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启朝,开始大规模制造和使用三眼铳。三眼铳虽然是火门枪,枪管短,不能三点一线瞄准,可在三十步距离上有相当的威力和足够的精度,一轮齐射完全可把一个不穿护甲的人打成筛子。
这群呜哇怪教的衙役一窜出来,望着一片黑洞洞枪口,苏坏蛋吓得汗流浃背。三眼铳这东西打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是苏坏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了官府的人了,看样子这群人的穿着打扮并不是本地的官差,因为本地的官差他都认识。
平日欺负老百姓苏坏蛋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这袭杀官差可是谋逆的大罪。是十恶不赦到达大罪,依照大明律,不管主、从犯,一律淩迟,祖父、子、孙、兄弟及同居的人,只要年满十六岁的都要处斩,要是时运不佳再落个凌迟,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苏坏蛋见事态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连忙在身旁的贴身小厮耳边低语道:“你快从后门出去,去县衙找舅老爷和县太爷,让他们快点来,要是出了大事,我剁你的人头!”
见小厮跑远,苏坏蛋立马换了一副脸色,上前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诸位官差兄弟,你我素不相识,我想这事里面一定有误会。今日恰逢犬子大喜,我们去里边吃一碗喜酒,边聊边喝可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接着衣袖的遮挡就要塞进为首衙役的手中。
那衙役跟着黄道周走南闯北已经有二十多年,岂会被一锭银子收买,一把把银子丢在地上,“呸,收起你那套把戏,别弄脏了爷的手!误会,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把痰吐到了我们家小姐身上。你往我们家小姐身上吐痰就是往我们身上吐痰!”
刚才还红光满面的苏坏水立刻面如死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为黄小蛮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黄毛丫头,没想转眼间竟然成了这群衙役口中的小姐。
苏坏蛋倒是能屈能伸,掏出丝质的手帕就满脸堆笑的去给黄小蛮擦那口浓痰,“哎呦,原来是这事啊!我当是什么呢,这都是误会,我还没来得及擦,诸位就来了。我现在就给咱家小姐擦掉,并且赔给小姐一件,哦不,十件新衣服,样式和质地任凭小姐挑选!”
“哼!”黄小蛮一把打掉苏坏蛋的手,“误会?我刚才怎么看你想着转身回去呢?现在想着息事宁人了,晚了!”
苏坏蛋尴尬的一笑,拱手抱拳,“请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啊?没准我跟令尊认识呢?”
当头的衙役冷嗤一声,“我们家老爷黄道周进士出身,被大家誉为“闽海学子”,乃詹事府少詹事兼任北直隶提学御史,官居正四品。哼,以我家老爷刚正不阿的为人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秉性,肯定不会有你这种朋友!”
苏坏蛋一听官居正四品,他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炸响,心如灌铅,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嚣张跋扈,整个人变得茫然了起来。
久走夜路必撞鬼,苏坏蛋今天算是提到了铁板了。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正四品官员的子女怎么就跟一个穷书生搅到一起了呢?自己的儿子也是个惹祸精,怎么就不打听好了就乱抢人呢,可事已至此,如今想后悔也晚了。
苏坏蛋心急如焚的盼望着曹县令和自己的女婿李县丞早点赶到,兴许能帮着自己说和说和,就是花点钱也无所谓,反正自己有的是钱。
这几十杆三眼铳让关山月心里有了底,说话也硬气了起来,“苏先生,据我所知你是没有功名在身的,你作为一个商贾,好像是没资格穿绫罗绸缎吧!”
“这这”苏坏蛋让关山月问的哑口无言,平日里没人谁敢管他。
“是谁在我的治下寻衅滋事啊?这宁津县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了,竟敢越界跨县!”曹县令带着一群衙役从大门内出来,一下将学道衙门的衙役们给围了起来。
曹县令这一下就为苏坏蛋解了围,他见曹县令来了,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有曹县令这个朝廷命官在,谅这群学道衙门的衙役也不敢击杀自己,以后的事也就是怎么扯皮的事,多花些钱便是。
曹县令这次倒是穿戴整齐,官架十足。他低眉斜眼的看了一眼学道衙门的衙役,扯着公鸭嗓子喊道,“你们这群学道衙门的衙役可有征调文书?要是没有的话,我可就要向朝廷参上一本了!这宁津县的治安可是本官分内的事,什么时候轮的到你们插手了!”
当头的学道衙门衙役也是个横主儿,麻溜的把差衣一脱,把三眼铳对准曹县令,“这事儿跟学道衙门没关,你甭在这废话,让他赶紧给我家小姐道歉!赶紧把我家姑爷的老娘和妹子放了!”
那几十个学道衙门的衙役可真都是条汉子,有样学样的把差衣一脱,一把摔到地上,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苏坏水和曹县令。
周围的百姓拍手叫好,看来这局势有失控的风险。
苏坏蛋本以为把女儿嫁给李县丞做妾,再搭上曹县令,自己在宁静县境内就是犯再大的事也能高枕无忧,如今却被一群只认死理的人拿枪指着鼻子叫骂自己还得赔笑脸,今天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曹县令见这群人并未被自己的言语吓住,心中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说道:“怎的?你们要造反啊!今天我就站这儿,我偏要看看你们谁敢动苏老爷一根毫毛!来啊,谁敢?”
“我敢!”一声中气十足的盖过了所有的喧嚣,人群呼啦分开两旁,让出一条宽阔的过道。
三十名手持鸟铳的官军鱼贯而入,十人一排,站成三排,将苏府宅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关山月回首一看欣喜若狂,原来是来人正是自己的老熟人河间府亓知府。
“亓亓亓知府,您怎么来了!”曹县令只觉得五雷轰顶,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亓知府,他想破头皮也没想明白自己的顶头上司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亓知府脸色铁青,冷哼一声,理也不理曹县令,用手一指苏坏蛋,“立刻,马上把我关贤侄的母亲和妹子给我放出来!”
苏坏蛋阴沉着脸看了一眼曹县令,那意思放人不放人请他定夺。
“苏福林你他么的看我干嘛,这都是你惹的事儿。没听见亓知府的话啊,快放人啊!”曹县令连忙撇清关系,恼怒的对着苏坏蛋又推又搡,生怕一会亓知府追究起自己的责任来。
这次,苏坏蛋没敢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把关王氏和赵瑞雪给放了出来。
身穿凤冠霞帔的赵瑞雪一见站在门口的关山月,激动地一把便扑进了关山月的怀里,心中似有万般委屈的抱着关山月痛哭了起来。
“没事了,好妹妹,没事了,好妹妹!都怪哥哥来晚了,都怪哥哥来晚了!”关山月自责的摸着赵瑞雪消瘦的脸庞,觉得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这对苦命的母女,胸中心痛万分。
安慰好赵瑞雪,关山月连忙对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关王氏深施一礼,痛哭流涕的说道:“母亲,孩儿无能,让您受苦了!”
关王氏倒是深明事理,苦笑着摇了摇头,“净是些皮外伤,老皮老肉的擦些药便好了!这事儿都怪他们太畜生,怪不得你!”
苏坏水想逼迫赵瑞雪做自己的小妾,自然没有伤害她分毫,只是对待她的母亲关王氏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只是赵瑞雪心里的痛苦尤甚于关王氏脸上的伤,她恨不得当时打的是她自己。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别人变着花样的折磨,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种无奈和罪恶感让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亓知府跟关山月相视一笑,见这母女二人平安,喝令围观的群众靠后,名人将一封信递到了曹县令的手中。
曹县令双手颤颤巍巍的抽出信封里的书信,本来想一探究竟,谁知上边写的竟是种类似蒙古文的文字,抬起头一头雾水的看着亓知府,“请亓知府明示,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懂这上边写的是什么!”
谁知苏坏水一看那苏家独有的信纸心里是咯噔一下,登时凶相毕露,抄起一把钢刀便夹在了曹县令的脖子上,爆喝一声,“那图鲁,大事不好,你们的身份明廷全知道了,天命汗所图之事暴露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曹县令措手不及,他这次是彻底的混乱了,想不明白平日对自己毕恭毕敬,将自己奉为座上宾的苏福林今天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把钢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苏福林快给把刀从本县令的脖子上拿下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苏福林不为所动,他要用曹县令的命换一条生路,“哼,你这个狗官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抖官威,我看是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亓知府气得七窍生烟,跳脚大骂:“好你个曹县令,没想到你是如此昏聩无能。竟然让后金的细作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建立了一个大本营,八年间他们为后金源源不断的输送情报和购买急需物资,你竟然一无所知,就是头猪坐在你的位置上也会有所察觉吧!要不是辽东战线前方探马截获,转交锦衣卫侦缉,顺藤摸瓜找到你宁津县,恐怕他们就是把宁津县县城给烧了你也不管吧!”
“你是说苏福林和这群建州勇士是后金的细作?”即使到了此时,曹县令依旧是一百个不相信或者不肯接受自己昔日的金主儿是死敌后金细作这个事实。
亓知府咬牙切齿的痛斥道:“迂腐不堪,迂腐不堪!到了此时,你还管这些狼子野心之人叫勇士,你真叫的出口,你对得起朝廷每年给你的俸禄吗?你刚才看的那封书信便是他们往来的密函其中的一封,上面写得是北京城的防卫情况,难道还有比这更直接的证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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