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溢彩,人声喧哗。
华灯初上时分,米高梅舞厅门前各式轿车、吉普车和黄包车接踵而至,红男绿女们成双成对,纷至沓来。
一辆豪华轿车在车流人群中,开着雪亮的车灯,不停地按着喇叭,缓缓驶到门前的一个空位上停下。车门开处,石小川和钱乾武、陶成义先后走下车来,一起向俱乐部里面走去。
舞池里,灯光闪烁,人头攒动,男男女女搂抱着随着音乐在旋转舞动,石小川、钱乾文和陶成义坐在二楼包厢里饶有兴趣地喝酒观赏。少顷,两名舞女款款走进包厢,微笑着向石小川等人发出邀请。
石小川笑笑:“你们先去跳一曲吧,我再坐一会儿,现在还不想跳。”
钱乾武和陶成义站身跟随舞女出了包厢,下到舞池,汇入人流。石小川点起雪茄,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舞池里舞之蹈之的红男绿女。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着xìng gǎn艳装的女人走进包厢,妩媚地笑道:“先生,你为什么一个人独自坐这里,怎么不下去跳支舞呀?”石小川审视着女郎:“xiǎo jiě,你是rì běn人吗?”那女郎笑吟吟地说:“是啊,你听不出我的中国话说得一点也不地道吗?”石小川笑笑:“听出来了,请坐吧。”
“谢谢!”那女郎说着嫣然一笑,在石小川对面坐下。石小川为女郎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那女郎也不推辞,与石小川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xiǎo jiě,真爽快,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我叫高桥芳子,rì běn东京人,现在rì běn驻温海领事馆工作。”
“很荣幸认识高桥芳子xiǎo jiě,我叫石小川,fú wù于《晨报》……”
“啊,我听说过《晨报》,那是一张很有名的报纸,石先生在报馆当记者还做编辑呢?”
“不好意思,我是一个打杂的,什么事都做……”
“不会吧,我看石先生文质彬彬的,很绅士很有文化素养,决不像是个打杂的人。”
“何以见得呢?”
“这是温海最高档的舞厅,没一定的身份地位,你不会来这舞厅,也进不了豪华的包厢!”
“我是跟朋友来的,不用自己掏腰包。”
高桥芳子嫣然一笑:“石先生糊弄我了吧?我是特地来找舞伴的,见石先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过来请你和我跳支舞,你这不是自贬身价吗?”石小川一笑而起,色迷迷地伸出手去:“好,好,承蒙高桥xiǎo jiě看重,我受宠若惊了!高桥xiǎo jiě,那就……请吧!”
高桥芳子盈盈一笑,握住石小川伸过来的手,款款起身,与石小川一起出了包厢,走向舞池。
五光十色的灯影里,舒缓柔曼的乐曲中,石小川和高桥芳子在舞池里相拥着跳舞,步调一致,配合默契。舞厅的卡坐里,一位中年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池中的石小川和高桥芳子,钱乾武和陶成义也拥着舞伴跳得欢畅。
“石先生,你舞跳得很好,认识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
“石先生,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我非常高兴能交上你这么娇美可爱的外国朋友!”
“我真的很美吗?”
“那当然,不但美,而且气质优雅,热情如火,落落大方。”
“真的,石先生太会夸赞人了!”
“不,不,不是夸赞,而是恰如其分地评价!”
“石先生,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真不好意思,我已经喜欢上了!”
原来,rì běn人要为实现侵略中国的野心大造舆论,觊觎《晨报》已久,一直无机可乘,见《晨报》易主,石小川取代钱乾文当了报馆总理,陷入困境难以自拔,以为时机已到,立即派出老牌间谍池田一郎和高桥芳子悄悄接近石小川,借以控制《晨报》。石小川正焦头烂额,急得一筹莫展,高桥芳子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报纸最终将失去读者,连街头的huáng sè小报也不如!但若要改版,须先征得调查科的同意,还得有一大笔资金,这事太难办了!”石小川苦恼地对肖琳说:“你去通知财务,先把这个月的薪水发下去再说,若是下个月还是筹措不到资金,那我们报馆只能关门歇业了。”
“好吧,我这就去!”肖琳答应说,收起那些文件资料走出总理室。
石小川长叹一声,满面愁容地坐着发呆,桌上的diàn huà铃蓦然响了:“……啊,是高桥xiǎo jiě,你好……请我喝酒,紫罗兰酒吧……好,好,我马上过来……好,不见不散!”
石小川精神陡然一振,搁了diàn huà,立即从座位上站起,匆匆走出总理室。
石小川在紫罗兰酒吧与高桥芳子见了面,两人稍加寒暄,就找了一个僻静的座位,面对面地坐下来喝酒谈笑。
高桥芳子笑靥如花地乜斜着石小川:“石先生,你糊弄我了!”石小川嘻嘻一笑:“没有啊,我怎么敢糊弄高桥这样美丽高贵的xiǎo jiě呢?”高桥芳子撇嘴一笑:“你说你是报馆里打杂的,可我昨晚回去查了,才知道你竟然是《晨报》的总理,一个报业大亨,新闻界的巨头!”
石小川苦笑说:“什么大亨、巨头,报馆总理什么事都要管,你说像不像一个打杂的。再说,我们报馆如今陷入困境,我已经焦头烂额,论起来只怕连个打杂的都不如呢!”高桥芳子吃惊地说:“不可能啊,你们《晨报》名声在外,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呢?”
石小川颓丧地说:“这些事说来话长了,让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高桥芳子娥眉微蹙地问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使你们陷入困境的呢?”石小川不胜苦恼地说:“归根到底是资金问题!没资金我们雇不起工人,开拓不了xiāo shòu渠道,也改版不了,只能维持现状,但读者不卖账,导致严重亏损……”
高桥芳子沉吟说:“资金问题……我倒是有条路子,可以帮你解决一下资金困难……”石小川眼睛一亮:“哦,什么路子?”高桥芳子思忖了一下说:“我们领事馆属下倒有个专门机构,可以为你们中国的企业tí gòng借贷,我有个朋友是在那里管事的,我可以帮你去说说,只是他们的利息比较高,我怕你们承受不起。”
石小川问:“他们的利率是多少?”高桥芳子摇摇头说:“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这样吧,明天上午你到我们领事馆来一趟,我让你见见我那个朋友,借贷的事你问他就可以了。倘若他肯帮忙,利率低一点也是有可能的!”石小川欣然说:“啊,那太好了!高桥xiǎo jiě,谢谢你,来,干杯!”高桥芳子嫣然一笑,举起酒杯,与石小川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喝完杯中酒……
“……这个rì běn女人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晚上,花海棠不见石小川回来,一时放心不下,让柳绿把陶成义叫到书房盘问了一番,听说石小川接了一个女人的diàn huà就匆匆出门,一直未回,不禁有些诧异,凝视着陶成义若有所思地问道。
陶成义禀道:“昨天晚上刚刚在米高梅舞厅认识的,小川接到她打来的diàn huà,就急匆匆地走了。”
“那个女人长得漂亮吗?”
“很漂亮!妩媚娇艳,气质也很好,是那种挺讨男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糟了,小川又要陷进去了!”
“怎么,七妈担心什么?”
花海棠苦苦一笑:“他那种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为一个女人陷进去,他必定要闹出一场大事来。何况,现在遇上的又是一个rì běn女人……”“七妈,七妈!”石小川的呼喊蓦然传来,稍顷兴冲冲地走进门来:“七妈!哟,成义也在呀!”
花海棠见石小川来了,心上一宽,笑道:“哟,回来了!什么事儿,你这么喜气洋洋的?”石小川高兴地说:“七妈,我找到钱了!rì běn领事馆一个借贷机构愿意借钱给我。”花海棠一怔:“rì běn领事馆的借贷机构?”石小川说:“是啊,我认识了rì běn领事馆的人,她愿意帮我……”花海棠冷冷地说:“是个女人吧?”
石小川一愣:“七妈,你别管是男是女,只要能借到款,帮我筹到钱就行。”花海棠提醒说:“那也得问问清楚,这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人的钱都可以借的!”石小川说:“这我知道!但是,我现在亟需在一笔钱。有了这笔钱,我可以还掉债务,可以实现改版,可以摆脱调查科的控制……”花海棠沉吟片刻:“好吧!不过,跟rì běn人打交道得的小心点,你得先查查他们的底细,免得到时候上了他们的当,也要小心栽在女人的手里!”
“……石小川取代钱乾文接收《晨报》,陷入困境难以自拔,这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一定紧紧抓住,决不可轻易错过!”rì běn领事馆池田一郎办公室里,池田一郎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坐在对面高桥芳子,目光炯炯地说。
高桥芳子心领神会地说:“他现在资金紧缺,我们可以通过借他一笔钱,把他紧紧抓在手里,那么以后《晨报》就能为我们所用了。”池田一郎欣然地笑笑:“要紧紧抓住石小川,仅仅靠资金是不够的,我们应该让他死心塌地为我们fú wù!”高桥芳子一怔:“那……池田先生,怎么才能让他死心塌地呢?”
池田一郎诡谲地说:“石小川好色痴情,容易为情所困,怎么让石小川死心塌地……高桥xiǎo jiě自然比我清楚……”高桥芳子俏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我懂池田先生的意思了!”
池田一郎满意地笑笑:“嗯,既然机会已经到来,那我们应该马上采取行动,争取尽快控制《晨报》,决不能让《晨报》过早恢复元气!”高桥芳子一愕:“不能让《晨报》恢得元气,这又是为什么?”池田一郎狞笑说:“他若是恢复元气,怎肯听命于我,只有让其瘫痪掉,永远处在不生不死的状态,他才能听凭我们摆布,便于我们掌控!”高桥芳子恍然说:“啊,池田君高明,我明白了!”池田一郎得意地说:“这好比一个身患疾病的病人,他在患病时急切需要医生,一旦身体好了,医生便可有可无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医生了!”
正说着,女mì shū进来禀报:“高桥xiǎo jiě,有位叫石小川的先生在会客室候见!”
高桥芳子答道:“知道了,请他稍等,我马上就到!”
高桥芳子没有让石小川在rì běn领事馆与池田一郎见面,而是把他带到了一个rì běn茶座里会晤。石小川和陶成义进了rì běn茶座,与身穿和服的池田一朗和高桥芳子隔着一张低矮的茶几席地而坐,一起喝茶叙话,说笑交谈,显得融洽愉快,十分投缘。
池田笑呵呵地说:“……哈哈,好说,好说,高桥xiǎo ji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本机构旨在为中国的企业tí gòng资金帮助,石先生有难处,我们理应帮忙!”石小川感激地说:“多谢池田先生慷慨相助,小川不胜感激。”池田一郎热情地呵呵一笑:“哎,石先生不必客气,我们既然是朋友,当然以友情为重!钱的事你放心,办完手续我就叫人把钱打进你们的账户,你按最低的利率付息就是!”
石小川高兴地说:“好,好,池田先生真够朋友!来,我们以茶代酒,对池田先生的热心帮助表示感谢,也为我们的友谊干杯!”池田一郎笑嘻嘻地说:“好,以茶代酒,天长地久,为友谊干杯!”
高桥芳子和陶成义也都跟着一起举杯……
《晨报》易主,沦为街头的庸俗小报,报纸的性质已经发生蜕变,似乎不再对国民政府造成危害了,梁思铭暗暗松了了一口气,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不由得放下心来,而黄曼莉却不以为然。
调查科办事处梁思铭的办公室里,黄曼莉笑笑说:“特派员,事情并没你想像得那么简单。石小川现在四面楚歌,山穷水尽,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这样下去,《晨报》恐怕很难维持……”
梁思铭欣然地说:“那好啊,《晨报》维持不下去,这不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吗?”黄曼莉摇头笑笑:“不,你错了!《晨报》若是维持不下去,必然会有很多方面对它产生兴趣,动它的脑筋,到那时候,你想控制《晨报》就没那么容易了!”梁思铭惊疑地说:“这……你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黄曼莉禀告说:“据我所知,rì běn人已在动它的脑筋,并派出几名间谍在温海四出huó dòng,他们的目的就是争取和控制《晨报》!”梁思铭大吃一惊:“什么,《晨报》已被rì běn人盯上了?”黄曼莉语气肯定地说:“对!我还了解到这几天他们和石小川频繁接触,打的火热,rì běn人还打算借给石小川一笔巨款,帮《晨报》渡过难关!”
梁思铭愣愣说:“rì běn人盯上《晨报》……他们有什么意图?”黄曼莉浅浅一笑,分析说:“这不是很明显吗?rì běn人一直对我们中国有侵略野心,他们需要为侵占中国制造舆论,而《晨报》是国内少数具有影响力的报纸。如果把控制在手里,他们等于有了一个强有力的舆论宣传阵地。”梁思铭恍然大悟:“啊,这还真是一个不小的阴谋,我们决不能等闲视之,得小心提防才是……”
正说着,桌上的diàn huà铃急骤地响了起来。
“喂,我是梁思铭……是你……你怎么来了……好,好,我马上过来接你,你等着……”梁思铭连忙接了diàn huà,心神不定地说:“黄xiǎo jiě,我老婆从南京赶来了,我得去火车站接她。”黄曼莉笑笑:“那你快去吧,她第一次到温海来,人生地不熟的……别走掉了!”
老婆来了,梁思铭慌忙套上外衣,提了公文包,出了调查科办事处,直奔火车站,在候车室门前接着妻子张玉梅,顺便在火车站附近的街上买了一点熟食,雇了一辆黄包车,带着张玉梅回到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