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霜降刚过,天气就冷了起来。有的人已经穿起了厚厚的棉衣,原野上落叶飘零,丛林中繁花落尽,而平城里的树木依然苍葱,路两边虽不能说绿草如茵,枯黄了稍尖心儿还有点绿色的小草点缀在冬青丛中,一簇簇月季花毅然在冷风中摇曳着、绽放着,虽然花朵儿小了点,依旧是色彩斑斓,火红的、淡黄的、粉红的、纯白的,色彩缤纷,艳丽无比,给人以暖暖的感觉。坐落平城县城西关的剧场也在这样的气氛里热闹起来了。这是三花班在这里演出一些地方小戏,如:《皮秀英四告》,《秦香莲》等。平城本来有剧团,是唱京戏的,但是人们不喜欢看,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剧目太少,在这个县城就流传着:平城京戏没看头,今天借东风,明天黄鹤楼。人们反而把自家的剧团淡忘了。
三花班之所以叫三花班,不是因为班主姓花,而是戏班里有青衣,花旦,老旦三个女角,分别叫:大姐金银花,二姐玫瑰花,三妹**花。尤其是**花戏唱得好,人长得也好。去年**花才十五,人长得还不怎么丰满,没看出怎么漂亮,今年十六了,长的就楚楚动人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也不假,这一年时间**花就变化得十分大,如今就成了人见人爱的角了。加上戏又唱得好,三花班就火了,看戏的人也是冲着她**花来的。
三花班也就火这两三年,先前不怎么出名,**花成了主角,三花班就开始火了。老花头索性也把男演员的艺名也改了,中间都加了花字,例如金银花的男人叫花虎,玫瑰花的男人叫花彪,还有花豹,花狼,花熊,花猫等,成了名副其实的花字辈了。至于花字的下面用什么字,老花头并没有想的那么远。
每年秋后三花班都会来平城唱几天,有时能唱个把月,他们选择的时间又是农闲时间,周围乡村的人都会来看两回,所以,三花班一来平城就热闹起来了。看戏是一个方面,看人也是一个方面。一个戏班火不火,演员是关键,戏要唱得好,人再长得漂亮,,戏班想不火都难。这不,台下已经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没开场之前,大家都在议论着谁唱得好,谁长得好。
不过今天还有一个话题,那就是平城西北角,一个荒芜多年的院子闹鬼了,因为门前多了一张告示:敢来此院住一宿者,送黄鱼五条。这个诱惑力太大了,亮晶晶的五根金条,住一宿就到手了,谁不想试一试?结果,几个胆大的去了,这一走,就没见人回来,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呀,弄得人心惶惶的。
就是聊到这个话题,都是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不敢大声说。
戏快要开场了,人们也不再议论了,开始注视着舞台
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子,二十来岁的模样,挤到一个少年的背后,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头,问:“少东,看到你哥了吗?”
被称作少东的少年,转过脸来,他是西关徐家的二少爷,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看到年轻女子,忙说:“哦,雪梅姐呀,我哥他,刚才看到的,这会没呢,不知道去哪了。”
这个叫雪梅的女子是东关赖家的大小姐,雪梅嘟哝嘴,不满地说:“明明说好在剧场的。就是找不到人,见鬼了。”
少东说:“雪梅姐,要不,我帮你找找?”
雪梅有些恨恨地说:“不用了,我自己找,看他到哪疯去了?哼!”这时,报幕员走了上来,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各位父老乡亲,今晚,在大戏之前加演一个小调,是由爱花、养花,唱花、写花的花痴徐少东少爷亲自操刀写成的《鲜花调》,希望大家喜欢
台下发出了并不热烈的掌声,稀稀拉拉的,少东的脸上露出了不太自然的神情,心里想,难道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小调能不能受到欢迎?少东的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二
大幕徐徐拉开,随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少东十分熟悉的过门响了起来,接着,戏班三花:金银花,玫瑰花,茉*花鱼贯而出,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少东知道,这掌声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台上的演员的,就是这样,少东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紧扣过门,大姐金银花首先亮开了嗓门:
好一朵美丽的金银花
金银花开谁也香不过她
我有心摘一朵
又怕来年不发芽
台下的人渐渐地静了下来,没有了喧哗,这一切来的似乎不那么自然,不过徐少东的脸上有了笑容,接着,二姐玫瑰花又亮开了嗓门:
好一朵美丽的玫瑰花
玫瑰花开谁也美不过她
我有心摘一朵
又怕花儿把我扎
台下的人开始欢腾起来,有人在拍巴掌,有人说‘还不错’,也有人在高喊‘好’,‘好听’的话语,有的人开始往台上扔钱,那时的风俗就是:只要自己喜欢就可以给赏钱,有时遇上对手,还会比谁更财大气粗呢。
少东的脸上涌上了激动的神情,他也想和其他人一起欢呼,可是又怕人家说他张狂,所以,他最终没有举起手来,平静地享受着。茉*花又亮开了嗓门:
好一朵美丽的*花
茉*花开谁也白过他
我有心摘一朵
又怕看花的人儿将我骂
优美的旋律在剧场的半空里盘旋,甜甜的歌声听得人们如醉如痴,歌声悠扬,淳朴,象谆谆的教诲,又象娓娓的谈话,一直唱到人们的心里,又从心里唱出来,弥漫着整个剧场。也许歌声已经越过平河,河水演出伴奏;几翻回荡往复,一直辐散到县城以外的乡下。这歌声又仿佛是一个暮春的早晨,霏霏的毛雨飘飘然地洒在脸上,引起润泽、轻松的感觉。新鲜的微风吹动你的衣袂,像爱人的鼻息吹着你的手一样,心里有一种极其舒服的感觉。以至于小调结束后整个剧场竟然死一般的寂静,少东的心都提到了嗓眼:难道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小调?
突然,掌声雷动,全场欢呼,徐少东站了起来,他终于没忍住,还是激动起来了,他和人们一起拍着巴掌,一起欢呼。他知道,这掌声就是对他的肯定,更是鼓励。掌声长时间不停,走回台后的三姐妹再次返台鞠躬,铜钱,银元纷纷向台上扔去,东关的赖大少大声地嚷嚷:大洋一百。说完话白花花的银元撒向戏台,叫喊声此起彼伏,到了这个时候,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忽然有人高喊:“来一遍!”
立刻有众多的人附和:“来一遍,来一遍。!”
大家都喊了起来,三花姐妹不得不返场。《鲜花调》的旋律再次响起,少东乐了。他终于扬起得意的笑脸,他的心里在回想着昨晚教唱《鲜花调》的情形:
三
徐少东拉着二胡,正在教唱《鲜花调》。突然,大姐金银花不唱了,撅着嘴坐在一边,少东忙问:“大姐,你怎么啦?”
金银花有些不满地说:“二少爷,你也太偏心了。”
徐少东愣住了:“我怎么偏心啦?大姐,你可不能冤枉我?”
金银花:“我们知道你喜欢三妹,可这歌词总不能没有两个姐姐的份呀?”
茉*花不好意思地:“大姐,你别为难少东行不?”
玫瑰花似乎抓到了茉*花的小辫子,取笑说:“咦,三妹,你怎么,还没过门,就知道护人啦!”
茉*花:“二姐,你坏死啦。”说着话儿,就去追打二姐,玫瑰花边跑边说,“二少爷,你看到了吧,有人心疼你了吧?”少东憨厚地笑笑。不过,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和稀泥:“好,好,你们别闹了,我改词还不行么?第一段唱大姐,第二段唱二姐,这样行了吧?”
三姐妹都笑了:“行。”
教唱结束后,少东邀茉*花一同走走,他们默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似乎谁也不愿意开口,不愿意打破这充满爱意的寂静。
又走了一程,少东鼓足了勇气,悄悄地跟茉*花说:“我曾做过数不清的梦,但是每个梦都有你;我曾有过数不清的幻想,但是每个幻想中都离不了你;我曾有几百度祈祷,每个祈祷中都有你。愿命运之神让我看到你,听到你,得到你。假如我的生命里没有了你,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我绞尽脑汁想写茉*花,为了什么?为了赞美你呀!,我发现我失败了,因为即使我把全世界最美的言辞集中起来,也不能恰当地形容你的美丽。”
茉*花嘟囔着:“我有那么好吗?我怎么看你像在演戏阿?”
少东连忙说:“要是不喜欢,我在重新说。”
茉*花说:“不,不要重新说。”
少东连忙把茉*花搂在怀里。
少东还在回忆着那幸福的时刻,大姐金银花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嚷道:“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少东一愣:“大姐,你说清楚一点行不行,什么不好了?”
金银花停了停,屏住了呼吸,急促地说:“赖大少在后台找事呢,快去看看吧。”
少东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敢找事?也不睁开他的狗眼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少东骂骂咧咧地后台走去。”
这会儿,赖大少还在后台的化妆间嚷嚷:“我花了一百块大洋,就亲一口还不行?亲一口也不会怀孕?”
这个赖大少,名叫雪荣,是雪梅的亲弟弟,赖家兄弟好几个,只有他俩是一母生。俗话说得好,一娘生九等,雪梅那么乖巧懂事,雪荣偏偏是个惹事蒲包,干坏事的地方,总离不了他的身影。
班主老花头,外号老滑头,这些事情他见多了,怎么处理心中有数,不用太急,你越是着急,这些公子哥们越能来劲,所以,他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劝道:“赖大少,你是有钱人,也得讲理是不是?我们虽然是个低人一等的艺人,平城人都知道,三花班卖艺不卖身的,没有胡来的事。”
赖大少不肖一顾:“呦,什么卖艺不卖身?婊子门前立牌坊装什么正经?告诉你,我那一百块大洋不能白花,亲一口我走人,不让亲就别怪我赖大少翻眼不认人。”
徐少东赶来了,笑着说:“大少爷,是不是刚才花了一百块大洋心疼了?”
赖大少看到少东,以为是救星来了,连忙拉住少东说:“二少爷你来评评理,我花了一百块大洋咧,我也没有过分的要求,就是亲茉*花一口,有什么呢?亲一口就怀孕啦?嗯?”
少东听了摇摇头说:“我说大少爷,你这买卖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刚才你是听中了小调给的赏钱对不对呀?好比你剃头时给了钱,却跑到洗澡堂说,我要洗澡,我已经给了钱了,洗澡堂会让你洗澡吗?”
赖大少挠了挠头:“二少爷你别绕我,我不跟你说理,我今天就是要亲茉*花?要不,我再给一百大洋?”
少东一听生气了,厉声说,“我说赖大少,给你脸你不要脸是不是?,告诉你,这是西关,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剧场是我徐家的剧场,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这句话果真把赖大少镇住了,他看了少东一眼:“好,好,我今天认栽,算我晦气,不就一百大洋么,我出得起,我走,我走还不行么?
“不行,你得赔了理才能走。”从门外传来了炸雷似的一声吆喝,赖大少定眼一看,是少东的三弟徐少北进来了,他和少东是双胞胎,长相差不多,不是熟悉的人是分辨不出来的,性格就大相径庭了,少东文雅一点,少北就野多了,也好斗,少北双手叉腰,往赖大少面前一站,赖大少就多了几分胆怯。少北说:“你不是想走吗?那就得罪谁跟谁说声:对不起。要不,你可走不了”
赖大少壮壮胆说:“少北,想拿我开涮是不是,想让我丢人是不是?别以为我怕你,我赖大少今天豁出去了,就是不赔礼,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少北问:“赖大少,你想逞能不是,?好,来香,你把在后边茅厕舀的屎水端进来。”
赖大少吃惊地:“你想干什么?”
少北笑笑:“不干什么,让你尝尝茅厕的水是什么味道?来香拿来,赖大少,我猜你下回一定记得这屎的味道是什么样?”一个年轻的女子应了一声,真的端了什么东西进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