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子灵的话随着赫赫风声传入了夏御叔的耳朵里。一时间，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夏御叔看着这个离自己不是很远的男人。他此时有种认真严肃感，完全没了刚开始的那副漫不经心，仿佛他所有的动作，语态，神情，到最后都不过是为了这句条件。夏御叔想要看清申子灵的眼睛里蕴含的真正意义，想让他告诉自己他只不过开个玩笑。可是夜色下，申子灵逆着月光而站，瞳框都在黑暗中，难以窥视。 “申公，可是认真的？”夏御叔有点儿艰难的问道。虽然对蒹葭没有任何感情，可是她是一国公主，他根本没有权利去支配她的以后。更何况，也不知这楚国鼎鼎大名的申公对蒹葭到底有何心思？即使他所求之事对他很重要，可是他的教养也不能容许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只需要给我dá àn，同不同意”申子灵转过身，抬头看着月亮。他想他的感情没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他只要最后的结果就是了。 夏御叔看着男人的背部，脑海中激烈交战。一边是不去做就会遗憾终生且也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而另一边则是要拉一个无辜的女子下水，他真的要如此吗。始终没有结果，反而是头疼的欲裂，喉咙干痒。夏御叔止不住的就咳了起来，然后双手颤抖的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帕子，捂住喉咙，感觉用尽了力气，才将堵在喉咙处的东西咳出后，夏御叔想要些什么，可是力气已经用尽，不出话了。只好一阵冷笑，大限将近了吧。 申子灵听着身后一阵的死里来火里去的咳嗽声，心里大概确定自己心中所要必然会达成了。于是等夏御叔停止咳嗽后便道：“夏司马，想必应该有决断了吧。此事，我王本是打算否决的，毕竟若是处置不当，会让其他诸侯国以为我楚国大有野心，而后抱团对付我楚国。是在下觉得若弃君子所求，有失我楚国风度……” “谢申公为我事上心。御叔也不是不知礼的，申公可否告知御叔有何想要,御叔必然办到。”夏御叔想着也许是他听错了，于是不死心的再问问。 申子灵听着身后之人的垂死挣扎，只觉得一阵好笑。然后他就冷笑了出来，在寂静的只有风声的夜里，格外的空灵却也带给了夏御叔一股莫名的压力。 “在下早就听闻陈国夏司马身体虚弱，可却没有想到司马你已经病重到连话都听不清楚的地步了。” 申子灵的话使得夏御叔心里咯噔一下。他从就跟着师傅学武，不学的怎样把，但至少强身健体，而身体虚弱这四个字与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联系，至少这是在下更甚至于陈国人眼中的。可为什么这申公会知？莫不是这背后实情申公都已调查了，夏御叔此时心中不太平静。 又突然想到这身体是在五年前中毒所致，夏御叔心里苦笑。五年前是他的父亲公子故被陷害身亡的时间；同时也是他的最爱的女人离开他的时候。虽然每每想起这事都不愿承认，可是终究是自己错信了人。以前常听佛法言：爱如梦幻泡影，亦如露如电。而今看破循环理笑倚栏杆暗点头。当时，还在笑那群和尚远离情爱，凭何与众生谈论放情弃爱。如今才明白，早该放下的。也不至于成今日模样。 申子灵背站着，久久也没有听见夏御叔的回音，于是转过身来，看到夏御叔一副沉思的模样。这不是申子灵第一次见到夏御叔，来陈国这些，总能在宴会上见到这个闻名于诸侯国的有匪君子；然而今日是第一次与夏御叔交谈，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这个人。虽然在不同阵营，可是申子灵不得不承认，夏御叔龙章凤姿，君子风度斐然；且脾性温和有礼，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君。当然人无完人，就他的情报告诉他的，夏御叔在对于女人这方面，委实的窝囊了些。他这性子容易被女人伤，同时也容易伤女人。既这般，就让他跟他那前任夫人纠缠去吧，别来牵动蒹葭的心。申子灵如是想到。 申子灵抬头，看看月色，而后道：“今夜洞房花烛，可是夏司马你却在这一隅，就足以明你自己的立场了。既然不喜，那么就做下决断。要知道，君子之义并不能帮你达成所愿的。更何况，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申子灵文韬武略，多有涉猎。其中学的最精的，是关于人心，如何击垮一个人的本事，是他的师父王诩都自愧不如的。 夏御叔听着申子灵意有所指的话，低头；而后拿着手帕的手微微松开，刚才紧紧握成一团的的手帕就散开了。手帕正中一团血晕染开，是刚刚咳嗽咳出来。那一团血色像是一道一道的催命符般，告诉夏御叔他自己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是父亲身上的冤屈未解，还有母亲以及那些尽忠的臣子们他们含恨而终；而陈国却要由一个昏庸而且毫无才能的人继位，那样的话，陈国的未来又在哪里。 申子灵确实抓住了夏御叔的软肋，那就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他还身体康健，即使是卧薪尝胆，他也可以保持希望的等下去；可是如今，却只能借助外力，真是无能的让人觉得可笑。想来当年公子灵之所以不直接除了他，而是下毒，每月必须靠着他的怜悯施药才能活下去，就是这个原因吧。那种无力感足以拖垮一个人的心。公子灵想要他没有斗志的活下去，成为一个废人。他偏不，即使即将赴死，他也要把公子灵从王位上拉下来。 夏御叔抬起头来，双眼发亮的有些不正常，想来是真正做好了选择，果然，就听见他：“申公的条件，我答应了。也希望申公尽力帮我达成所求。” 申子灵闻言，并没有觉得什么意外，只觉得夏御叔果然这样选择。可是心里却并没有轻松起来。毕竟蒹葭名义上已经是夏御叔的人了，而夏御叔如今这般对她，如果她知道了，想必心情肯定要不好了。最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他一手导致的。可是他不后悔，为了得到蒹葭，他会不择手段。这样想着的申子灵却没有看到对面的夏御叔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挣扎与后悔。 申子灵低沉着声音，：“今夜是洞房花烛，你若一夜不归，明日她怕是要受到绯言了。” 夏御叔没有回应，只是径直朝着前方走去，前面的路是回到前院的。他走的缓慢，心里却想着：就算今夜回去陪着蒹葭又有何用，以后蒹葭还是会受到背后指责的。毕竟他答应了这事，就不会碰蒹葭。虽然他本来就不打算碰这个无辜的姑娘。可是如果流言起，也许他会因为考虑到蒹葭，而去与她同房了。如今不论什么话起，他都只会与蒹葭保持距离了。因为他已经把她压给被人了。 夏御叔只觉得心里一阵子的恶心，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如此的衣冠禽兽，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申子灵看着夏御叔一副虚晃的走向自己，而后又插肩而过。再夏御叔与自己平行时，他飞快的了一句：“回了新房，想必夏司马知道该怎么做。” 这句话里含着浅浅的酸意，只是心神不定的夏御叔并没有听出来。夏御叔只是微微顿住了脚，他没有应声，只是微楞后又继续抬动脚，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 申子灵还站在原地，他拽紧拳头，才忍住想要闯新房抢新娘的冲动。隐匿在黑暗中的轮廓微微动了动，脸上扯出了别扭的笑。他大概是这世上最傻瓜的人了，居然叫人回那个有着他心爱姑娘的新房。 蒹葭挺直这肩膀坐在床沿边，夜色已经很晚了。桌子上的吃食都已经退下来，此时显得空荡荡的。而门外的丫鬟们都听从着蒹葭的吩咐退下了，只有刘婆子还坚守在岗位上不肯下去休息。而华素则还在屋子里陪着蒹葭，她困极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都迷蒙着，脸没有一丝表情，可是她依旧固执的陪着蒹葭不肯去休息。 此时的蒹葭也已经很疲劳了，可是为了保持公主的礼仪，她依然正襟危坐，卸了首饰的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而掩住了精致的脸。如墨的发，白皙的脸；白与黑的强烈对比，只能越发的衬得蒹葭明眸善睐、仙姿佚貌。 夏御叔阻止了门外刘婆子想要大声通报的意思，而后站在门外犹豫了好些时候，终于一鼓作气推开了房门。他一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蒹葭那副香姿态，心下不禁微微一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此生痴情已尽付一人，且心已死，可是他也无法否认蒹葭的美让人忍不住再次心跳。 愧疚、惋惜、怜爱的心情交织着，夏御叔如今是真不知该如何待蒹葭了。他慢慢的走到床边，思考这如何度过洞房之夜。如今，他与申子灵的交易已经达成，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碰蒹葭了；可是他又不想蒹葭因为一些流言受到伤害，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了。 思及此，夏御叔有些进退两难了。想了想，夏御叔忽然一手扶额，脚步踉跄，他这是决定装醉，先把今夜混过去在。 蒹葭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夏御叔，只觉得一阵好笑。这夏司马的演技真的很烂，想来对于夏司马来欺骗这事做的不熟练啊。一时间只顾着看夏御叔演戏的蒹葭竟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上。 华素看了看夏御叔快要踉跄的摔倒的身子，又看了看稳坐在床上的公主，只觉得面瘫的脸上竟然微微在抽动，一定是错觉。华素上前扶住夏御叔，而后朝着门外喊道：“刘嬷嬷，打点水来，你家司马醉了。” 站在门外的刘婆子看到自家司马大人回到喜房，想来要有的忙了，于是匆匆将在偏方休息的丫鬟们叫醒。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华素冷冰冰的一句话，只觉得奇怪。刚推门进去时还清醒着呢，怎么就醉酒了。不过刘婆子也没什么，而是吩咐一旁的丫鬟叫她打点水来，而她则先一步进了新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