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阴影间突然打进一束亮光。
逆着那道亮光,萧律一步一步走近。我还没来得急看清他的表情,他便转过身,用高大的背影将我完全挡住:“诸位,我的评价是,轻信网络传言不仅不符合记者的职业道德,也涉嫌诽谤。”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但一字一字掷地有声。记者们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出来回应,一时有些反应无能,竟鸦雀无声。
只听他继续道:“我很快会召开记者招待会,讲一讲我知道的所有真相。希望诸位在偏听偏信之余能拨冗前来,然后再做报道。否则,之后你们需要见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律师。”
说着,他伸手揽住我的腰,带着我转身向公寓走去。他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既不激动更不愤怒,却无端带出一股连我都从未见过的气场。身后的记者明显也被他震住,面面相觑了片刻,便不自觉地往两边闪了闪。
他低头冲我笑笑,像是安抚又像是道歉:“走吧。”
“萧教授说网络传言皆是诽谤”就在我们要离开人群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那萧太太与陌生男子拥吻的视频也是伪造的了”
我的腰际,萧律的手指狠狠一僵。那个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还愈发带了几分得意:“虽然萧教授威胁要对我们进行诉讼,但作为一个专业人士,我不得不说,那么清晰的视频实在是很难伪造的。而且,视频背景中正好有一份当天的报纸,足可以证明其发生时间正是昨天。有人接到爆料,说名男子姓陆,不知萧教授是否认得”
我一下慌了。这件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甚至忘了记者的存在,揪住萧律的衬衫就要解释:“萧律,我”
他转过头,视线却掠过我的头顶:“先回家。”说着,他的眉目突然一敛,然后猛拉了我一把,将我推到身前。我满头雾水,然后便听到清脆的一声“啪”。下意识低头,我看到了轰然落地的一枚碎鸡蛋。
我几乎失去了理智:“他们”
他的背后又响起咔咔几声脆响。萧律牢牢将我护在怀里,让我根本看不到鸡蛋飞来的方向。他的脚步很稳,不急也不见慌乱:“走。”
我就这样被他一路拖进屋里。一进门,我连忙将他箍在我腰际的手掰了下来:“让我看看,你没事吧”
他的背后一片黄黄白白的狼藉,他却轻轻避开我:“几个鸡蛋而已,能有什么事。拿去热一下吧,耽搁太久,要凉了。”
说罢,他径自向浴室走去。我盯着手里的东西,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他刚刚竟一直把买来的早餐拎在手里。
我突然就被手里的重量刺激到,飞快跑到浴室门边,隔着门喊道:“萧律,那个视频是角度问题。我昨天确实去找陆泽了,但我是想劝他离开沈昱。但是他情绪有点激动,就按住了我,但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要相信我。”
里面半晌没有动静。我正趴在门上用力听,门突然向里打开,我一下跌进萧律怀里。他淡淡垂眸看我,我心虚道:“我不该瞒着你,你别生气了。”
他把我扶了起来,微微蹙眉:“你以为我在生你的气”
我老实点头,他牵了下唇角,像是苦笑:“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
我愣了愣,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你是我老公,为什么没资格再说,有没有资格是另一回事,首先我什么都没做,跟资格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萧律转身背对我,去热那几盒打包的早餐,“我是怀疑自己做错了。”
我跟上他,追问道:“你做错什么了”
他不看我,只把餐盒放进微波炉,然后平静道:“一直没有放过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泽回来的时候,我明知道他在你心里,还是和你在一起。沈昱回来的时候,我明知道我们不会再有未来,却仍然没有放手。甚至你想和我离婚这么好的机会,我都没有抓住,依旧一直拖着你。夏镜,我比自己想的还要恶劣很多。”
我一把揪过他:“你又怎么了不是都说了吗我们是夫妻,你是我自己选的,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心甘情愿陪着你,不就是几个鸡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帮我挡了。你别又胡思乱想行不行”
“不是胡思乱想。”他的身体微微有些僵,“夏镜,这刚刚是个开始。”
“可是我觉得也没什么啊。”我故作轻松道,“大部分都是很无厘头的造谣,完全可以解释清楚的。而且,现在的媒体你还不知道么,再大的新闻,过几天都会被更热的话题替下去,我甚至觉得新闻发布会开不开都两可。”
这是假话,但我确实不想让萧律开什么发布会。开了发布会,就意味着一切都要被摊到台面上。过去的那些事情他虽没错,但将那么难堪的过去对着全世界亲口承认我不能让他遭受这样的痛苦。
“你不明白。”他的眼底漆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湮灭,“夏镜,我骗了你。”
“什么”我一呆,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你骗了我什么”
“关于秘密的事。”他直直盯着我,“我告诉你的并不是全部。”
“什么”我惊呼道。那么惨痛的过去,还不是全部这都不是全部,那什么是全部“还有什么是你没告诉我的”
“沈昱曝光的仅仅是部分事实,还有些事连她也不知道。”萧律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沈凉山之前大概认为她没把握击垮萧家,所以只告诉了她一部分,让她来打前站。真正的底牌他要握在自己的手里,因为有朝一日,他要亲手报了当年萧家给他的侮辱。现在他来了。”
我懵然望着萧律:“我没太听懂。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刚才问最后那个问题的记者,他不是记者。我见过他。他是沈凉山的人。”
“沈凉山的人”我抓住他,“他是真正犯罪的那个,他怎么敢来”
“因为他手中有我更大的把柄。夏镜,我之前说,自己身上发生过许多不堪的事,不仅仅是你知道的那些。我被人伤害过,可我不仅伤害过人,还害死过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上,抱歉啊亲们抱头
、第四十五章救命之恩
“害死过人”这几个字将我震得后退了一步。我睁大眼睛看向萧律:“你害死过谁”
他盯着我后退的步伐,唇角勾了勾:“说害死过好像并不准确。更准确的说法是,我杀死过人。”
这次我连后退也不能了,因为浑身上下僵得就像结了冰。“杀过人”,这三个字从萧律口中说出,怎么听都是违和。
虽然听老头讲过许多血雨腥风,但那也只是听听而已。在我的生活里,打打杀杀这些事至多出现在中午十二点档的法制节目里,而不是我丈夫的身上。
“你杀过”我茫然地望着他,“你杀了谁”
“是杀手,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慢慢向我伸出手,清冷的声线里带了祈求,“夏镜,你别怕我。”
杀手我抚着胸口松了口气:“杀手啊那、那属于正当防卫,算不得什么。”
他盯了我一会儿,把手收了回去:“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他们根本没有看到我,我从背后杀了他们。”
我的呼吸再次不畅:“什么”
“他们要杀的是哥哥。”
“什么”我彻底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从没听任何人说起过”
他没再看我,目光变得有点遥远:“十年前了,除了沈凉山和我母亲以外没人知道。”
“十年前”我的脑海中有关节咔哒扣上,“十年前萧纪遭遇暗杀,失踪了三年,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就是那次是你救了他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而且那次暗杀不是你母亲设计的吗,怎么又和沈凉山扯上了关系”
萧律低笑了一声:“那时候父亲刚去世,母亲一心想除掉哥哥,却没有足够势力。而沈凉山恨萧家,自然也想让哥哥死,所以他们当时达成了同盟。很可笑是吧但事实就是这样,杀手是沈凉山手下。”
“那”我犹豫着问道,“他们的计划你怎么知道”
“我偶然听到了母亲的一次电话,感觉有问题,但又不知道具体信息,只能一直留意着。有一天夜里哥哥突发急病,要去医院,我当时就觉得蹊跷。他身体很好,一般问题家庭医生也可以解决,根本不用半夜折腾。所以我悄悄跟了上去,亲眼看到哥哥的车受到攻击,他跳了下去,像是受了伤,还被人追杀。”
“然后你就”
“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没有枪,只有刀,但是我带了枪。”
我再一次舌头打结:“枪”我一直觉得这种东西只有和电影一起出现才合理,可是萧律他他会用枪
“对。”他没什么表情,但修长的手指却一点点攥紧,好像是在紧张,“哥哥受到攻击后我立刻报了警,但我知道可能会来不及,所以出门前我带了枪。”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但萧律的脸上愈发苍白。但他仍继续道:“我追上去的时候,几个人围住了哥哥。哥哥受了伤,情况很危险。那些人不完成任务绝不会收手,我没有退路,所以开了枪。”
我呆了半晌,咬着舌头问:“他们都都死了吗”
“我没想杀他们,可是那个地方太黑”他闭上眼,眉眼间全是痛色,好像陷入了恐怖的回忆。
“你别、别想了”我阻止他,“虽然不是自卫,但他们在攻击你哥哥,若发现你也会攻击你,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你没有选择。”
“可他们毕竟是人。”萧律微微垂着头,不论脸庞还是指尖都没半点血色,“夏镜,我从小就学过怎么用枪,但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真正用它对付活生生的人。你没见到那场景,他们僵硬着倒下,撕心裂肺惨叫,还有那个味道”
“别说了”我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不是你的错。”
萧律拨开我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离开没多久就被母亲发现,她派人一路追我,追上我的时候哥哥已经离开了。当时一起到的还有沈凉山的人,他们控制了现场,取得了我持枪伤人的证据。”
“控制现场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后来警方看到的现场是沈凉山处理过的。他手中的证据抹去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只保留了我持枪伤人的部分。这些证据成了他手中的砝码,母亲想抢回来,一直也没成功。后来他的生意出了问题躲去国外,我们就更没了办法。现在他真的回来报复,一定会把这件事情用上。”
我完全说不出话,只听萧律轻声问:“夏镜,我是不是比你想得还要肮脏不堪不论是否蓄意,持枪伤人、甚至杀人,是比任何丑闻都厉害很多的事,那不是八卦,而是犯罪。”
“叮咚。”
门铃突然大作,我像抓住了救星:“大概是哥哥的人来了,你呆着,我去看看。”
来人竟是萧纪的管家萧叔。萧叔是萧纪身边最重要的心腹,让他亲自过来,问题严重可见一斑。但萧叔也算饱经风霜,一张脸淡定无比:“先生让我来接教授和夫人去上海。一切都安排好了,请随我来吧。”
一路上萧律都没再和我说话,我甚至觉得他在小心避着我,连坐姿都格外僵硬,仿佛害怕一个不经意的触碰就会把我吓跑。而我满脑子都是他方才的话,很久都消化不掉。
想了一路,唯一的结论是一切都必须告诉萧纪。到了这个地步,隐瞒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让对手有更多可乘之机。
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努力接受事实,我告诉自己,如果是我,大概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想到萧律开枪的画面,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那么好看,只该用来写看不懂的公式,若是扣动扳机,从另一个人身上撕开骨肉、倾泻鲜血我不敢想。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上海,萧叔并没有将我们带到萧纪那里,而是直接去了市郊的一处房产。一到地方萧纪就来了电话,告诉我们一切都有他在,我们只需先好好避开风头。
萧纪不让我们回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那里也被记者围着。想到北京的情形,我觉得很对不起他:“哥哥,虽是有人中伤污蔑,但眼下的状况都是因我们而起,却让你一个在前面挡着,我们”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萧纪声音淡淡,“镜子,家人之间没有你我。”
“是。”我低声应着,不由看了一眼萧律,“哥哥,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讲。”
萧律直接背过身去。我知道,他不愿主动告诉萧纪自己救过他的命,所以干脆代为转达。萧纪听后罕见地很久没有说话。
我听了半晌他高高低低的呼吸,道:“哥哥,我告诉你这些,只为了让你有所准备。你大概想对他说谢谢,而这次的事他也想对你说谢谢,最后你们除了互相谢谢估计也没别的可说,所以都别说了,就这样吧。”
“告诉小律,”萧纪突然开口道,“有他做家人,是我三生有幸。”
我愣了一下,不禁“扑哧”笑了出来。这么一本正经的话,也只有萧纪说得出来:“我一定代为转告。对了,目前的情况你想怎么解决萧律想开记者招待会,但这样势必要直面媒体,暴露所有**,我不想让他”
才说到一半,手机竟被倏地抽走。只见萧律捏住手机放到耳边:“哥哥。”说着他便渐渐走远,拐进一间房里,还呯地关门落锁,将我隔绝在外。
待他出来的时候,告知我的只有结论:“新闻发布会在明天。”
“你”我下意识想要阻止,但看他坚定的神色,我知道已经没了余地。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逃避只会越来越糟。沈昱的所有污蔑我们都能解释,为什么要逃避只是,一旦面对媒体,萧律的所有过去都会被揭开,那他
“我没事。”他就像有读心术,淡淡对我笑了笑。
我盯了他半晌,知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反对,而是支持,于是也笑道:“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新闻发布会其实比我想象的要容易,或许是有了那天被记者围攻的经验,也或许是因为萧律就在我身边,所以我很淡定。需要回答的都是真相,不需要任何加工,只需坦诚相待。
“萧教授曾经受过虐待,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传言是否属实”
闪光灯几乎让我睁不开眼,而萧律却非常平静:“是。这件事确实留下了阴影,但我曾去医院就诊,排除了心理疾病。如果需要,我可以提供检查报告。”
“萧太太,请问这些事你是否知情”
桌面下,萧律握住了我的手,我对他笑笑,转头面对记者:“他说过,他身上曾发生过不好的事,如果我问,他便告诉我。我想了想,最后没有问,那些事情对他是伤害,何必揭开我接受全部的他,不论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希望大家看待这件事的时候也有端正的心态,谴责和消费受害者没有道理。”
“能否请萧教授解释一下在萧氏中扮演的角色你与萧太太的婚姻是否与萧氏、夏氏的合作有关”
萧律拿出一份文件:“我是萧氏的第二大股东,我的股份一直全权委托我哥哥萧纪进行管理,这是委托书,我不参与萧氏经营决策。”
“据说萧太太与妹妹不睦,不仅一人独揽夏氏的继承权,还挖过自己亲妹妹的墙角,对这种说法您如何评价”
我清了清嗓子:“继承权是父亲的决定,我并不赞同,大家有机会都可以帮我劝劝他。至于挖墙角,萧律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他和夏影至今只见过一面,确实不是我从她那里挖过来的。”
台下响起笑声,这时有人问:“萧太太与萧教授感情身后,但能否解释一下微博照片中和您接吻的男主角是谁”
萧律看向我,而我目不斜视:“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但很不幸,他参与了针对萧氏的收购计划。我去劝他收手,结果发生了争执,你们认为的接吻只是角度问题,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释,但请想一想,在安全系数很高的高端社区,有几个人会在自己家安装摄像头又有几个人会将报纸挂在门口以证明当天日期”
直到这里,发布会的顺利程度比我预计的容易百倍。但也许就是太过顺利,才耗光了我所有的运气。发布会结束之后,才是我一辈子最艰难的时刻。
我们都错了,我们都以为沈凉山只是想毁掉萧律,然后夺走萧氏,所以单纯地以为坦然面对就会没事,其实他和沈昱不一样,他不想要钱,他想要的是命。
陆泽、夏影、沈凉山,我见到了所有不想见的人,而且干出了连自己都害怕的事。我这辈子要失去的,几乎都在这一天丧失殆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oss终于要粗线了,呼
、第四十六章沈氏反攻
发布会结束,萧叔将我们带到酒店休息室:“外面还有记者,教授和夫人先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外面安排。”
“谢谢萧叔。”我紧张地笑笑,“哥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萧叔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带了点轻松的神情:“教授和夫人做的很好,股价已经回到之前的水平,沈小姐虽然收购了一些股份,但数量有限,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终于放了心:“那就好。”
萧叔出去以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萧律就在我身后,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清冷的气息。可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回头。
沈昱那边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我的心思全部转移到沈凉山的身上。今天的发布会当中没出任何意外,这反倒让人有点意外。
而且,说到沈凉山的事,我就无可避免地想起萧律昨天说的“我杀过人”。虽然清楚那是无奈之举,可一想到当时的场面,总有什么地方让我觉得心惊肉跳。
就好像多年坚信的公理突然被打破,不论那改变是好是坏,一时总有点无法接受。从昨天到现在,我们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可到了眼下,似乎有点避无可避。
“夏镜。”
我正出神,蓦地发现萧律的气息已经就在头顶。我一个激灵,回身跳开一步:“啊”
他静静瞧了我一会儿,用笃定的语气淡淡道:“你还是怕我。”
“我不是,我只是”我努力想要解释,可舌头一直打结。
“我理解。”他微微牵了下唇角,“刚才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他顿了半晌,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没有成功。
“别,你别乱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