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幽深清澈,星璀璨倒映其间,与天幕交相辉映,一片静谧浩瀚之态。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河边的石滩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河中的月亮,纤细的手捡拾起身侧的小石,笑着向河中扔去,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继而扑通一声,将水中圆月打碎,泛起一阵阵带着莹白之色的涟漪。
少女咯咯咯的笑着,忽而一阵风拂过,她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四周瞧了瞧,一阵静谧,这阵风似是凭空出现又消失不见,少女狐疑地左撇右望了一番,视线终被清澈河水中的几尾小鱼吸引了,她吧唧了下嘴,捂了捂咕咕乱叫的肚。
今晚的夜宵就是你们了,不犒劳犒劳自己怎么对得起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这一次。
少女站起身再弯腰翻起裤脚,脱下鞋袜,朝着河中走去,暮秋的夜虽有些微微的凉意,然河水却是冰凉之让少女瑟缩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看着小鱼肆意欢快的游动,想着待会儿就能吃到鱼了,少女更是调整姿势,准备抓鱼!
她小嘴扬起纯真的笑,双眼比天幕星海还要明亮璀璨。手中滑腻腻的触感让她心生喜悦,这鱼似乎不小呢!没想到平时自己只会偷包,居然还能抓鱼,她兴致勃勃的抬起手,看向抓到的鱼儿,谁知没曾看见鱼儿,却看见一双白晃晃的瞳仁直愣愣盯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哪里是鱼儿,分明就是一个婴儿的脑袋,腐烂的皮肤组织耸拉着,被河水泡的肿胀发白。一阵阵腥臭弥漫开来。
少女惊呼一声猛然将手中之物扔了出去,脚下一滑便扑通一声跌入河水之中,一时间被灌了好几口河水,明明看似清澈的河水喝起来确实苦涩中带着阵阵腥臭,少女捂着嘴,难耐地摇着头,她睁大了眼睛,看见周围一个又一个婴儿的脑袋,无数的瞳仁皆瞪着她,这回完蛋了。
忽而脚下踩到石,生的本能让她用力一蹬,朝着河面游去,近乎窒息之时终于露出了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想到水下的脑袋,不由分说的奋力朝着河边游去。
终于爬上了岸,少女顾不得鞋袜浑身颤抖着拼命朝着村跑去,口中还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忽而一阵阵诡异的风吹过她的身,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此刻被风一吹更是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少女闭着眼睛奔跑在漆黑的小上,也不管是不是回去的,忽而脚下一痛,她直直飞跌出去。
四周响起若有若无的啼哭声,尖锐又可怖,少女周身一凛,瞬间动弹不得,她捂着耳朵,抱起膝盖坐在小中央,小脸埋进膝盖之中,颤抖着身。
耳边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少女浑身一僵,不会是鬼来了吧……
她咽了口口水,都活着十五年了,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冷静,一定要冷静!可是真的好可怕,腿已经软的跑不了了啊,她急中生智口中连连吹起哨声,一声接着一声,伴着婴灵的啼哭,在黑夜之中显得更加诡异起来。
怎么还不来,呜呜呜,谁来救救她。
越来越阴冷了,少女冷的瑟瑟发抖,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只见一片的婴灵盘旋在她的周围,白惨惨的瞳仁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婴灵像是感受到了少女的恐惧,忽而有一只开始忍不住朝着少女冲去。
“啊……”少女终于还是失声尖叫起来,声音滑破天际。
只是死亡却没有到来,她看到婴灵扭曲的脸袋近在咫尺,腐烂的脸上是比自己更为惧怕的神情,其他的婴灵纷纷开始躁动起来。
不多时,靠在自己身侧的那只忽然就消失了,少女开始有些大胆起来,似乎婴灵伤害不了她,她不由开始还处环顾起来,看是不是某个人躲在暗处救她。
“村长爷爷?是你吗?”
回答她的却只有婴灵尖锐的哭声。
忽而一支支火把的光芒在远处亮了起来,少女像是看到了希望,她大喊道:“村长爷爷……洲许在这呢……”
火光越来越近,婴灵依是躁动,忽而一道白光闪过,耀眼夺目,洲许不禁抬手遮了起来,白芒间,她眯着眼似乎看到了一道莹白的身影一晃而过。
火光靠近,洲许看着来人,止不住的大哭起来。
鹤发白须的村长搂过洲许。
“洲许,你没事吧?”
洲许抽咽着,却是挣脱开村长的怀抱,哽咽道:
“不能碰我……”
村长叹了口气,一旁的村民眸中带着不悦,厉声道:
“好好的村不待跑出来做什么,害得我们找了一晚上!”众人附和。
“对……对不起。”带着斑斑泪痕的小脸上蕴着愧疚。
“好了,先回去吧。”
——
暮秋时节,正午的日头仍微微有些烫人,几安村东边的老槐树后伸出一颗脑袋瓜,目光灼灼地看着一户人家敞开的木门之内,早已从昨夜经历的噩梦中抽身而出,只晓得现在肚饿了。
香气随着秋风传到洲许的鼻尖,她吸了吸鼻,咽了咽口水,一脸的垂涎之色。
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洲许悄声无息地爬上老槐树,有些痒痒的从小脸上拨下微微泛黄的枝叶,四处望了望,继而嘴里吹出几声哨声。
不多时,一只灰灰的小麻雀扇着翅膀停在洲许的面前。
洲许眸间露着狡黠,冲着小麻雀命令道:
“昨夜你不来救我!今天去给我把张大婶家的包叼出来。”小麻雀啾啾几声扇动起肉肉的翅膀便往院内飞去,不消片刻,便吃力地抓着一个白白的包,飞到洲许的跟前。
洲许摊开双手,包落到手中,她莞尔一笑,张口就吃了起来,香甜滋味让她满足不已,见小麻雀圆圆的眼睛盯着她,她撕下一块,笑嘻嘻地往空中一丢,小麻雀啾了一声,胖胖的身绕了个圈,一口叼住包皮,停到洲许身侧的枝桠上香香的啄了起来。
“看你这么乖,就原谅你了,吃完自己去玩吧。”
囫囵几口吞下包,洲许蹭蹭蹭的爬下老槐树,笑嘻嘻地迈步在小土上。
“洲许,你个小王八蛋,又偷我包,你给我站住,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偷的!”一道震天吼声传来,洲许一个激灵,转头看到自门内出来一道胖胖的人影,手中拿着扫把指着洲许吼道。
洲许连忙跑了起来,要被逮到那指不定怎么折腾呢,跑得急一不留神被脚下的石儿给绊倒,直直往前扑去,“这回完了。”洲许暗道一声,闭上眼睛。原本以为的疼痛没有到来,洲许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洲许睁开双眸,看到村长一脸的无奈,她连忙跳离村长的怀抱,躲开几丈远,急急道:
“村长爷爷,你没事儿吧。”
村长抚须笑道:“洲许,跟爷爷来,爷爷有事和你说。张嫂你先回去吧。”
张大婶哼了一声,洲许朝着张大婶吐了吐舌头,乖巧地跟在村长身后,朝着祠堂走去。
“村长爷爷,洲许再也不偷跑出村了,你不要赶我走……”洲许苦着脸,她不过只是一时好奇才出村去的,没想过要离开村啊,眼下怎么就要赶自己走了呢。
村长慈眉善目,眸中露出无奈,他正色道:
“不是爷爷赶你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洲许,几安村不是你的归宿,你要出去找到属于的道。昨夜的事情也当是给你个警醒,一个人出去,千万要小心知道吗?”
“爷爷,你知道昨夜我?”
村长叹了口气,“我苦命的孩,出去了,那两个白玉环,千万不要离身知道吗?”
——
离开几安村已有半日,小道上,洲许裹在宽大的青布袍中,背着村长交给自己的黑狗皮缝制的小包,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阿啾。”她抬起纤细的小手揉了揉鼻,转身望了望已经瞧不见的村庄。
“再见了,乡亲们!等我闯出一番作为,我一定会回来好好报答你们的。”
黑漆漆的小脸看不清模样,只是那对眼眸清透若水,灿若星辰。
洲许紧了紧握着包沿的手,心下黯然,据村民们说是天生犯了煞,这一出生就克死了双亲。
任何生灵只要碰到她的皮肤必然非死即伤,长久待于她的身旁也定会发生什么不幸。
年幼的她并不理解,只是顺从地听着他们的安排不得近身也不得接触别人,幸得村长爷爷心善,时时看护着她,对自己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她也深怕因着自己而害到村长爷爷,性十五年过来了,村长爷爷依是健在。
如今村长爷爷要让自己出村去了,心间满是不舍,难道连村长爷爷都不要自己了吗。洲许心中堵堵的,她不明白村长爷爷所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只想待在爷爷身边而已。
日落西斜时分,洲许到达了洛枫山,漫山秋景瑰丽,零落的枫叶铺满山坡,在夕阳的映射下,一派生机,洲许痴痴地望着面前的大片红云,忽地脸上扬起笑容,原来村外这么漂亮。
她大笑地奔跑起来,这般风景,在小小的几安村如何得见,洲许跑的累了,枕着小包席地而躺,夕阳也在山间抹去最后一点赤色,天幕上显露出碎银般的星,零零落落,透过稀落的枫叶,洲许瞧见了一轮莹白的圆月,闪着冰凉的光。
微微的凉意裹着洲许,却使得洲许舒适的进入梦乡。
眼前是一条墨色的大道,两旁赤色的花朵争奇斗艳,缕缕红芒缭绕着,洲许的面前出现一道黑衣铠甲的人影,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蓦然,人影转头直直盯着自己,虽看不清脸庞,那双红眸却是清晰直达洲许的心间,充斥着悲凉,仇恨,绝望,万般复杂的情绪也一并直达洲许的心底,痛,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在洲许的周身蔓延开来。
“我恨……我怨……”人影的嘶吼声撞击着洲许的耳膜,密密麻麻无所遁形。
“啊……”洲许睁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山坡,淅淅沥沥的水雾在洲许的眉上凝结成小水珠,白茫茫一片,洲许拍打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回想着那个缠了自己十多年的梦境,晃了晃脑袋,摆脱了那对赤色眼眸。
摸出那对青布包裹严实的白玉环,轻轻摩挲着,村长爷爷说可保自己平安。
“啾……”小麻雀忽闪着翅膀,在洲许的脑袋前绕着圈,洲许满眼笑意。
“你跟我来了?快回去吧,我不想连你也被我受累了。”小麻雀啾了一声,仍是不走。
“快走,快走,别跟着我。”洲许手挥了挥,明明自己那么不详,还跟着自己做什么,虽然她很舍不得,可是从今往后她要一个人出外闯荡了,小麻雀跟着,铁定是不方便的。
她也不管它,兀自整理好,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经过跋山涉水,洲许担心的那些恐怖倒是没有找上自己,眼前是东陆之上洛王朝出了名的繁华城池:青州城。
是继洛王都城东都城后最大的城池,距离洲许在的几安村也就短短一月程,所以这便成了洲许的目的地,洲许思着既然出来了,就要有打算,而她的打算就是来青州城先找人不用接触人的小工做做,先稳定下来再长远考虑以后,她可是信心满满的。
望着眼前仿若高耸入云般的大城门,洲许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心里暗叹,“好大啊,像院后的高山一般呐。”
洲许带着兴奋,迈开步往里走去,却不等过门,便被手持长剑的官兵给拦下了,”臭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这种臭乞丐能来的吗?”官兵盛气凌人地瞅着面前的小个,一脸讽刺。
洲许蹙起双眉,瘪了瘪嘴,满眼的疑惑,什么臭小,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好不!
转而想到,村长在她离村前嘱咐的出了几安村,凡事都是好好考量之后再说再做,她小心思翻涌起来,继而露出自认为还不赖的笑容。
“官爷,你就给我过去吧,我跑那么远来这青州城多不容易。”
官兵则一脸嫌弃的模样,挥了挥手赶着洲许,
“快走快走,再不走待会儿挡着王爷回城你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赶紧滚。”
一把将洲许瘦弱的身躯推地跌飞出去,不巧洲许撞倒了身后的进城大爷,大爷又不小心打翻了后面的长板车,车上的鸭扑飞开来,啄伤了麻衣的小夫妻,四周的人群开始骚乱起来,各种喊叫,抓鸭的抓鸭,扶媳妇儿的扶媳妇儿,整个城门口乱作一团。
“长生,去看看怎么回事。”骨节分明的手上碧玉扳指闪着剔透的微芒,他轻轻挑起车帘,冲着马车旁的小厮说道,“禀王爷,城门口被堵了,您稍候,侍卫已经去疏散了。”
伏隐望着混乱的城门口,忽地一道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粗布麻衣上满是泥土,看不清模样,她列着嘴,双眸间带着精明之色,一会跑到那只鸭身旁低下头冲着鸭头说着些什么,一会跑到那只鸭前面说些什么,而后所有的鸭先是冲着城门口的官兵过去。
嘎嘎嘎的啄的官兵抱头鼠窜,再乖乖地跑回了板车。伏隐心头闪过一丝讶异,转而面色如常,却对这个小小身影上了心,“长生。”伏隐低头在长生的耳边说了几句,后者则是微微点头,眼神往着城门口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