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愈浓,但这个时节仍是日长夜短,太阳会在割鹿山脉上方墨迹将近两个时辰,然后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光和一轮红月。
程晴之是个很温和的人,温和的不似武林中人。但同时他是一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高的超乎寻常人的想象。万剑山庄为整座河东武林源源不断的tí gòng着各式兵器,而作为万剑山庄庄主的程晴之,他手握着天下间最广的人脉。与割鹿堡鹿家以武力称霸武林不同,万剑山庄维系其地位靠的是人情和利益。前者纵使磊落公正,但鹿家历代武林盟主的名头就是一种原罪,惹得不知多少人暗中窥视。而后者仿若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谁敢拂了万剑山庄的面子,等待他的就是近乎整个武林的仇视。
今天程晴之是来巨阙寻找灵感的,他想给凌风一道dìng gòu的几件wǔ qì加刻些牵动风云力的法阵,就来巨阙采采风。
早些时候有位青年剑客相隔几百米引动了巨阙下位的一些剑器,很是触动了程晴之,他想找那青年人讨论讨论以法阵御剑的诀窍,但细细一想好像也不大合适,法行者的法阵是他们最大的秘密,以利诱之怕是对这青年人没用,程晴之能感受到那具挺拔身体里蕴含着怎样恐怖的剑意,从这一点来看,那青年人和自己很像,是一名纯粹的剑客。
至于青年剑客如何让巨阙上傲骨天成的上百柄下位神兵不要miàn pí的争抢着追随的,并不在程晴之的思考范围内。因为这个武林永远都不缺天才,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天才。
直到那青年剑客使出剑二十三之前,程晴之都安逸的坐在自己的实木椅子上,和几位好友聊着天。这个看台之上只有寥寥十六人,皆是一主一仆一坐一立的配置,但哪怕是这八位仆从,也都是威震一方。
“凡圣枷锁是堵墙,墙内人永远不知道墙外是怎样个光景。就以这劫雷来看,我等味象境与你等法天境之人皆视之等闲,而坐忘境之下的凡俗蝼蚁则视之天威,可笑可叹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感叹。
“老卫说的是啊。”程晴之道。
“说的你长生道主卫长生刚生下来就是味象境似的,咱们这几位谁不是从凡俗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的光景?”说话的人身形面庞皆似孩童,言语声音却是老气横秋。
“老鬼说的也有理。“程晴之道。
“嘿,天山老鬼,你还别说,咱们这里可还真有一位一朝悟道继而立地成圣的,您说是吧,司先生?”说话这位尖嘴猴腮,还有两撇小胡子,他身旁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黝黑汉子。
“喔?申公不说我倒是忘了,司空图你八十年前可是一夜晋入法天之境啊。”程晴之道。
“运气而已,不足挂齿。几位,且看这鹿家少主到底如何登剑吧。”白衣儒生言语柔和,锋芒不漏。
“司先生说得有理啊。”程晴之道。
“喔?司空图和程庄主看好鹿家小子?”天山老鬼闻言跳起来站到了自己鎏金的海黄木椅上,饶有兴致的问道。
“是的,我看不透他。”司空图直言道。
“嗯嗯,我也是。”程晴之道。
“喔?这小子周身云力加一起也没几斤几两,就算有道法双修的天赋,能翻起什么浪花来?不妨你我三人赌上一赌,就赌这号称鹿家千年蕴出之子,到底能不能登上那柄……横亘在全武林人心头的剑!”
“筹码?”司空图侧脸看向天山老鬼,一脸莫测的笑让后者没有来的心下一寒。
“对啊,用什么做筹码呢?”程晴之道。
“既然程庄主也有意对赌,那咱们不妨赌个大的,我天山一道传自四座天碑之二,剩余这两座天碑从未被参透,作为镇道之宝留存至今,老鬼以此为注,二位怎么说?”
“好大的手笔!却是让书生有些难办,我本一介教书先生,悟道前身无长物,悟道后也不过八十几年蹉跎,实在拿不出与天碑等值的物件啊。”天碑乃先天大道所化,纵使内蕴大相径庭,却无不有书道交织其中,这对于以书入道的司空图来说是不可抵挡的yòu huò,然而家底略薄的他根本没有参与这场豪赌的资格,这却让他的算盘落了空。
“却是有些难办了……要不这样吧,我以万剑山庄上个五百年蕴养出的一柄绝世好剑为赌注,联合司空图一起与老鬼赌一把……”程晴之道。
“不可!那书生我岂不是白占了程兄的便宜?”
“诶,司空图你听我说完,若是咱俩赌赢了,天书碑你一座我一座,我这一座也可借你一观。若是咱俩赌输了,你陪我走一趟各大绝地,再收集出做出一把绝世好剑的材料,你看如何!”程晴之道。
“这……”
“你若嫌绝地太过危险,也可在各个凡间大城帮我搜刮一些。”
“不!就按程兄之前说的办!”
“老鬼,赌是不赌?”
“哈哈哈,为何不赌?”
“好!我与司空图就赌鹿家麟子登顶无碍!”程晴之道。
“那老鬼我自然赌他过不了剑侍那一关!”
“哈哈哈,老鬼,你这次要栽咯!”程晴之长身而起,来到观景台最前侧,咧嘴一笑,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年轻时候有一次与鹿鼎恩喝酒,他喝大了跟我吹牛,说他鹿家千年看似已经鼎盛至极,实则一直在积蓄气运,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有个姓鹿的,亲手破开这柄当年斩落鹿家玄祖举族飞升大计的巨阙仙剑!”
“再说雪琪的儿子,怎么可能办不到这样的小事?”程晴之喃喃自语。
……
鹿玑慢悠悠的向上走着,围观的道法行者们却已经嚷嚷开了,他们可认不出来这位捣乱的是谁。
“小白脸你要是能走到大爷我上次走到地方我就跟你姓!”
“滚下去吧小崽子!就凭你还要和我偶像打架?我一只手打你十个!”
“你们这些人懂个屁,人家这叫蹭热度懂不懂?以后只要一提登顶巨阙,不都得说上一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东施效颦,结果天赋不足被巨阙的剑气压的吐血不止?虽说是臭名远扬,但起码也算个知名人物了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子说道,惹得众人一顿哄笑。
“诶我说,他好像走过你上次吐血的那个位置了?你以后得跟人家姓了啊,一会我帮你去问问,你自己肯定不好意思。”
“这小子好像不太像是要停下的样子啊,他…他可快走到剑刃中部了啊?”
“呵呵,鹿家少主要是无法凭天赋走过剑刃中部,那才叫人笑掉大牙呢。”
“鹿…鹿家少主?”
“怪不得,和鹿盟主何其神似啊!”
喧嚣声逐渐平息,甚至有些寂静的可怕,你能想象夕阳如血之时,十万人在场却只能听到呼吸声的情形么?只因那一个人——鹿玑慢悠悠的溜达到了剑柄之前,也就是剑侍所在的位置上,驻足站定。
没有气喘,没有流汗,没有万剑缭绕,也没有雷霆万钧。他鹿玑只管向前走,有些自豪的想着,论祖辈余荫和道法天赋,他敢说第一这世间没人敢说第二。但他又有些苦恼,他自豪的这些貌似没什么是他鹿玑自己拿到的,他便有些不高兴的挠了挠头。
为了一舒郁气,鹿玑盯着眼前这团别人根本看不见的剑气道:
“剑侍你好,剑侍再见!”
说罢,他浑身剑骨噼啪作响,巨阙从上到下三十二万九千七百六十四柄剑器齐齐哀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