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铎这几日来都忧心忡忡,蝶花给他的蛐蛐罐从不离身。那把从东局刺客身上缴获的尖利bǐ shǒu,也被他带在身上,做防身用。
他的身体倒是恢复了许多,除了不能剧烈huó dòng外,和受伤之前也没有太大区别了,日常的行动都可以自己来。
整日里,赵铎都躲在自己的卧房里不敢出来,时时等待着犬和带来的最新消息。
据犬和的消息,这几日熊德成和犬锋又见了几面,看来他们是要准备行动了。可熊德成和犬锋见面的时候,把所有的仆人都屏退了,因此赵铎无从知道行动的具体方案。这也就使得赵铎变得更加焦虑,他要时刻防备着不知道从哪里捅过来的刀。
赵铎实际上防不胜防,除了番王给的护卫外,他手下只有几个家丁和安平村的村民。而护卫长犬锋已经被熊德成收买,他手下的护卫们很难说不是他的同谋。所以,赵铎现在真正拥有的部属,就是全不济事的家丁和安平村民。
按照犬和的安排,安平村民现在已经守卫在赵铎的卧室外了。安平村民很清楚他们的处境,赵铎要是死了,他们也就没有避难之所了。信国朝廷能派人来杀赵铎,杀掉他们更是易如反掌。
除了犬和外,蝶花是唯一可以自由进出赵铎卧室的人。
蝶花整日在阳林城里四处溜达,处处留心城市里的可疑人物和新奇事件。但凡可能跟刺杀赵铎相关的,她都要去一探究竟,实在可疑的,就回来跟赵铎汇报商量。
犬和刚走,蝶花就进来了。
赵铎躲在一个屋子里无事可做,便不停地擦拭那把尖利的bǐ shǒu。蝶花进来的时候,他正心不在焉地擦着。
“有什么情况吗?”赵铎知道是蝶花进来了,头也没抬就问了一句,语气很生硬,就像是对下属说话。他这几日都很焦虑,无暇顾及柔情。
“有,今天看见熊大人府上来了更多的金鹰卫,有五个人。”蝶花现在已经知道了金鹰卫的含义。
“加上原来的那个,一共有六个!派了这么多人!看来他们是要痛下shā shǒu了!”赵铎显得很惶恐。
“就六个,算多吗?”蝶花很不解。
“金鹰卫办多大的案子,最多也就两个人。杀一伙五十人的强盗,一个金鹰卫也就够了。”
“他们这么厉害,还要熊德成做什么?还要犬锋做什么?”
“大概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吧!”
“那就说明他们并没有那么厉害。”
“就算他们没有那么厉害,单是一个犬锋,咱们就对付不了。”赵铎很焦虑,总是能看到事情不好的一面。
“真到事急的时候,我可以召唤些猛兽出来,犬锋再厉害,也斗不过猛兽吧!”
“可是他手下还有二十多个护卫呢!你最多也就能召唤出八头猛兽来,可还不是这二十多人的对手。”
蝶花无奈地低下了头,她知道现在怎么劝,赵铎都能想到反驳的话。
“你太焦躁了,这样是不行的!你跟信国打了这么多次败仗,我也从没见你像这么焦虑,你的冷静沉着去哪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赵铎侧过头来,久久凝视着蝶花,没有说话。他总算冷静了一些。
“因为我想过了,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回怕是必死无疑了。”赵铎叹了口气。
“要死,也要有尊严的死。像个将军一样!这样急急慌慌的像什么样子?”
这话总算刺中了赵铎,他低下头去,为自己方才的急躁感到羞愧。
“嗯,你说得对。不过,不能这么束手就擒,要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这时候,敲门声响了。赵铎很熟悉,这是犬和敲门的方式。
果然,犬和不等赵铎回应,已经开门进来了。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赵铎十分不解。
“犬锋将军回府了!”犬和气喘吁吁道,“刚从熊府回来,说是要求见将军。”
“有几个人?”蝶花抢先问道。
“就他一个。”
“合该他死!他太有自信了。蝶花,你就在这屋里召唤出猛兽。等我出去后,你等我走出五十步再跟出来,切莫叫他提前发现了踪迹。”
“好!”
“走吧!咱们这就去会会他。”说着赵铎拿起了擦拭了无数遍的bǐ shǒu,将它藏在了袖子里。
犬和在前领路,将赵铎引向厅堂。
赵铎步伐急迫,刚才跟蝶花的对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他热血澎拜。
进到厅堂,犬锋正在屋子正中站着,看上去神情悠闲,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赵铎进了大厅径直朝着犬锋走去。犬锋悠闲的表情彻底激怒了赵铎,他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
离着犬锋越来越近,赵铎将袖子中的bǐ shǒu紧紧握住了。
犬锋终于意识到赵铎正朝着自己走过来,便站得端正了,神情也比先前严肃了许多。
当赵铎离着犬锋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赵铎怀中的蛐蛐叫了。
吱吱吱吱!果然,危险来了。
不过这次赵铎抢在了凶神的前面。
“将军……”犬锋刚叫出两个字,赵铎的bǐ shǒu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
赵铎使劲地摁住bǐ shǒu,仿佛一旦松开就会把犬锋放走一样。赵铎的脸上露着胜利的微笑,这微笑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犬锋竟然没有还手,他一点动静都没有,照说像他这么身强力壮,这一刀子下去,还不至于让他立刻死掉。这不应该!赵铎抬起头来,看着犬锋。犬锋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种疑惑的神情,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刺我?”他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刚才没有说完的后半句,终于说了出来。
“将军,你找我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犬锋看着胸前的bǐ shǒu。
什么?我找你?不是你要见我吗?
赵铎在一瞬间明白了,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吱吱吱吱!
蛐蛐又叫了,危险并没有结束。准确地说,危险这时候才真正来临了。
赵铎疑惑地看着怀中蛐蛐的位置,在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已经被利刃刺中了。
这利刃从他的背后刺来,握着利刃的人,是赵铎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犬和。当犬和终于把刀拔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刺了赵铎三刀。
赵铎还是没能走在凶神的前面。
赵铎瞪大双眼回过头来,恍然大悟的悔恨,不可思议的惊恐,一瞬间都呈现在了他的脸上。
“为什么!”赵铎在倒下之前,问了犬和一句。
“将军何必问我?”犬和并不轻松,看上去刚才的那三刀,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他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捅下去的。此时,他看上去很疲惫。“将军教我信国学问,可是信国的学问里,最多的不就是野心、算计和背叛?将军自己不就是一个信国叛贼?我虽然姓犬,但其实不是犬部落的人,我跟着将jun1 zhǎng大,就跟将军一样,是一个信国人,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什么都背叛的人。将军,对不住了!我也有野心。”
犬和的话振聋发聩,仿佛是阴霾的天空下,突然亮起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世间所有在阴暗中隐藏的角落。赵铎说不出一句话,他甚至没有要骂犬和的意思,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哀痛不已,他知道自己的末日终于到了,他实际上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这时候,蝶花带着猛兽和安平村的村民冲过来了。照说犬和完成了任务就该跑了,可是他竟然没动,静静地等着冲过来的猛兽。
猛兽刚冲到厅堂中央,突然一道黑影一闪,一道黑色龙卷风在厅堂里卷了起来。等风停下来的时候,八只猛兽和九个安平村民全都倒下了,他们全都从腰腹被砍成了两段,一些还没死透的人和猛兽,正躺在地上shēn yín。
蝶花站在所有人的后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刚刚好都躲过了,她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黑影停下来,一个金鹰卫闪电般将刀插入鞘中。金鹰卫腰间配着金鹰腰带,头上戴着金鹰miàn jù,miàn jù上有两种颜色,其中勾出鹰模样的都是黄金,其余部分则是深黑色的绒布。miàn jù挡住了金鹰卫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深黑和金黄中,发出冷冷的光。
蝶花惊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手法。
那金鹰卫显然也看见了蝶花,却没有冲过来杀她,而是朝着厅外冲了出去。那金鹰卫刚冲出两步,房梁上又跃下来五个金鹰卫,跟着他一起冲了出去。
蝶花这才发现,赵铎和犬锋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概在黑影杀死所有人之前,犬锋和赵铎就不见了。犬锋背着赵铎逃跑了!
六个金鹰卫冲出去,正是追杀他们去了。
屋子当中,就剩下蝶花和犬和,两人相对而立。
“姑娘杀我易如反掌,若是姑娘想杀,就请现在动手!”犬和似乎毫无畏惧。
“你以为我不敢?”
“姑娘当然敢,不过姑娘因追杀我而耽误的时间,或许可以用来救赵将军,赵将军命大,一时还死不了,可让金鹰卫追上就死定了。犬锋又受伤了,跑不远的。”
犬和的话还没说完,蝶花就冲出去了。
蝶花来到院子里,发xiàn jīn鹰卫正和犬锋手下的护卫打在一起,显然是犬锋跑出去的时候安排的。
犬锋和赵铎却不知哪里去了。
蝶花跃上高处,一路在房顶上跑,很快便发现了犬锋和赵铎。他们此时正在一条行人很少的巷子里狂奔,犬锋的胸前还插着那把bǐ shǒu,渐渐体力不支,明显能看出他的脚步在一点点变慢。
蝶花正要跃步追赶他们,突然一个黑影在身边一闪而过。远处,黑影落在犬锋和赵铎的不远处的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正是刚才的金鹰卫。
金鹰卫抽出刀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刀高高地举着,眼看着一刀下去,犬锋就要被削成两半。
蝶花情急之中,于空中施起法术来,只见她念咒画圈,从空中抓起一团东西,奋力向金鹰卫抛了过去。
金鹰卫正要劈下刀去,突然感到脖子间一阵冰凉,左手往脖子上一摸,只觉触手滑腻,却是一件活物正在脖子上游动。金鹰卫一惊,扯下来一看,竟是一条斑斓毒蛇。毒蛇亮出毒牙,冲金鹰卫的脸张着大嘴,眼看就要咬过去。金鹰卫的反应也是奇快,他毫不犹豫,挥刀就朝毒蛇削了过去。一道白光一闪,毒蛇被削成两段,一段掉在地上,兀自蠕动着。另一段只有一个蛇头,却咬在金鹰卫的左脸上。金鹰卫扯下蛇头,黑绒布上便留下了两个小黑洞,黑洞里溢出两道黑血,像是魔鬼的眼泪。金鹰卫脚步踉跄,险些就倒下了。
这削掉蛇头的功夫,犬锋已经折返回去,跑出好远了。
“去缺月林,找蝶天师。”蝶花大喊一声,此时,她已经落在了金鹰卫身前。
金鹰卫中了蛇毒,想要往前追,却发现迈不动脚步。他身体晃动,渐渐地站不稳了。
蝶花没有说错,金鹰卫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他们虽然各个武功高强,在法术上却跟天国的巫师差着一大截。
蝶花抽出随身bǐ shǒu,朝着渐渐神志不清的金鹰卫刺了过去。
眼看就要刺中金鹰卫的胸膛,突然一道白光一闪,叮铃一响,一截刀片掉在地上,蝶花的bǐ shǒu竟被削断了。刚才那金鹰卫已经中了蛇毒,不可能再有这么快的刀!削断蝶花bǐ shǒu的,显然另有其人。
果然,蝶花将目光从bǐ shǒu的断口移到远一些的地方,便看见另一个金鹰卫举刀而立。
“快杀了她,去缺月林!”中毒金鹰卫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
另一个金鹰卫显然听从了他的吩咐,他的刀尖微颤,这是出刀的xìn hào,下一秒,这一刀就要穿过蝶花的血肉,将她劈成两半。金鹰卫要出刀了,正在此时,他突然感到腰间一凉,身子歇歇地往下坠着。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终于倒下去了。当他倒在地上,发现了一件令他震惊的事情。他的腿竟然没有倒下来!也就是说,刚才倒下来的,只有他的上半身!他被人拦腰砍断了!他朝着下身看了看,腰部的断口正喷出血来。没一秒的功夫,他的腿也终于倒下了。这怎么可能!面前的这个女人连动也没有动一下,怎么可能将自己砍成两段?这一刀显然不是她砍的,不是她那又是谁呢?这刀法看上去这么熟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断成两截的金鹰卫回过头去,发现中毒金鹰卫正平举着刀,刀尖滴着鲜红的血。那正是自己的鲜血!
“你干什么要……要杀我!”断成两截的金鹰卫说完这话就断气了,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同伴杀死。
中毒金鹰卫平举的刀突然委顿下来,他像烂泥般瘫倒在地,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阴冷凌厉的眼神很快也失去了光泽。他死了。他至死也不知道他的同伴为什么被杀死了,他压根没看见同伴是怎么被杀死的。
杀死的金鹰卫的不是金鹰卫,是蝶花。在金鹰卫的刀将要劈下来的一瞬间,另一个金鹰卫因中毒已接近昏迷了,这正是他意志最薄弱,而且毫无防备的时候。蝶花用法术进入了中毒金鹰卫的意识,控制了他,用他手中的刀,将他的同伴劈成了两段。蝶花先前进入赵铎的梦境,用的也是一样的原理和方法。蝶花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成功了。
蝶花的意识回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听到屋瓦落地的响声。又有金鹰卫摆脱护卫冲过来了!这时候朝哪跑都势必会暴露了方向,蝶花便在一处阴暗的墙边躲起来,暗中观察金鹰卫的行动,再想对策。
两个金鹰卫从屋顶上轻飘飘地落下,正落在两具金鹰卫的尸体旁。两个金鹰卫看见地上的尸体,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再追赶赵铎,而是蹲下身去抱起了同伴的尸体,整个过程中,他们一直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神十分警惕。
他们显然觉得赵铎一定有高手相助,否则不可能杀死两个金鹰卫。这在金鹰卫的历史上是闻所未闻的,他们从没败过。因此,死掉两个金鹰卫,这事情可比追赶赵铎严重多了。
蝶花待两个金鹰卫离开了,才从墙边闪出来,朝缺月林跑去。
她追到缺月林边,才终于追上了犬锋,可这时犬锋已经倒在地上了。蝶花赶到近前,发现赵铎已经没有了呼吸,犬锋在地上也奄奄一息了。
蝶花没控制住,眼泪喷涌而出。
“蝶姑娘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将军方才已经气息奄奄了,姑娘既然叫我来找蝶天师,必然是知道天师有办法。还请姑娘莫要乱了方寸,先找到蝶天师过来才是正理。”
犬锋虽然体力尽失,神志却还清楚,他的一番话,让蝶花渐渐冷静了下来。
“犬护卫!将军错怪你了!”蝶花十分愧疚。
“哪里话,请姑娘快去请了蝶天师来。”
“嗯,我这就去,将军交给你了!”
“犬锋就是拼着千刀万剐,也要保护将军周全。”
蝶花快步奔入林中,很快就不见了。这是一片很大的林子,没有一条路,看着一颗树就在不远的前方,走过去却要花很长时间,东绕西绕,十分麻烦。好在蝶花是经常出入这片林子的,她很快就找到了蝶天师的树屋。
蝶花在树干上敲了三下,等着树上屋门的开启。等了一阵,门却没有开。蝶花又敲了三下,等了一阵,门还是没开。蝶花又敲了三下,大声叫道:“师父,你在吗?不要睡着了!蝶花有急事!”等了一阵,门还是没开。
蝶花飞身上树,推开树屋的门,发现师父果然不在里面。师父平时最不喜欢走动,赶上这紧急时刻,正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知道哪去了!他能去哪里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