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头将军》 第七章 座上客

    陈文周已经给自己规划好了一分钟之后的剧情：面色乌黑、七孔流血、仰面一倒、撒手人寰！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李嗣业竟然自己也喝了一碗！    “李将军果然够义气！竟然给我陪葬！”陈文周眼眶湿润了，他被深深的同袍情和革命友谊打动。    “陪你死？谁让你死的？”李嗣业莫名其妙。    陈文周更加莫名其妙，脖子朝前一伸，指着酒问道：“你不是要毒杀我？”    “我干嘛要杀你？”李嗣业笑道。    “那你给我换什么衣服？！”    “我看你屁股上有个洞。”    此言差矣，难到你屁股上没洞，那你怎么蹲坑拉大便？岂不是没腚眼么？陈文周想到。    要是李嗣业知道陈文周是这么理解他这句话的，恐怕会就地栽倒。    “那你要我洗澡干什么？”    “你身上白菜味太重。”    “你不是要拿我祭旗吗？”    “我开玩笑的。”    沉默。    “靠！”    文雅如陈文周者，一直非常注意绅士形象和个人素质，但此刻依旧忍不住跳起来指着李嗣业咆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嗣业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止住笑声道，“我逗你玩的。”    陈文周继续咆哮：“吓死我了！害我白白受惊了一下午！还有，你可以我身上有白菜味，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衣服！那是我前年刚买的新衣服！”    “哈哈哈哈……”    一场有惊无险的闹剧罢，经过李嗣业诸般劝慰、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陈文周才消了心头之恨。    李嗣业抿了一口酒，道：“文周，问你个问题？”    陈文周面无表情，双手抱胸，拿眼睛扫了扫酒碗，“先倒酒，”然后眼睛一翻，望去了。    陈文周这个人，除了头发特长、指甲特长以外没什么特长，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就是喝酒，爱喝，能喝。    李嗣业笑道：“好子，在骁骑营这一亩三分地，从来都只有别人给我倒酒的份，你这兔崽子竟然要我给你倒酒？”    陈文周道：“你是座上客，我是阶下囚，随你的便。”    李嗣业知道陈文周还在和他赌气，忍不住笑起来，提起酒壶给陈文周满上。    “问吧。”    “你怎么知道大帅会给我官复原职？”    “这个问题要从主客观方面进行分析，”陈文周道，然后大喇喇的一指羊腿，“割块肉来吃吃。”    陈文周人得志的样子以及他的跳跃性思维，李嗣业看了想笑，割了一块羊腿肉，递给陈文周，“那你，主观是什么，客观又是什么？”    “从主观来讲有三点。其一，将军在西北屡立战功，人才难得，大帅肯定非常器重你，否则也不会让你打这东征第一战。“    陈文周抿了一口酒，继续道：”其二，将军爱惜士卒，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所以才能赢得尊重，长官的人格魅力能够凝聚军心，军心凝聚才有战斗力。其三嘛，”    陈文周看了李嗣业一眼，“你太丑，丑人多作怪，可行军打仗要的不就是作怪嘛，”陈文周严肃而睿智地分析，咕咚一口，把酒碗灌了个底朝。    李嗣业已经习惯了陈文周的跳跃性思维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缕贱，第三条他直接没听到，又问道：“那客观呢？”    “倒酒。”    李嗣业又给陈文周满上。    “客观也有三。其一，如果大帅真要处罚你，要么杀你，要么贬你。他虽然贬了你，却没有把你贬到其他地方，而是把你弄到你自己的火头队，让你反躬自省面壁思过。其二，大帅虽然撤了你的职，但却没有安排新的人去玄字号骁骑营顶替你，只是让副将暂时领着，明大帅对你还抱有希望，“陈文周到这里时，李嗣业的脸上显露出感动和内疚的神色，陈文周明白，这是李嗣业有愧于郭子仪的信任和重托。    ”其三，玄字号骁骑营是朔方军的精锐，而且是你亲手带出来的，在西北从无败绩，但是刚刚东征就遭遇失败，士气必定消沉，大帅不可能轻易放弃这支精锐，要找回士气，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所以这将军沟，大帅还是会安排骁骑营来打主攻，以你在骁骑营的威望，恐怕别人去了根本不能服众，”陈文周笑道。    李嗣业听完，长出了一口气，“大帅用心良苦，嗣业感激涕零，”完朝着朔方军总部方向拱了拱手。    “这位郭大帅不简单哪！”陈文周由衷叹道。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要是简单就不会当大帅了。”    李嗣业：“……”    陈文周也是听过郭子仪的。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虽然生在官宦人家，却不是纨绔子弟。    年轻的时候，别家的公子哥都忙着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的时候，这老郭却在家里关着门读兵书学武艺。    后来恰逢女皇武则首创了武举人的kǎo shì，老郭二话不跑去考了个异等武举人回来！    这个异等武举是个劳什子玩意儿？    异等武举，白了就是成绩好得没法打分了，爆表了。    比方满分是一百分，这老郭硬是给考了个一百二！    弓马娴熟，武艺高强，精通兵法，熟知韬略！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李嗣业端起碗，和陈文周碰了一碗，“文周啊，昨你也听见军令了，大帅限我三日之内必须拿下将军沟，我想了一，也没想出什么好策略，所以请你来帮我参详参详。”    陈文周把脑袋甩成了波浪鼓。    “将军高看我了，我就是个火头军里洗菜的土包子，让我洗碗淘菜那真是内行中的内行，可要给你当参谋，那真是盲人牵瞎马，”陈文周婉拒。    开玩笑，他依稀地记得自己舅舅的外甥过，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盲人牵瞎马？敢情你是盲人，老子还成了瞎马了，李嗣业已经习惯了，看着陈文周认真地道：“文周，你不要妄自菲薄，以你的胸怀和见识，将来必定翱翔于地之间。”    将军又开始实话了，陈文周暗忖。    “我确实不会带兵打仗，但翱翔地这个事情倒是有可能，”陈文周一本正经地看着李嗣业道，“跟你句真心话，我打就觉得自己是只雄鹰。”    雄鹰？翱翔地的不一定是雄鹰，也有可能是只鸟，李嗣业想到。    子，就知道你爱戴高帽子，“文周，为兄相信你，句实在话，像你这样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我李嗣业还是第一次遇见，真是三生有幸！”李嗣业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为生平第一句谎话而在内心深处强烈谴责自己。    陈文周心想，这几句话得虽然不中听，但贵在诚实，诚实是这个社会最紧缺的德行之一。我本来就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五好四有青年，“那我就勉强参详一下吧，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