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司令室内，考姆伊从桌后站起，无奈而歉疚地看着笔直地站他身前的黑发青年。
“抱歉，神田，本来想让你放一天假的，但是希腊那边出现了棘手的情况，三名探索队员都在那里失踪了，情况紧急，所以你又要出发了。”
虽然歉疚，考姆伊却不得不如此命令，能成为真正战斗力的驱魔师还是太少了，李娜丽和秋又负伤，亚连和拉比马上也要有别的任务，其他驱魔师们也同样在奔波中。
“具体资料在路上看，这次会有探索队员配合你行动。”考姆伊在杂乱无章的桌子上翻翻翻，终于抽出了先前失踪的探索队员传回来的报告材料，递给神田。
“我明白了。”神田没有丝毫不满，一如既往地冷静接下了属于他的任务。
“嗯，那希腊那边就拜托你了。”考姆伊郑重道。
神田点点头，转身利落地离开，迎面遇上了门口的书翁和拉比，双方点头示意后，师徒两人走进了考姆伊的办公室，神田则面无表情地向综合管理班走去。支取了任务经费，确认了火车班次后，神田回房整理行李。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驱魔师们经常出任务，行李箱是常备好的，里面都会放好各种常用品，除了简单的换洗衣物外，还有各国货币等…
整理完行李箱，神田垂头坐在床边，静默许久。
告别，长久的分别，都是无奈而必须的事情，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
透过眼前这面冷硬厚实的石墙，这面隔开了两个房间的冰冷墙壁，神田仿佛看到了即将横隔在他和纪秋之间的无法跨越的隔阂。
拉出佩在衣襟上的怀表，看过表上的时间，快到出发时间了。
神田闭了闭眼，拎起行李箱，拉开了房门。
“秋！”神田惊讶地看着站在他门前的少女。
“嗯。”纪秋咬咬唇，“神田又要出任务了吗？”
“是。”神田沉默地点点头，“你在这边，等了多久。”
“没多久，刚想敲门神田就出来了。”纪秋轻声回道。
“…嗯。”神田发出无意义的回答，看着纪秋柔软的鸦色长发，陷入了静默。
一时的意乱情迷，片刻的心弦悸动，造就了他和她之间过于亲密的关系。
神田没有后悔。他的感情是如此鲜明真实，没有半分虚假。
只是回到教团冷静下来时，他的心中才多了几分犹疑，那是出于对未来的不确定。
从考姆伊那里接过任务时，他更是清楚地认识到，他是教团的驱魔师，实验的造物。
即使他想守护这份刚刚萌芽的恋情，但未来面对颐气指使又权势熏天的教团上层，脆弱的感情真的有生存的空间吗…
一个人时，他是如此想的。
神田孤身一人时，天地之间没有畏惧之物。
无论是千年伯爵与恶魔，还是教廷上层与教团，他都无所畏惧。
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因为他什么都不曾拥有…
可是，当他拥有她时，他却开始担忧起来，开始惧怕失去…
那些不能伤到他的，却可以伤到她…
脑海中曾有过那种软弱的念头
——与其未来失去，不如现在放手。
但是在看到她文静恬雅地站在他门口犹豫的样子，那种念头却烟消云散了。
“送我吗。”神田轻轻勾起嘴角，近乎温柔地问道。
“好。”纪秋黯淡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和他一起向地下暗河走去。
两人谨慎地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小心地掩盖着他们不能言说的秘密。
偶尔的目光交汇，就足以让纪秋展露笑颜，也足以让神田柔和了目光。
地下的暗河边，系在岸边的小艇顺着水流中轻轻波动着。
河流两边的石壁上，火把散发着昏暗的暖光中，清澈的暗河水波光粼粼。
小艇边，身穿黑色团服的清峻青年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我走了。”青年向来清冷的声音不自觉地透出几丝温柔。
“嗯。”纪秋艰难地点点头，咽下了所有想要任性的话。
神田无奈地看着她，不要让他这么放不下啊。
明明脸上写满了不要走，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
虽然，即使说了也没意义，他也无法罔顾教团的意志任意行事。
神田放下手中的行李箱，上前一步，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纪秋双眼睁大，扑面而来的清冽干净气息，让她的眼睛微微发热起来。
——拥抱，是恋人间最好的安抚。
“神田…”纪秋小声念着对方的名字，不自觉地回抱住对方。
“嗯。”神田的下颚贴着她的发顶，可以轻易的嗅到少女发间的清香。
“多久才会回来呢。”埋在神田怀中的纪秋平复着微哽的呼吸，轻声问。
“抱歉。”神田微带歉意地轻声说道，参照过去经验的话，他应该会一直在外完成任务，直到有不得不回教团的情况。更何况，以他的体质，即使是重伤也会很快愈合，这就意味着，当其他驱魔师不得不回教团疗伤时，他却依旧能出任务。所以，他每次外出的时间，都远远超过其他的驱魔师…
“要是千年伯爵不存在就好了…要是没有恶魔就好了…”纪秋难过地说道。
“嗯。”神田没有如往常般泼冷水，这是每个驱魔师的愿望，即使，如此难以实现。
“那时候，大家都会自由吧。”纪秋小声道，怀着微渺的希冀。
“嗯。”但愿如此。神田没有戳破这个彼此皆知的虚幻泡沫，即使千年伯爵消灭，世上再无恶魔，受教团驱使的驱魔师真的就能彻底自由么，还是，成为又一场“圣战”的工具…
没有再继续沉重的话题，两人享受着最后宁静的相拥。
远处传来遥遥的汽笛声，以及车轮在铁轨上发出的哐当哐当声，这是火车发动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开了相拥的双臂，静静地看着彼此，将对方的容颜深深映入眼中。
“走了。”神田拎起单薄的行李箱，向小艇上走去。
“嗯。”纪秋不由地跟着走过去，就像以往一起出任务一样，跟在他的身后，或者，走在他的身边，直到再无路可走，下一步就是小船时，才停下脚步。
“回去吧。”神田黑中泛蓝的双眼在摇曳的火光中分外温暖与柔和。
“嗯。”纪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船，纪秋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话语。
——异地，是磨灭感情的最难以察觉的利刃。
彼时，她坐在窗下的课桌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随意翻阅着俗气的小说。
明明只是数月前看过的字句，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直到那撑着船的笔直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纪秋才收回目光，难掩低落地走回教团。
转角处，身穿洁白制服、头戴白色软帽的男子双臂环在身前，静静地倚靠着墙壁。
“考姆伊！”纪秋讶然道，随即有些紧张地后退一步，被听到了吗…
“抱歉，不是故意听到的。”考姆伊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最近的任务中诺亚一族似乎频频出现，开始行动了起来，很多驱魔师都遇到了不测，他想提醒神田当心，顺便来送送这个也算他看着长大的青年，“你和神田果然…”
“…”纪秋没有回答他，但不自觉的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考姆伊得到了答案。
“我不是敌人。”考姆伊冷静道。
“嗯，我知道。”纪秋点点头，即使厌恶教团如神田，也并不讨厌考姆伊。
“呐，秋，有空陪我说说话吗？”考姆伊从墙上站起，放下手臂，走到纪秋身边。
“好。”纪秋直觉考姆伊的善意，毫不犹豫地应下。
“那坐吧。”考姆伊毫不忸怩地在台阶上坐下，笑着对纪秋说道。
“这里？”纪秋愕然，这样席地而坐，总觉得不是考姆伊会做的事情。
“或者去安静的谈话室，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来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考姆伊打趣。
“不用，这边就可以。”纪秋摇摇头，抚着长长的裙摆在考姆伊身边坐下。
虽然这个时代的淑女可能会认为这样不够端庄，但是纪秋骨子里还是二十一世纪那个自由的女孩。即使她会努力去适应这个她将长久生活下去的世界，但这不意味着她会让它成为自己的束缚。她的世界赋予她的那些价值观，是永远都不会被抹去的。
人文精神，自由民主，天赋人权，人人生而平等，人性高于神性，社会道德…
在这个时代听来也许很可笑，但这是刻在21世纪每个人心中的信念，也是她心中不变的坚持。在这个封建制度尚未破裂、宗教神明势力强大、资产阶级初现萌芽的世界，她不觉得贵族比农民高尚，不觉得奴隶的存在合理，也不觉得教廷理所当然地应该高高在上，即使她没有力量去推翻这一切，但她却永远不会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一切…
见纪秋安然自在地坐在了身边的台阶上，考姆伊微微一怔后就露出了轻笑。
他是突发奇想才想席地而谈的，招呼纪秋的时候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李娜丽的话肯定会露出很无奈的表情，然后将他拖走，找个合适的谈话地方再坐下。
当然如果他坚持的话，李娜丽大概也会妥协地陪他坐下就是了。
考姆伊恍然察觉到，秋身上与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那种异样感。
不令人讨厌，反而有种直率的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谈心时间要开始了…
神田那个爱逞强的家伙绝对不会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的，因为有示弱的嫌疑，而且在别人眼中痛苦的经历大概在神田眼中什么也不是，神田是一往无前的真汉纸！╮（╯▽╰）╭
所以，安排考姆伊大哥来说了～
ps，今天用平板敲的，手指头都木了orz
六章补完，感觉整个人都萌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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