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通道离开这个世界时,姚霁的心情还很是复杂,这种复杂让她不得不靠其他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比如说欣赏整个代国皇宫的夜景。
然后,紫宸殿那一片灯火辉煌一下子就撞入了她的眼底。
刘凌是个很节俭的帝王,大概是他登基的时候内忧外患太多,养成了他未雨绸缪的性格,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分花,又因为从小跟着王姬学习经济的缘故,他也很关心物价情况和国库资金的去向,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户部甚至有了种传闻,说这位年少的帝王和那位锱铢必较的景帝有一样的癖好,不但喜欢管钱的去向,还喜欢查账。
虽说后来因为皇商经营得当,内库充盈,可刘凌这种“抠门”的习惯已经养成了本能,加上后宫里除了那些太妃们以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花费,于是比起前几朝,刘凌算是能节约的。
正因为如此,在夜里将宫中前往紫宸殿几个方向道路的灯火全部点起,就成了违背刘凌一贯节俭风格的事情,更何况姚霁往下看去,宫中宫人来来去去,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她的脑子里很快就闪过了一个原因。
刘凌这么做,一定已经很久了。
这简直像是瞭望灯塔一般的引路方式,若是有什么刺客闯宫,几乎就像是指明灯一般告诉歹人皇帝究竟在哪里。
他为何这么傻
姚霁的眼眶慢慢氤氲。
“刘凌,你这宫中太大了,我又不能开照明,夜里除了昭庆宫和紫宸殿,我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刘凌,我真怕黑,你这屋子太大,一黑下来,我就觉得我哪是什么神仙啊,整一个孤魂野鬼。”
为何这么傻。
下次见面,要告诉他请继续节约下去才是啊。
姚霁从系统里退出的时候,恰巧遇见秦铭也刚刚退出。
“观察者”和“游客”所用的设备间不在一个区域,所以观察者们很容易碰到彼此,对于观察者们来说,即使是投资客最感兴趣的时候,也得好多天才有活计,而且他们想摸清楚内外时间的差距,却发现时间的流动遵循着一个大体的活动范围,有时候几天没去已经过去了几年,有时候几天没去才过去半年,连开发者们都无法向观察者们解释这是什么原因。
以前姚霁从来没有将这些细节放在心里,可现在将这些表现一一放在心中,立刻就察觉到许多不对劲来。
秦铭出来的,颇有些狼狈之态,如果说姚霁只是眼眶发红,秦铭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曾经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过一般。
“你坐一会儿再出去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瞎子都看出来不对。”
出于一个“战壕”里的情谊,姚霁将刚刚出门的秦铭拉入华夏组的房间,不着痕迹地对外面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算松了口气。
秦铭对着窗户里的自己看了半晌,垂头丧气地抹了把脸,将脸整个埋在手掌中瘫坐在一旁,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豪富公子的样子
“看样子你那边情况不太好”
姚霁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到姚霁的问话,秦铭整个人都在颤抖,就这样战栗了一会儿,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可脸色依旧苍白的可怕。
“姚霁,你见过死人吗不是那种病死的,是那种非自然死亡的”
秦铭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哆嗦。
“没有,代昭帝刘凌并不是个暴虐的人。”姚霁愣了愣,很果断地回答,“上次京中地动似乎死了不少人,但我那时候担心有同事来接我我都不敢离开,错过了实地研究的机会。”
“这种机会,还是不要有比较好。”秦铭深呼吸了几下,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仪表,又拍了拍了脸,将自己的脸上拍出一点血色,才对着姚霁道谢:“谢谢你刚才眼疾手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到我的地方去坐坐。”
这就是有什么发现了。
姚霁点了点头。
秦铭在研究所里和很多人都不怎么啰嗦,维持着“纨绔子弟中二病”的气质,所以一等异状消失就又一副“老子天大地大”的表情出去了。
等秦铭离开,姚霁才慢悠悠地晃到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茶,缓缓从那种惆怅失落的情绪里抽离。
没一会儿,茶水间的光线一暗,姚霁抬头一看,见到了满脸欲言又止表情的史密斯。
“有事”
姚霁和史密斯算是研究中心里关系比较亲密的,见他来了,随手放下手中的茶水问他。
“你现在好像和秦铭关系很好”史密斯犹豫了一会儿,“我刚刚看他从你华夏组那边的设备间出来”
姚霁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依旧装作不屑地样子笑了:“怎么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们两个都在那里困了那么久,也算是同病相怜,今天都是我们那次之后第一次进入,我担心以他的意志力出什么问题,我可不想我们研究院里出去个神经病”
听到是这样,史密斯才有些不厚道地笑了:“咳咳,如果是他的话你还真不用担心,听说他出去后他家给他找的心理辅导师就有六七个,他父亲甚至特意从欧洲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
姚霁饮了一口清茶:“我看他状态也还可以。”
“反正你离他远点,他在外面风评不是很好。”史密斯也是富裕人家出身,对秦铭的圈子有些了解,“他很花心,而且不缺女人,你这样性子的姑娘,说不定他图新鲜”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大美人儿,就我这副土里挖出来的出土文物的样子,找新鲜也不找我啊”姚霁被逗乐了,“再说了,我也不喜欢这种像是火里烧出来的男人。”
“学历史的果然都这样。”史密斯笑地眯了眼,“我之前说我们隔壁埃及组的同事像是从木乃伊里抖出来的一样”
“埃及组的同事”姚霁立刻打起了精神,“是之前个因为阿依达公主后来不干了的”
“啊,是啊,他太重感情了,那时候他为了研究埃及那些未解的秘密,曾经连续在埃及留了快一年,当然,没你们留的时间长,可已经很惊人了,要知道一个人在落后的第九王朝留那么久,已经不是耐得住寂寞能解释的了。”
他有些惋惜地说:“怎么说也是从项目组一开始就在的前辈,因为这个不干了,实在是可惜。”
“你知道马修现在在哪儿吗”
姚霁之前也找其他同事问过,可埃及组那位同事和她的师兄不一样,他自那之后就去环游世界减轻心理创伤去了,那时候他已经是成名许久的古埃及学者,和她、秦铭不一样,那次的心理创伤几乎让他在业内销声匿迹了。
“上次听别人说见到他,好像是在卢克索那边,不过我和他交情也不是很深厚,没多问。”
史密斯耸了耸肩。
姚霁把他的话记在心里,准备晚上见到秦铭之后和他说一说。
她一直觉得马修对阿依达公主的感情有些太过炽烈,不像是一个对看着长大的孩子应该有的,虽说马修已经中年了,可他没有娶妻也没有生孩子,又不是女人母性泛滥
她放下手中的茶,若有所思的离开了,没有注意到史密斯担忧的眼神。
当天晚上,姚霁尽量穿了一身进秦铭地盘不惹人注目的装束,但好像还是失败了,从入门口开始就不停有人用奇怪地眼神打量她,直到她进了上次那偏僻的隔间,看到秦铭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才算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这样”
姚霁随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开始埋怨:“你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我从进门没多久就一直盯着我”
“大概因为你来这个隔间吧,这里是我休息的地方。”秦铭打起精神,不怀好意地说着:“他们大概在想我怎么改了胃口了。”
姚霁想起了白天史密斯的话,翻了个白眼:“难怪有句古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这样的人合该就有恶人磨一磨。”
“恶人磨”秦铭突然一怔,脸色又变得古怪起来:“呵呵,你说的没错,我果然是有恶人磨。”
他轻轻玩着手上的指环。“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坏小子,可和这世上真正的恶人比起来,我就是个傻子。”
姚霁没有说话,做洗耳恭听状。
可以看得出,秦铭要再不找人倾诉大概就要疯了,可这世上,除了姚霁以外,他和谁说这个别人都会觉得他已经疯了。
“我和你不同,我是在狄芙萝的面前离开的,离开的时候还丢了狠话。”他有些狼狈地开口:“她不知道意会错了什么,大概觉得我这样的神使回去后不会让她有什么好结果,也许不得善终,也许魂灵无依,变得越发疯狂了。”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肆无忌惮吗”
他问姚霁。
“处在权力最到这里,秦铭居然哽咽了。
“谁来救救我,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么多人因为我而死的事实,那些血流成河,如果只是npc就好了,如果只是npc,我就不会这么的痛苦。”
“谁来救救我,我为什么爱上的是一个坏人”
看到这样脆弱的秦铭,姚霁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我不认为刘凌是个圣人,圣人坐不稳那个位置。但他和狄芙萝不一样,他还没有对人性和世界失望,他认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虽然有时候他的政治手段显得那么的软弱,但随着他年纪越来越长,他的手段也一点点变得圆滑凌厉起来。”
姚霁想起会装作看不见她不着痕迹“捕捉”自己的刘凌,眼神黯了黯。
“不过,我觉得他还是可信的。”
秦铭抬起头,眼睛里是期盼的眼神。
“你会爱上她,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秩序的社会,可在你的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想破坏这个秩序。所以你才会对这个世界那么感兴趣,一直找寻它的真相。”
姚霁有些残忍地剥开了他的内心。
“秩序社会里,我们作为社会个体,是绝无可能成为处刑人的,更加不能代替法律来决定别人的生和死。但是当我们在现实中遇到这些不平事的,我们多么渴望一枪崩了那些可恨的人,就如同你被作为家族试药的牺牲品,可你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反击一般。”
秦铭的表情像是被人击中了软肋。
狄芙萝是违背那个世界以男人为尊的秩序的,这使她有一种秦铭不曾见过的魅力,但这魅力是致命的、是危险的,秦铭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危险,可他天性中阴暗的那一面又让他一边害怕,一边被吸引,才会发出“谁来救救我”这样的声音。
姚霁不同情他,但她不能让刘凌被狄芙萝的肆意妄为所连累。
她还想多去几次代国,她还想知道那些灯火辉煌后藏着的究竟是刘凌什么样的情意。
姚霁顿了顿,想问秦铭有没有接触过喝醉过的狄芙萝,有没有过“被接触”的经历,但她转念一想,狄芙萝既然把他当做神使,在他面前肯定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当不会将自己失去意识或不清醒的一面表现在他面前,这种问题问了也是白问,说不定还会提醒秦铭,毕竟他不笨。
他既然那么爱慕狄芙萝,想要碰触她、亲吻她、爱抚她,做其他的事情肯定是男人的本能
想到这里,姚霁脑子里突然鬼使神差的闪过了刘凌隐忍而倔强握着她的手腕的眼神,背后激起一片酥麻的怪异感觉,努力甩甩头甩开这种不自在。
她继续想着,如果他知道了,那悲剧的不知道是他还是狄芙萝,除非迫不得已,她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秦铭。
“秦铭,我帮你去和刘凌联络这件事的重要性,但你也要做一件事。”
姚霁想起史密斯的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手段、人脉关系也惊人,我要你找一个人,曾经埃及组最资深的观察者,现在已经不知道流浪到何处的马修雷利。”
“我觉得在他的身上,也许能找到更久远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和大家汇报下我这两天为毛没更:去上海办私事,第一天坐车加走路累瘫了,没力气;第二天拿出笔记本傻眼,没带电源线而笔记本只有一格电,码一小时傻眼,索性收工等今天回家。
下午到家,吃晚饭把孩子折腾完就开始码字,所以这么晚才更完。
寡人没有之前木兰那么多更,主要是这几个月木兰出版了,有合约在身的缘故写番外也好、联络也好签名也好,按照合约必须配合木兰的出版发行工作,加上我又不是全职,越发累的焦头烂额,顾头不顾尾,希望大家都能谅解。
我会笔耕不辍,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