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蒹葭公主与陈国司马大婚的日子在王都贵族与平民们的共同期许中如期而至。 那一，空很蓝，白云缥缈；风声中都是欢愉而又充满喜气的。再往后无数个颠簸的岁月里，蒹葭仍然记得那，记得那郑国卫兵们身上故土的气息，记得那如同叔伯的陈完将军第一次那样郑重其事的告诉她受了委屈要记得找他，更记得那她平淡无波，丝毫未像待嫁女般的心情。那时的她，更不会知道，那场婚嫁会是她半生颠簸的开端。 蒹葭身披大红嫁衣，头上盖着薄纱，明艳的着了浓妆的脸依稀可见。华素在一旁为她整理着装，面瘫的脸在今日也未曾有什么变化。蒹葭透过薄纱，看见华素那张平静的脸，不由的想要逗一逗华素。 “华素，今日我大婚，你难道不为我笑一笑吗？”蒹葭伸出双手拉住华素的手腕，打断了华素的整理动作，表情严肃道。 华素认真的看着蒹葭，缓缓张开的嘴：“我的心是为公主高兴的，公主如今已快十八了；再不嫁出去，就要成为老姑娘了……” 蒹葭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感情她在这丫头面前是越来越没有公主威严了，都敢这样子了她了。看来得给她点颜色瞧瞧了，可是还没等蒹葭出话来，华素下面的话就让她感动到了。 “可是我又为公主担忧，您金枝玉叶，从被国君娇宠着；如今远嫁到陈国，万一受了委屈，也无人替您做主……不过好在我还在您身边……”着如此有感情的话，华素仍是一脸平静。但如果仔细看她的眼睛会发现，那里流光溢彩。 蒹葭很是感动，真不愧她对她的那一颗心。蒹葭紧紧的抓着华素的手，突然坏笑道：“既然你高兴，那你就笑一个呗。不能拒绝哦！” 华素闻言，有点子难以言表，只是呆了呆些时刻，然后两只手微动了动。蒹葭会意，放开了紧抓着华素的手。手得到自由后，华素用双手将两边嘴角使劲的向后扯，扯出了个笑脸的形状；然后用脸劲固定住，松开手，一张僵尸的笑脸就呈现在蒹葭的面前。只是可惜没能坚持多久，华素的脸就恢复成面瘫样。 蒹葭也不知此时她该做些什么表情来回应华素的笑脸，只是微微叹气的：“华素，我再也不会逼你笑了。”就华素那张比哭脸还苦的笑脸，还是留在回忆里，就不要拿出来吓人了。 在两人嬉闹琐粹的聊话中，陈完的声音出现在房间外。“公主，梳妆好了吗？夏司马已经带着迎亲队伍在驿站外等候了。”此时陈完的声音有难得少有的端重，似是一家中长辈对于少辈出嫁的不舍以及对未来的担忧。 蒹葭闻言便提起裙角，在华素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看着陈完恭敬的站在门外，突然就涌起许多幼年时的记忆。那时陈完正是意气风发的陈将军，圣眷在握，可是骨子里顽皮的如个孩童。而她当时还是个萝卜大的孩，最喜欢坐在陈完背上，与陈完一起戏耍其他的公子公主们。 蒹葭眼眶不禁的有些儿湿润，走到陈完面前，:”陈完叔叔，陪我走这一段吧！” 陈完依言随着蒹葭的步伐走在了前往驿站门口的廊道上，他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姑娘，突然间觉得时光匆匆，而他老了。他这一生都献给了郑国，未有子嗣，而蒹葭大概就是她最亲近的“女儿”了吧。虽然平日总觉得这姑奶奶有点子让人受不了，可到了这时候，大概也是真的舍不得吧。 快到廊道尽头时，陈完沉吟了片刻，忍不住轻声道：“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回郑国；就算你父君不管，你陈完叔叔也不会不管的，大不了我带着我的兵来帮你讨回公道。”这一刻，没什么公主将军的，有的不过是做叔叔的对侄女的担忧。 蒹葭听完止不住的鼻子发酸，哽咽的不出话来。好在有薄纱的遮挡，才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一路上，蒹葭与陈完在没有什么话。直至上辇驾时，蒹葭踩着踏板，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辇驾，突然回转身子，对着在一旁站着的陈完道：“陈完叔叔，你保重！”然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就来辇驾，直到辇驾上的绉纱放了下来，再也见到蒹葭的身影。 陈国王宫之中真的是许久未见的繁华喧闹，连一直未曾露面的陈老国君也出现在宴席之上了。莺歌燕舞，美酒美食；郎君俊俏，嫁娘明艳。宴宾们仍然会为新嫁娘的美色失了神，可也无甚关要了。 蒹葭与夏御叔并肩走进大殿，看着满堂欢畅，突然心里就浮现出那夜陈国后花园里的那张真挚俊朗的脸，突然什么不舍，什么迷茫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的平静。 拜过地，拜过君亲。蒹葭只觉一阵子的难熬，有一道毫不隐晦而又热烈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她知道是谁，可是她没有去看，她也觉得美什么必要去看。她只是直视着前方，看她目光所能及的事物。 然后蒹葭就看到了那陈老国君。陈老国君此时正处高位，孱弱的身躯使得他不能端坐于椅中，更像是卧坐；原本合身的锦衣也显得空荡荡的，面色是病态的苍白。此时的陈老国君失去了身为君王的冷厉，更多的是垂垂老矣的悲哀。 蒹葭随着夏御叔向陈老国君拂礼，而后直起身子，就听见陈老国君连连：“好…好…好…”话音微弱，还时不时的咳嗽，停顿了几下。 蒹葭透过脸前的薄纱看向陈老国君，他的眸光有些儿的浑浊，可是依稀有慈光乍现。陈老国君此时一脸的欣慰与慈祥模样，让蒹葭想起了郑穆公，情不自禁的，蒹葭也柔和了下来。 “叔儿，如今你也已娶妻，前程往事该忘得就忘了吧。早日生个孩儿……”陈老国君絮絮叨叨、断断续续的叮嘱话只让蒹葭觉得真真是个慈祥的祖父；可是夏御叔却无甚表情。准确的，他今日就未有任何情绪波动，好似今日成婚的不是他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未有人察觉到异样,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陈老国君。 陈老国君不免有些儿心生暗淡，当年的事确实是他做错了。听信了不成器的二儿子公子灵对庶长子公子故的构陷，虽然真正缘由大概是没有哪个正在盛年的君王会容忍一个呼声高过自己的儿子这种所有君王都有的通病，但是他仍然是处置了公子故，以一种至今仍未洗清的污名。结果导致如今公子灵把控朝政的局面，而他最喜欢的孙子不仅家破人亡，还被带来绿帽子。至于司马府内的那个曾孙子，由于陈老国君对其生母的及其鄙夷，所以被他生生忽视了。 蒹葭耳边不断的，都是陈老国君对夏御叔的絮叨，思绪早就跑到了郑穆公那处去了。想到一向繁忙的父君也在她出嫁那段时间不厌其烦的叫她如何与夫君相处，又叫她不要受了委屈不等等的。 等她醒神时，突然听见公子灵愤怒的反驳声：“父君，不可以。” 陈老国君有些儿怒了，面色大红：“有什么不行！这陈国，还是寡人做主的。寡人赐就赐，谁有异议？” 蒹葭仔细听着，才从他们的细语中听出了缘由。陈老国君以送夏御叔新婚之礼为由，将临近郢都的株邑赐给了夏御叔。而公子灵急切的反对是因为株邑是陈国有名的经济中心，其所产生的赋税大概是陈国上下总的三分之一多，算是强大的钱袋子了。不过此事竟然在满是他国使臣的大殿上出，怕是陈老国君为了防着公子灵而为的吧。 陈老国君的丝毫不退让使得公子灵怒火中烧，他双手撑在大腿上，猛地就起了身，众使臣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陈老国君被他的反应深深气到了，这孽子。公子灵本来想要大声质问的，可是话语还没从口中，却被一旁的女子拉了拉袖口。他低头去看那跪坐在他旁边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对着他摇了摇头。měi nǚ的劝阻使得他心中的怒火稍稍息了些。他看了看四周朝他看来得目光，突然就打了个冷颤，惊觉自己差一点就在众使臣面前失了脸色。 他站直了身体，作势双手抱拳作揖，道：“今日王侄大婚，父君仁爱，赐株邑。儿臣深感这其中的拳拳爱意，无所作为，只能起身作礼，祈求父君身体康健了。” 陈老国君闻言，激怒的脸色平缓了下来。虽然这孽子无甚作为，也没什么才干，但到底是个知礼重大局的。更何况如今他已将这王宫更甚至于郢都都已掌控在手中，虽无奈，但似乎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安抚他，只盼他能对叔儿手下留情。 陈老国君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身旁伺候的宦官连忙上前扶着他。他将身上的重量都压在了宦官身上，提大嗓音道：“寡人邀各国使臣前来，是因为我郑国有两件喜事。这其一就是王孙夏御叔与郑国公主的大婚之喜，这另一个呢就是寡人老矣，陈国国君之位寡人打算交于寡人的二子公子灵。” 闻言，本来嘈杂的大殿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