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完晚饭,东方彧卿正要走,却看见沿岸一圈的莲花忽然全都开放,姿态各异,香气袭人,留下湖中央一大块空地。
一阵风吹过,莲花摇曳。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墨竹莲笑道:“今天是七夕呢,晚上会有美景看。”
“什么美景?”
“你留下来就知道了。”墨竹莲笑笑,转身进屋,“你先和若菱玩会,我去准备一下。”
过了会,墨竹莲从屋里出来,拿起一把不知名的粉末撒向空中,瞬间异朽阁上下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上隐隐约约有几颗星星。
只有若菱眼睛发出红光,看得清清楚楚,便绕着东方彧卿玩起捉迷藏来。
墨竹莲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湖中的莲花都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又不知从哪里飞出上万只萤火虫,四散飞开。
星星点点的光芒笼罩了异朽阁,所有的阁人都驻足观看,更有玩性大发者拿扇子扑。
若菱惊叹道:“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的萤火虫!”说着一把抢过东方彧卿的扇子扑起来,竟然真的让它捉住了一只。
“主人,快来看!”若菱小心翼翼地摊开爪子,萤火虫一闪一闪,慢慢飞到空中。
东方彧卿仰头望天,一弯月牙在半空中发出淡淡的光芒,星星闪闪烁烁,那牛郎星和织女星隔着银河相望,缓慢靠近。
他不禁感叹道:“从来没有过过七夕,不知这月亮又为谁圆缺?”
东方彧卿忽的想起花千骨来,这会儿骨头一定和白子画在一个美景如画的地方并肩看星星吧。骨头一定亲手做一碗桃花羹,白子画那万年漠然的脸上一定万分温柔。
任何人看起来,都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神仙眷侣。
他的心居然又开始隐隐抽痛起来。
骨头,你可有想念过我?
若菱在一旁静静发了会呆,又说道:“主人,给我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吧?”
“你不是听过了吗?”
“我还要听!”若菱撒娇,跳到墨竹莲怀中。
“好好好,你安静坐着。”墨竹莲抱着若菱,三两步跳到一片荷叶上坐下。随着荷叶缓缓的漂流,墨竹莲如梦似幻的声音伴着泠泠的水声传来。
“从前有一个小伙子,他是一个可怜的孤儿,哥哥嫂子对他很不好,他只得依靠放牛过活,所以名叫牛郎……有一天他意外看到了织女在河里洗澡,二人因此相识相爱。但织女是天神,天帝不许她去见牛郎,王母娘娘用簪子划了一道银河出来,每年的七月初七他们才能见一次面,喜鹊会给他们搭桥。”墨竹莲缓缓讲道。
若菱听得如醉如痴,又问:“为什么神不能和人相爱呢?”
“大概是神觉得这样子有辱他们的身份吧。自古神人相爱,基本都没有好下场。”墨竹莲仿佛想到什么,喃喃道。
“为什么人们那么在意身份呢?”若菱十分不解。
“很多人在意身份,因为身份的不同,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情。”墨竹莲声音低
低的,眼神迷蒙,“其实身份有那么重要吗?只要是一片真心,就不要管别人怎么看。”
“那如果其中一方在意身份,另一方是不是会很伤心啊?”若菱追根究底。
“因爱生恨的事情多了。”墨竹莲回答,接着沉默不语,只看着天边的星星。
东方彧卿站在岸上,墨竹莲和若菱的话语随清风传到他耳畔,那么自然地就想起了花千骨,想起那一段相爱相杀的纠葛。
东方彧卿叹口气,默默提醒自己,忘记她吧,不要执着于不属于你的。
东方彧卿为了转移注意力,盯着湖面各种各样的莲花看,每朵都姿态各异,不禁好奇:“竹莲,这莲花都是什么品种的?”
墨竹莲愣了愣,回过神来,一一指着介绍道:“这是醉晚,只在晚上开放,会发出让人快速入梦的香气;这是天虹,雨过天晴时开放,像一道彩虹一样绚丽多彩……”
相对的水面上忽然同时冒出了两片荷叶,紧接着两朵花苞也冒了出来,并且慢慢地互相靠近,竟和天上的牛郎织女的速度是一样的。
墨竹莲说道:“这是奇特的并蒂莲,种子种下去,必然只有两颗能发芽,而且偏偏相距甚远。只在七夕这天开花,并且随着星辰的变化靠近,最终互相依偎。”
墨竹莲又把莲依剑抛过去,让它悬浮在湖中央:“这莲一朵叫金风,一朵名玉露。它们靠近时花瓣上会滴落特别的液体,仿佛是莲泪,一年只有那么几滴,千千万万滴才能凝成莲依剑。而每年这时把莲依剑放上去,就能让它更加厉害。”
东方彧卿不语,唯有点头默默赞叹而已。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莲亦有情,甚至比人更有情,千千万万年守着一个约定,永远不离不弃。
“而且一旦成长过程中那棵意外死去,另一棵也会马上死去。”墨竹莲又说道,“鸳鸯最爱这两朵莲花,每年是必来的。”
说着,不知从哪里游出一对鸳鸯来,绕着莲花游了一圈,接着静静地停在水面上,注视着金风玉露。
东方彧卿鬼使神差地躺到一片荷叶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切的烦恼都不存在了。
墨竹莲抱着若菱,躺在他旁边的一片荷叶上。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天上和地上持续千万年的爱恋。
终于东方彧卿开口问:“竹莲,你过过七夕吗?”
“我……没有。”墨竹莲恍惚了一下,回答。
“你以前有爱过的人吗?”东方彧卿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说话,说心里话。
“有过。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墨竹莲声音飘忽。
若菱很乖地跳过去,自己玩水去了,留他们二人聊天。
“你知道我过去那么多事情,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你。这不公平。”
“我的过去,也就是很普通的故事,痴情少女偏偏遇到负心男,用很久的时间自我疗伤,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我。”墨竹莲恢复了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你还会心痛吗?”
“早就不会了。我不会再恨他,不会再为他哭泣了。”
“放下也很不容易。”
“等你真正放下,我也就该走了。”
“你总是想着要走,你走了,把若菱留下好了。”东方彧卿一笑,萤火虫忽闪忽灭,他的笑容却十分明朗。
“可以,拿代价出来吧。”墨竹莲也笑起来。
“你亲了我,还不打算付代价吗?”东方彧卿笑得如同狐狸。
“我每天给你做饭,你还没有给我代价呢。”
关于代价,是永远扯不清的话题。
暂时,谁也不欠谁的。
“打算什么时候走?”东方彧卿问。
“我不知道,但感觉快了。”
“你还会再来吗?”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些不舍。
“如果你心无执念,我就不必来。”那么决绝的语气。
“作为朋友来住住也不行?瑶慧还盼着你再来呢。”
“等瑶慧转世了,我一定来。”墨竹莲又笑道,“况且还没给你一份姻缘呢。”
“姻缘?”东方彧卿笑道,“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人生在世,有一知己最好不过了。成可以为夫妻,败也可以做朋友。”
“你觉得有人能成为我的知己吗?”东方彧卿问她,也问自己。
身为异朽君的他,从来都隐藏着自己,几千次轮回,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也从来没有人理解自己,就连花千骨,她也仅仅看到了他温暖如阳的一面,从没有试图了解他更多。
有时候,他也很想找人倾诉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没有人能懂他。渐渐的,他也就学会了永远微笑,所有的悲伤、痛苦、愤怒都任由它们在心底发酵。
别人看到的,只有阴险狡诈的异朽君和温文尔雅的东方彧卿,都不是完整的他。
“有的。一定有的。”墨竹莲坚定地说。
“那如果没有呢?”
“等,肯定会有一个人走进你心底。”墨竹莲回答,“只要时间够长,再难的事情也一定可以完成。”
天上的牛郎和织女已经在一起了,金风和玉露也已经依偎在一起,莲依剑得到了滋润,更加晶莹剔透。
东方彧卿的知己,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