咒,则修天师必定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之后,可以说痛苦难当,除非有别的修天师在三日之内结阵驱魔,或者修天师自己火速作法飞往冰雪世界,否则将会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中死去,死的时间往往很长。”

    “我又翻到那一节,仔细读了。虽然不确定这邪天师是否修成了火焰术,但也只能赌一把了。于是我就下定了决心,约同梅鹏一起,杀了几只鸡,积了一桶血,再拎着一个大镲,就悄悄地上了山。我们埋伏在天帝庙外等了很久,也没看见邪天师做法,他一直在院子里喝茶读书。过了不知多久,大概半夜了,我都睡着了,醒了才发现邪天师不见了,不在院子里了。我摸过去一看,果然,他在塔前端坐着,神情专注,嘴里念念有词。”

    “机不可失,我给梅鹏做个手势,他就拿着家伙猫了过来,我双手合十,在天帝像前默默许了个愿。然后我们就悄无声息地向邪天师挪过去了,我们每走一步都要把脚的前后左右看清楚,生怕发出了一点声响,让邪天师察觉了。终于,我们走到了邪天师的跟前,这时候他正专心念着呢,我看着梅鹏一点头,梅鹏当地一下使劲敲响了镲,那一声把我镇得都差点跳起来,更别说毫无准备的邪天师了。由于他正专心做法,这突来的巨响,差点把他震昏了过去,但他没有昏,他的眼睛很快就定了神,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挥手就把梅飞震开了。”

    “他正要对付我的时候,我一看再不动手来不及了,就把一桶血泼到了他的身上,然后绕着他念起了扰心咒来。邪天师半举着要挥向我的手,却迟迟挥不出来,不光挥不出来,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也赶忙念起咒来,声音比我的还大,他想打乱我的咒语,但这已经到了生死存亡最关键的时候了,我努力定住心神,紧闭双眼,一字不差的念着,过了一会儿,邪天师的声音渐渐小了,我睁开眼睛看,他的手也垂下去了,只顾默默地专心的念着。就在这时候,梅鹏却爬起来了,他举着镲,在邪天师的耳边又猛敲了一记,这下邪天师彻底慌了,眼神愣愣地,半晌回不过神来,我就抓住这个机会,一顿猛念。邪天师终于渐渐委顿下去了,他大叫着,扯烂了自己的衣服。”

    “这时候我们看见他的皮肤发出了火红的光,就像烧红的铁一样。他眼睛也像要喷出火来,他在地上打滚,那痛苦的神情和哀嚎的声音,让我至今难忘。突然,邪天师站了起来,嘴里又开始念起来。我一下明白了他是要干嘛!他要逃走,要去冰雪世界。梅鹏也一下明白了,他举起镲来又是一顿猛敲,邪天师被震得动也动不了了,又躺在地上直打滚,他的眼中流出了两道血泪,才一流出来,瞬间就干在脸颊上,就像在脸上刷了两道红漆。那血泪不断涌出,红漆也就越积越厚。他那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叫人不敢看第二眼。这时候,邪天师突然跪在我和梅鹏的面前,求我们放了他,求我们帮他结阵驱魔,要是不会,就放他去冰雪世界,哪怕去做焰人,他也不要再承受那份痛苦。我跟梅鹏对视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这时候我们也没有那般坚定了,因为那景象太惨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邪天师就给我们磕头,磕得石头的碎了。”

    “梅鹏突然说,要不咱们放了他吧。邪天师一听见这话,站起来就要做法飞走。这时候我突然感到很害怕,就夺过了梅鹏手里的镲,猛烈地敲起来,邪天师就又委顿在地,打起滚来,他一边打滚,一边哀求。勉强能跪下的时候,就给我们磕头。梅鹏说,算了吧,放他走,他去做焰人,也不能再对我们怎么样了。我说,不行,他这个人没法相信,最早想把我们一个村都杀了,没有得逞就用修塔的方法来害我们,要是放他走了,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方法来对付我们,况且我们今天让他遭了这个罪,他还能轻易放过我们吗?梅鹏不说话。邪天师就一直不停地给我们磕头。但我不知怎么的,那时候狠下心,完全不看邪天师。邪天师就一点点往前殿爬去,我不知他要干什么,生怕他跑了,就一直跟着。其实他这时候就是能念咒,也没有力气飞了。”

    “我看见他爬到天帝像前,对着天帝不停地磕头,不停地念一些我听不懂的经咒,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燃尽了,几乎是赤身**跪在天帝面前。后来我才知道,但凡遭了大难的修天师,跪在天帝面前念一些经咒,可以获得天帝的赦免,消除他们的痛苦。但作为补偿,要将他们之前的修为全都去掉,修为一旦去掉,他们不光失去了事天的资格,还会因此全身残废。活着也没多大意思可。所以许多修天师宁愿去当焰人,也不要天帝的赦免。那时候邪天师就是在求天帝为他减轻痛苦呢,可想而知他的痛苦到了何种程度。但是一点用都没有,他从半夜一直求,求到天亮了,还是没有用,又求了一上午,还是没有用,后来他就没有力气再求了,躺在地上蠕动着,等死。”

    “梅鹏看不下去,就自己下山去了,我怕再出什么状况,就一直在那守着,守到天都快黑了,我也饿得不行了,一天没吃饭了,我正准备走呢,突然看见从外面涌进来一阵黑云,黑云聚在邪天师身上,把他整个包裹了起来,接着黑云就飞走了,等我的眼睛从飞走的黑云回到地面时,邪天师也不见了,他应该就是被那黑云给卷走了。他一走,我就感觉到地在动,我跑到院子里一看,发现是那伏妖塔在晃动,没两下,这塔就倒了,给我震得摔了一跤。”

    “后来,我就在天帝庙里守了二十多年,我跟村民们说邪天师被人救走了,随时可能会回来,其实我觉得他应该是死定了,不可能回来了。真正让我觉得害怕的是官兵,因为邪天师是郡守的幕僚,若是郡守发现邪天师凭空消失了,追究起来,安平村脱不了干系。哪知道一守二十年,官府没有追究,倒是邪天师自己杀回来了。邪天师带着官兵一起杀回来了!哎!所以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既然邪天师没死,那么他就是被那黑云给救了。可是他来找我们fù chóu的时候,黑云又突然跑出来救我们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回事!哎!安平村遭了这么大的难,都是因为我的狠心导致的!当时邪天师的惨状,任何人看了都要动容,我却那样眼睁睁看着,真是冷血的禽兽!所以邪天师最后回来fù chóu,其实都是因为我!可是这回黑云却又把我给救了。真是古怪的很!”

    蝶欢欢怔怔的,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她不知道要怎么评判这个事情,这段故事不再像陈清歌前面讲述的那样善恶分明了。

    “所以,梅鹏就是梅飞的父亲吧?”她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陈清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把目光看向赵兰香,预料到这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复杂。却发现赵兰香竟然并不在身边。这时候他和蝶欢欢才意识到,赵兰香出去找柴,走了好久了!

    “赵兰香!”陈清歌放声喊道。

    声音远远地传开去,却没听见回答。若只是捡柴,定然走不了太远,这一声喊,怎么也听见了。

    “赵兰香!”蝶欢欢也跟着叫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答。这时,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了陈清歌和蝶欢欢的心头。

    果然,杂沓的脚步声响,草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陈清歌努力地向那微光看过去,不由得心里一紧,那微光竟然是一把把锋利的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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