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漫换了几个位置,躲了几拨气劲余威,房屋内的老妇人,也不得不出了房屋,看着住了十年的房子,满目疮痍,不由得心痛泪闪。
在人族的土地上住了十年也沾染上人性了吗?叶漫看着老妇人眼角的泪珠,分不清她有了人性,还是魔性也有人性。
莫林雪久攻不下,更加心知眼前的魔族老者未尽全力,莫林雪再凝心神,向后一退,站在了一棵大树之上。
利剑一挥,一道剑影出现在了天空之中,再一挥,又出现了一道剑影,一道,两道,不下十道,超过百道,或许千道。
漫天的剑影,漫天的剑意。
老者暗暗心惊,莫林家不愧是传承百年的大家,以莫林雪这样的年纪就能拥有这样的修为,再让她活个十年,也许不用十年,必然是魔族的又一大患。
自己离开了魔族,但自己依旧还是魔族,她必须死,为了自己,也为了将来魔族少一个大敌。
打定主意,老者再提七分魔气,顿时恐怖的黑色魔气自体内而出,包裹周身,也似要吞噬漫天的剑影,吞噬莫林雪。
莫林雪不惧,双手紧握利刃,操控无边剑影,冲向黑色魔纷。
黑气剑影相互碰撞,相互销毁。
老者是那黑暗之中最狠的凶兽。
莫林雪是星空之下最美的猎手。
黑气还在,剑影却已散尽,
剑影散尽,还有剑在手,剑在心,最后一招,莫林雪似那人剑合一,宛如黎明破晓,轰轰烈烈,一往无惧,势要破开那最后的黑雾。
最完美的一剑破开了黑雾。
可黑雾破开了,还有魔族的老者。
莫林雪破开了黑雾,已然用尽全功。
但魔族老者那夺命的镰刀还未砍下。
极招冲突,莫林雪输了半招。输半招与输十招,百招同样,输就是输。
莫林雪俏眼一闭,好似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拿剑的那刻,已经想好了这刻。
不舍吗?或许吧,一生以剑相伴的自己,终究还是只有自己和剑相随。
突然一个身影义无反顾扑向了自己,在魔族老者的镰刀挥下之前,抱住了自己,趁着老者惊愕地一刹那,叶漫抱着莫林雪跃出了战圈。
战圈已出,死亡依旧还在威胁。
这个魔族老者,尽管这十年,他没杀过一人,可他劈了十年的柴,这一根根的木头就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魔族眼中人命与家畜相当,那人命自然也不比木头珍贵多少,以前他用镰刀劈柴,现在他用镰刀shā rén。
一瞬间的失神,一瞬间的回神。
一瞬间老者一刀落空,一瞬间老者举刀再临。
黑色的镰刀,黑色的魔纷,渲染黑色的夜,再造恐怖的暗。
迫近临身的死亡,叶漫死死将莫林雪抱在怀中,护在身下,莫林雪想挣脱,或许是想抱着仅有的希望让叶漫活下去,让他多活一刻,奈何现在已经气空力竭,徒剩挣扎。
死关再临,叶漫千头万绪。
是报应吗?要是自己呆在学院里,本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老师这是你在天上对我的惩罚吗?我辜负你的希望,我离开了四湖学院,仅仅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
应该不是报应吧。叶漫虽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老师,但就算人死后有灵,自己的老师也绝不会这样做的,叶漫有这点自信。
老师或许想自己完成他生前的交代,想让叶漫接受院长闻天纵的教导,能够有一个好的未来,但也仅仅是在限制于在他自己生前。
他老师也不了解叶漫,那时的自己,连自己都还不愿了解自己,他人怎么会了解。
可他也绝不会责怪叶漫,自己有自己的路,自己有了自己的方向,他更不会阻拦自己。
以前的叶漫总是本能地排斥自己,得过且过,感觉这样也好,所以他也总是不愿去了解他人。自己跟了老师八年,也只是跟了他八年。总以为自己不了解老师是因为他不愿讲话,其实是叶漫不愿意与他人多接触。
让世界最好也忘记了自己。
不过现在有些不同了,前方的路,前面的方向,自己愿意去了解,愿意去踏足,才要开始的旅程,怎么能就轻易结束,起码不应该结束在这里。
况且身下还有莫林雪,自己死了,她怎么办?叶漫不想死,也不想她死。
怎么做才能挡下致命的魔刀鬼关。
一阵风,一阵从北边吹来的晚风,在老者的魔刀砍到之前,先吹了过来。
那阵风仿佛夹带着荷叶的清香,很淡,很淡的荷香,淡到叶漫只能用仿佛,才能闻到它的味道。
荷叶的清香飘入了叶漫鼻中,没有逗留,直扑心脏而去,心头这时隐隐浮现了一段破碎的画面。
一个不大的庭院,一个小小的秋千,一塘小小的池水里盛开着一朵朵不大的青莲,还有一个呆呆看着青莲之花盛开的孩童。
庭院,秋千,小塘,青莲,还有,自己?
是幻觉?是经历?
以前有人问自己,为什么总是看着青莲发呆?是喜欢它的出泥而洁?
当时自己只是回答道,仅仅喜欢莲子羹而已。
哈,自己呀。
一声自嘲,一声轻叹,却是一种新的开始,一种新的顿悟。
老者夺命魔刀逼命霎那,一朵青莲在叶漫身边乍然而生,将叶漫包裹其中,挡住了老者的魔刀。
老者吃惊之余,气力再提三分。
未全然开放的青莲之花难敌魔者之威。
青莲破,叶漫和莫林雪也被破开的气劲扫到,退了好远。
挡不下魔者之威,却已经避开了死神的一击。
黑色的魔纷依旧耀眼,死神也还高高举着镰刀,夜依旧很暗,却少了几分狰狞。
“没想到,你还有这招。”莫林雪惊叹说道。
“我也没想到。”叶漫回答,“还好有点管用,不然,我们就同赴黄泉了。”
嗜人的魔开始恼怒,本该终结于手的生命,一而再的,让他们逃过死亡。虽已离开了魔族,但这样的耻辱,老者依旧不能接受。
莫林雪站起身来,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拿住剑身,剑身灌血,一声请轻叱,苍白的脸上更加苍白。
叶漫看在眼里,心知莫林雪此时要再度强提元功,勉强自己参战,必然十分凶险。
叶漫握住莫林雪拿剑的手,轻轻按下,说道:“这次我来吧。你先休息一会。”
叶漫触摸着莫林雪的手,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莫林雪她一直都是拿心握剑,拿心出剑,她的剑就是她的心。
所以她细嫩柔弱的手,丝毫不影响她用剑。莫林雪一直都是在用命舞剑。
若是以前的莫林雪,决然不会理会别人的意思,战就是剑的使命,胜是自己的使命。
生便要胜,一次的失败,要用一次的胜利洗刷。
可是此时她看着叶漫的眼睛,她亦然放下了剑。她不知道叶漫有什么方法,但是就是愿意相信他。
以前剑是她唯一的信任。
现在,对拿剑的心,是好事,还是……
“车轮战,也改变不了你们的结局。”老者愤懑地说道,“也延迟不了你们的死亡。”
“可能是。”叶漫苦笑道,“也可能不是。”
“你想到办法了。”老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走到了老者的身后,离老者一步距离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嗯。”叶漫点点头,说道,“你可以向前再走一步,起码和你家的老头并着肩,你躲在他后面,我们这样对话实在不方便。”
“习惯了,改不过来了。”在前面厮杀的人是老者,在后面守护的人是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现场的厮杀正要到紧要关头,老妇人的心情却有些愉悦,也有些可惜。因为叶漫说的,你家的老头,这几个字,老妇人听了很受用,比听任何其他赞美她的话,都要使她开心。
要杀这样的孩子,老妇人的心有些不忍,不过不忍心又如何。不忍心,十年前,也做过一次了,那是帝君的命令,自己不得不做,现在则仅仅是为了生存。
老妇人也有些好奇,她继续问道,“是不是我向前,你就办法。”
“真的只是单纯的对话不方便。”叶漫摇摇头说道,“但如果我说是,你会向前走一步吗?”
“我倒是不介意的,只是多年的习惯,真的改不了。”现在换老妇人摇了摇头。而且老妇人也不真的认为,自己向前,他们便能扭转局势。
这一次叶漫很乖地听完了老妇人的话,他才开始行动。
叶漫单腿一扫,扬起沙尘,遮蔽了魔者老夫妇的眼睛,沙尘中,一粒石子朝着老者飞了过来。
老者单手一接,捏碎石子,说道:“无聊。尽是些小把戏。”
魔族有少许怕死的魔,人族也有少许不怕死的人。
对怕死的魔,老者不屑一顾,对不怕死的人,魔也该尊敬三分。不怕死的人,现在也是黔驴技穷了吗?
这等不入流的偷袭,老者失望地叹了一声。
突然魔族老夫妇听到了两声落水之音。他们什么时候离河流这么近了,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狡诈的人类。”老者看着笑吟吟老妇人,闷声地说道,“你早就发现了这个少年的意图。”
“没有,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狡诈的人类。”老妇人看着老者说道。
“鬼信。”老者怎么看,她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沙尘散尽,老者走向河边,对顺水而逃叶漫和莫林雪,打算继续追赶。
却被老妇人拦了下来,说道:“先让我给你治伤吧,这个地方他们不可能比我们更加熟悉,他们出不去的。”
他们生活了十年,而叶漫和莫林雪才来一天。
“我又没多大的事情。”老者说道,“刚才那阵风,吹的好快。”
刚才的战斗中,他嗅到了自己背后吹来的,比自己还要快的风。老者不是上任帝君的亲卫队中最强的一个,却是他们中嗅觉最灵敏的一个。即便老了,他灵敏的嗅觉也却不敢退化。
在人族的土地上和老妇人相伴,他连睡觉都是一手抓着老妇人,一手拿着镰刀。
突起的风,还好只是风,没有别的味道。
“还当自己是当年追风的少年,比风快的年纪,你很久之前就过了。”老妇人轻嘲的话,安慰着老者的多疑。
说完,老妇人也不管老者愿意不愿意,就拉他坐了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他的身体。老妇人年轻时是魔族著名的医生,也凭着出色的医术,她顺利地加入了魔格里的亲卫队。
成为魔族史上少有的帝君亲卫队中的女性之一。
河流之中,叶漫和莫林雪漂流了好一会儿,见魔族老夫妇没有追来,他们才慢慢爬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