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姐姐。”
“嗯，啥事？没事别吵我，在缝衣裳呐。对了，你大字写了几个？”
“呀，都快过年了，咱别问那么沉重的问题好不好，咱们聊点有趣的。”
“你还能聊啥？你还是先背《论语》算了。”
“《论语》咱就候一候，素儿姐姐，杨老太太为啥叫老太太？她看起来好年轻啊。比你大几岁就叫老太太，那过几年，我不得叫你老姑娘？”
“你敢！”
“呀，姐姐莫打。六子不敢叫老姑娘。”
“其实啊，杨老夫人不是霍大将军的亲生娘亲，她是霍大将军爹爹的继室。”
“啥是继室？”
“霍大将军的娘亲早年过了世，霍大将军的爹爹在五十岁时，才娶杨老夫人填房。算岁数，霍大将军比老夫人还大上十岁。可是啊，论辈分，杨老夫人是霍大将军的娘亲，我们得尊称为杨老夫人。”
“原来如此。”
“好了，现在你得背《论语》给我听了，咦，六子，你跑哪里去？小翠，快帮我逮住他。”
日子简单而快乐。素儿有闲暇时，便给我缝制衣裳，纳鞋子，还教我读书。虽然背书很是气闷，虽然免不得挨些打，但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我确确实实增长了好多知识，也了解到许许多多关于霍家的情况。只是觉得，一个大男人，叫一个小mèi mèi娘亲，这也太古怪了吧。
道理我是不明白的，一个十岁的孩童，也无需明白太多，否则晚上会睡不着的。
不过有些怪异，素儿经常呆呆地望着我，眼角泛出泪水。问她为何如此，她总答到困得慌，所以流眼泪。
除了和素儿姐姐聊天，我还喜欢到院子里瞧常校尉练拳。若是常校尉来了兴致，他便教我一两招架势。会学后，我好生开心，将他教的拳脚反反复复地练习。
姐姐说我那是花拳绣腿，我却不以为然，依旧练着。想来要是我有常校尉的本事，李馒头便不会惨死，那天也无需霍敏基来救姐姐。每回见到霍敏基，我就一肚子火，厌恶非常。因为他动不动就来踹我屁股，对我破口大骂，真心可恶。
无论如何，除夕到了，素儿在自己院里办了一桌酒席。于是，素儿、四个丫鬟和我，六人一起用团圆饭。
穿着合身的新衣裳，穿着合脚的棉鞋，窝在暖和的大屋内吃团圆饭，这是我生平头一遭。大家欢笑着夹菜给我，我趁机悄悄舔了素儿杯中的甜酒，结果被素儿拧了鼻子。
毋庸置疑，这是我孩提时代，最快乐的夜晚，没有之一。可是少了爹娘，这未免遗憾了些。
吃完饭，戴着毡帽，套着猴子miàn jù，在院子里打鞭炮放烟花。丫鬟们呀呀呀捂着耳朵惊叫着，她们不敢自己打鞭炮，老是怂恿我赶紧点。捏着线香，点燃芯子。五颜六色的花火盛开了一遍又一遍，衬托着素儿靓丽的笑容。我悄悄地向天上神明祈祷，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让姐姐永远欢笑。
红纸纷纷扬扬的时候，零零落落的雪花撒遍天宇，彤云密布的夜晚，兴许初一仍然是个坏天气。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大年初二，正是赏赐家人的好日子。大雪簌簌落下，冻得人人直打哆嗦，但是寒冷挡不住满怀的期望。霍府上上下下兴奋不已，大家都想讨赏，多多少少拿点好处。所以吉时一到，着了新衣裳的下人和亲兵自动自觉在院子里排好队列，等候主母的到来。大家族论的是长幼尊卑，我这新来的小厮，自然被排到了最末端。不消一会，身边落满了雪。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姗姗来迟的杨老太太在素儿的搀扶下，坐上了大堂的正位。素儿穿了一幅大红的袄子，勾勒了细眉，朱唇点上了桃花殷，一时间，艳绝满场。我听到旁人啧啧称赞，说新娘子还没素儿这么美貌，不由心里舒坦极了。
紧接着，在场下人、亲兵全体跪下，张管家转达了霍大将军的意思，完成了仪式，赏赐方算开始。
实际上，赏赐的具体细节，早已公布，今日不外乎走个形式罢了。上上下下添加了薪俸，而亲兵奋勇杀敌者，不仅仅提了俸禄，还升了官职。在霍府，可绝非虚名，霍大将军是顾命大臣，所以亲兵获了官职，便可上报吏部，拿多一份薪资。
仪式结束便是拿赏赐之时，众人皆等着散会的时刻，霍敏基突然冲上前，朝杨老太太跪下，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老夫人，敏基觉得这赏赐不公。”
众人傻了眼，你霍敏基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来说不公，你玩啥花招啊你？再说了，每个人都如你一般，个个声称自己功劳至大，那这不是乱了套。在场不少人皆是和霍敏基不睦，见他在主母前如此造次，心中窃喜，盼着他出糗。
谁知出乎意料，杨老夫人竟然不生气，阻住欲上前呵斥的常校尉，道：“霍队正请起，当日队正一马当先，浴血奋战，力挽狂澜，所以我上报了朝廷，攫升你为队正，这样还不够吗？”
众人大为惊诧，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主母，主母竟然不以为忤，还温言询问，这是唱了哪出戏文？
霍敏基也不随即回答，而是脱下上衣，光着膀子，众人一瞧，一道刀疤由肩膀延伸到了后背，血淋淋的一道，怵目惊心。伤尚未痊愈，霍敏基却不予包扎，故意亮给众人观赏，显然是有备而来。
杨老夫人站起身，做震惊状道：“霍队正，你受了如此重伤，怎么不说。张管家，赶紧唤了先生过来疗治。”
霍敏基不穿上衣裳，重新跪在雪地中，磕头道：“老夫人，小人不求先生而来，小人只求老太太今天给个恩赐。这事天下唯有老太太办得到，所以小人造次，今天才拂了老夫人兴头。”
“既然如此，那你说吧。”杨老太太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霍敏基大喜，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家立室乃是正事，但苦于有缘无分，难以得佳人欢心。”
“那佳人在哪里？说出来，我替你做媒。”
霍敏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正在此院中。”
“谁？”
霍敏基指着素儿道：“我指的便是素儿姑娘！”
“行，我允了。”杨老夫人斩钉截铁。
一言当出，院外似有雷声轰鸣，众人皆是感觉被霹雳劈中，脑中嗡嗡嗡的响。两人唱的好一台子双簧戏。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