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后就是我的神兵,不消片刻就能拿下城池。”
“既然你觉得你攻取泰安有把握,本爵也觉得守住此地易如反掌,如此你我就坐在此地聊一聊如何。”穆知春还是一样的镇静,甚至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与身后一众担心的人不同,他更有耐性。
“哦?国公爷想聊什么?”左萧寒站在他面前,盛气凌人,加上他不怒自威的容颜,看着都叫人有些害怕,当场也只要极少数人没有被这种气势压垮。
“聊聊这动刀兵之事,是不是错误的,聊聊你为一己之私企图让天下人生灵涂炭,你会不会被千夫所指。”
二人的身后,是不同的场景,左萧寒背对的,是一座近乎荒废的城池,暴民奔跑逃命的也是,誓死与脏官顽抗到底的也有。身后,他的弟子个个拿着长剑,都没有慌张。而穆知春身后,是更乱的场景,那些武林人士除了几个人之外个个神色慌张,单单从气势上,穆国公这边已经输了。
“既然要聊这个,我来问问国公爷,天下大乱,是世道的错,还是某一个人的错?”
“没有那一个人的错,乱世也并非哪一个人引起的,各方弊病越来越多,自然就出现乱世。”
“既然如此,国公爷为何说我是错误的?皇帝轮流做,莫不是我做不得?”
诸位看客,这段武林史以古为背景,三纲五常何其重要,忠君爱国烙在每个读书人的心中,最大逆不道的事,便是这谋反。如此,穆知春接下来的一番话可以判他个灭九族的重罪,日后国公府日益凋零,也便是穆知春这番话了。
国公爷道:“此话原本不该说,即便是想,也是大罪。既然如今兵临城下,本爵也毫不避讳的说,皇帝谁都做得,但为了自己成为皇帝就让千千万万的老百姓陪葬,这样的皇帝也做不长久。”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国公爷。我还以为你有多高的见解,没想到也和俗人一般无二。”
“不错,一将功成万骨枯,但盛世因你一人而致万骨枯,岂非大罪?”
“如今是盛世?”
“国泰民安,老百姓安居乐业,此非盛世,哪样才是盛世?”
左萧寒突然换了一幅面容,道:“老百姓被蒙在鼓里,被一群坐在皇宫内院的油腻官员用他们想当然的严律所愚弄,这也算得盛世?”穆知春顿了顿,略有一笑,只见左萧寒大手一挥,喝道:“脏官当道,我等豪杰岂能坐视不管。”
“你的意思,毁城反乱,倒是你的大修为?”
“修为算不上,做不做皇帝也无所谓。但拼我一生,能让天下百姓知道,遇到无道的昏君就应该去反抗,成功与否也无所谓,去做了就是个英雄。”
“能将个人私欲说的如此境界,也只有精通攻心的阁下能做的到了。”
“说甚私欲,刀兵之事,本就是推翻昏君,再立明理之盛朝。”
“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才能立一个明理之盛朝。”
“国公爷方才也说了,乱世之所以为立,乃各方弊病的积压,立明理之盛朝,自然是要摒弃各弊病,立万民响应之国法。”
“你这言论,倒叫本爵可发一笑。纵观古史,秦皇初立,前朝始建,哪一个不是想要成就千秋万代?弊病之事,非国法能杜绝,朝代之更替,实为无可阻挡之大势。然,如今尚在盛世,你妄起非战,实在大恶。”
“更替既是大势,我却为何是妄起非战?”
“外人素不听闻,本爵可是知道的。你雪山派的开山鼻祖原是张宜,这雪山八剑便是他的再传恩师莫留风流落荒岛所创。莫留风前辈是前朝陈后主的嫡子,江湖辅佐,也做过几天皇帝,虽然未在青史上留名,也算的上我江湖上的豪杰英雄。你不过遗获雪山派的掌门,却哪里来的如此狂妄胆量,竟然想篡位夺权。本爵还是劝你一句,早些回头,还能保住莫留风前辈与张宜前辈的侠名。”
左萧寒抚掌称赞,道:“早就对于穆国公的高明有所听闻,今日一见,诚如国公爷所说,不同凡响。这几百年前的旧账,怕是金钱帮的钱帮主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江湖之大,确实藏龙卧虎。即便如此,国公爷还是过于自信,不出所料的话,此刻两座城门已经在我囊中,尔等不过老夫剑下残喘之魂而已。”
“你又把话说回来了。”穆知春聊到此处,已经自觉处在上风,又问说:“你动刀兵的原因,只是你开山鼻祖的再传恩师是陈叔宝的嫡子而已吧?”
左萧寒沉默片刻,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也应该知道,江湖上最近出了个破天教,小教主陈朝正是陈氏嫡亲,即便要改朝换代,天命也轮不到你。”
“国公爷的记性真是不行,刚才我不是说过,皇帝轮流做。”
“哈哈哈……”突然,笑声不绝。
此时此刻,两军首领军前对峙,身后也许就是决定泰安存亡的生死之战,如此环境,如此氛围,如此紧张的交锋下,出现这样近乎狂妄的笑声,不仅仅是刺耳,让所有人都十分的不舒服。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个发出笑声的人。
君子攸宁。
他立在人群之中,一身简约的文人打扮,翠绿的布衣并没有衬托出他的高傲,反而是那胡乱的头发和乱糟糟的胡茬让他看着像是历经沧桑,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在老脸上盘旋的是诡异的皱纹,负手站立在穆知春身后。此人姓吕,知天命的年纪还自称学生,因为是重阳的生辰,名曰双九。
虽然吕双九敢在如此环境中大笑,却不敢冒着众人的眼神动一根手指头。左萧寒的一席话,已经点破他就是细作,早已经有武林义士悄悄靠近防止他有异动,如今一阵狂笑,让当场所有人都看着他。穆知春听到左萧寒的话,原本还有严词驳斥,现在吕双九如此刺耳的笑声,倒叫国公不好说话,只能冷眼问说:“吕先生有话说?”
吕双九完全没有见过如此场面,早已吓得匍匐在穆知春椅后,颤声道:“此子所言,不过西、北两城人马。倘若此子果真胆敢出此险招,城外五千兵将必将出手。”声音之小,穆知春险些也没有听全。
左萧寒坐在高台上,仔细看着那个伏在地上肮脏书生,虽然已经被吓破了胆,但是能与自己纠缠几个月而不失泰安城的,应该就是此人。初始,自己出奇兵夺城,十全把握能拿下城池,没想到耗费如此,看来这个书生是有统兵之才。
“阁下可有听见先生所言?”穆知春示意扶起吕双九,朗声问左萧寒说。
“我吕先生有何吩咐?”
穆知春虽然有安心的言语,众人难免还是怀疑吕双九,如今听左萧寒如此恭维的话,虽然有心人能解其中意思,但多数人仍是怀疑,甚至心头一颤。穆国公浅笑,道:“吕先生说,你所谓奇兵,无非剩下守住西、北两地城门的人,如果你真出这样的险招,城外五千兵将恐怕已经接管了泰安城。成为瓮中之鳖的,恐怕是左萧寒你了。”
怎料左萧寒大笑,道:“吕先生告诫过我,老夫怎敢出此险招,自然再有奇兵。”虽然言语还在不败之地,但是双手已经有了细微的颤抖,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有要事吩咐徒弟去做,又苦于站在穆知春面前无法抽身,只能轻呼疾驰。奈何嘈杂,疾驰并没有听见师父的轻呼。
就在此时,一众人马自东边赶来,正是东方谷等人,又有一众人马自南方赶来,是西门重元等人。众人眉开颜笑,走到穆知春跟前拱手说夺城的人马已经被杀退,国公爷故意朗声道:“大些声音,让左帮主也听听如此捷报。”
双方对峙,本就嘈杂,若没有深厚的内力,根本无法让对面的人听清楚,当场内力最是充沛的,东方谷算得一个,是以东方谷朗声道:“果真有人准备趁乱夺城,但已被我军杀退。”
再看左萧寒,坐在原地并没有动,表情也没有任何异样。几位弟子慌忙上前,左萧寒良久没有作出反应,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让他们回泰山。这个情况,莫说众武林人士不会让这一众人离开,即便那参与暴乱的五万民众,想让这师徒陪葬的也不在少数。
左萧寒却是笑了,道:“好,好啊!”几个徒弟不解,跟在他身后。左萧寒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身上佩剑也没有带,径直又靠近穆知春几步。东方谷、西门重元、南宫术、慕容狄等一众侠士就在国公面前,已经做好再有一场激战的准备,见左萧寒近前,一个个挡在穆国公面前。
穆知春也站起了身子,抚开众人,与左萧寒相距不过六尺,笑道:“左掌门还有何话说?”
“无话可说。”
“那烦劳左掌门与本爵走一趟,进京交给圣上裁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