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丹阳城,青莲巷,一小乞丐正无比认真地打量眼前的聚财庄,愣愣出神。
要说这小乞丐常人看着也着实奇怪,身穿一袭天青绸鹤纹褂,内里是件暗红色长袍,脚踏一双黑帮尖头靴。
乍一看这般衣装鲜明,还以为是哪位公子哥儿,可若细眼瞧去,少年蓬头散发,面门上满是污泥秽土,脚边还摆着一只破瓦碗,一副神色茫然不知措之色,瘫坐在这街巷边缘,巧逢又是这聚财庄门前。
沿路之人见到此情此景,皆是会意一笑,摇了摇头,低吟窃语。
这小乞丐正是韩石,韩石痴望着眼前的聚财庄,以及青莲巷熏熏嚷嚷的百姓。
心想,在这自己痴活了十六年的青莲巷中,为何此时会让自己感到如此陌生,素日贩夫走卒见我皆是恭敬小心之色,而此刻却能在我面前嬉谈笑论,韩石心底不由生出一股颓然之感,失了钱财之势,便是落得这般田地么?
韩石起身在这街巷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摇摇晃晃,一副失了心魂的模样,无知无觉,一股女儿之香悠然入鼻,韩石抬头望去,赫赫见到那牌匾上“怡春院”三个金漆字样,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下意识地韩石步入此院。
经过那绿柳边上的别致山石池塘,顺着青石小径,来到那红漆大门前,院门大敞,两边皆是那脂粉少女,映入眼帘是一副楹联:
怡情快意院中来;
春花嫩叶任采摘。
韩石悠悠地循着那熟悉的女儿之香,正准备走入这红门之内,却见两旁的脂粉少女,一时巾帕捂脸急忙躲开,面露一副厌恶之色,转头便对那门内轻呼了一声。
“妈妈,快来。”
片刻,门内匆匆走出个白胖中年女子,脸上红脂白粉,却也难掩住下巴的一颗乌黑色毛痣。
“韩公子,你还来我怡春院作甚,烦请移步吧!”老鸨一脸睥睨之色。
“滚开!我韩石来去,用得着你管?”眉头紧皱的韩石一手挡开老鸨,径直走了进去。
“韩公子,你且有带银两?”老鸨冷冷问道。
“唔……记在我账上罢,改日再还予你。”韩石听到老鸨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气势弱了下来,停了停脚步,回答道。
“给我来人啊!”老鸨一听到没有银两,随即喊道。
只见从内堂里冒出几个高大健壮男子,二话不说,抬手就将韩石架起来,直往那院门巷口丢去。
韩石被几个高大男子重摔在地,一时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动弹不得。
老鸨此时缓缓走了出来,阴柔怪气道:
“我敬你往日是院里常客,称你一声韩公子,可今时今日,这丹阳城里谁不知道你爹在聚财庄输了身家,你这厮没有银两也敢往我院里钻,活腻了罢,亦是得了失心疯不成?看看你这般颓唐样子,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我呸!”
老鸨指着地上的韩石说完,直直往韩石脸上吐了一抹吐沫,遂左摇右摆地走了。
韩石就这般躺在怡春院的门口,望着漫天繁星,顿觉唏嘘不已,遥想几日以前,自己还在那这怡春院中燕雀成群,莺歌燕舞,如若不是听见那噩耗。
要说那怡春院正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之地,素日尽是文人墨客大官权贵聚集之地,此般地方,必是少不得纨绔之子,韩石却是这丹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乡绅子弟。
这不免要说起韩家,韩家原本即是这城中地主之家,都说富不过三代,以前的韩家,也就是韩石的爷爷那时候,家中良田数千亩,可他好赌,落到韩石的爹手上时,便只剩下一千亩,谁知道韩石的爹,也继承了上辈子的传统。
现在还没落到韩石手上呢,却是连一亩地都没有剩下。
这事情要说到三日前的夜里。
……
怡春院内,秋字号厢房。
秋月姑娘正轻弄琵琶,红唇轻启,吟唱起哀怨绵绵的古曲歌调,韩石不时夹上一口口味别致的小菜,呷一口玉壶中的暖酒,再细细欣赏眼前的妙龄女子。
一副纸醉金迷的情景,忽然被一股焦急的敲门声全然破坏。
“少爷,少爷!出事啦!!”只见一股焦急的声音喊道。
“进来说!没说出个所以然,我现在便收拾你!”韩石一脸不满之色,显然是因为这个家丁破坏了自己的兴致。
“少……少爷!老爷死了!”进了门的家丁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说道。
“什么!你耍我?”韩石一把抓起家丁的衣领。
“少爷我没有骗你啊,老爷真的死了,古管家叫我来让你回去的。”家丁战战兢兢地说道。
韩石显然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将信将疑地上了马车,赶回了韩家大宅。
韩家大宅位于青莲巷尾,无需片刻,韩石就回到了宅中,一下马车,见宅门大敞,急忙往内堂走去。
韩石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了,四五个光膀子的壮汉正在自己家里翻来弄去的,只见内堂中央,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瘫坐在太师椅上,双目紧闭,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瘫坐着的男子正是韩石的爹——韩博。
韩石赶忙过去摇了摇这个显得有些臃肿的身躯,可是无论韩石怎么摇,眼前这个人却没有半点反应,韩石颤颤巍巍地伸了支手指过去,探了探气息,惊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没想到,这韩家,竟是亡了……”一旁的古管家一时老泪纵横道。
“我爹怎么死的?”韩石愣了愣,随后望着身后古叔急忙问道。
“老爷他……是被气死的。”古叔叹道。
“怎么回事!?”韩石疑惑地问道。
“事情要从聚财庄说起了……”古叔悠悠道。
原来是韩博去聚财庄赌钱,竟然输光了家里的钱财,连自己家的田地以及大宅都输掉了给聚财庄的老板刘永胜,等刘永胜来收掉自己家财物的时候,韩石的后妈见韩家失了势,转眼就跟刘永胜好了起来,一时韩博怒火攻心,被活活气死了。
这时,忽然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身旁还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这两个人韩石都认得,男子是聚财庄的老板,叫刘永胜,而那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则是自己的后妈——苏媚。
“苏媚你这个贱货!枉我爸帮你从怡春院里赎了身子,你竟然这般对他!”韩石看着死去的父亲就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的后妈竟然挽着别的男子的手臂,忍不住骂了出口。
“他把田地和钱财都输掉了,我还跟着他作甚,本姑娘还年轻,要我把年华都浪费在这老不死上不成?现在死了不倒好了!跟着刘哥这种年轻力壮的,嘿嘿!”苏媚也不气恼,风情万种地说完往那个刘永胜身上靠了靠。
“你这妖精,等下再好好收拾你,这老鬼死了倒好,不用像以前那般偷摸了。”刘永胜一脸猥亵,大手却在苏媚的身上不老实了起来。
“叫你回来,是让你搬你那死鬼老爹出去,别碍着我家宅子了。”此时刘永胜转头一脸厉色对韩石说道。
“不将你们这对狗男女弄死,我就不叫韩石!”韩石怒不可遏,举起拳头往这对狗男女身前冲了过去。
此时,从刘永胜身旁却冒出一个精壮大汉,一拳砸在韩石肚子上,韩石巨痛,捂着肚子摔在了地上。
“你这个小子,还想打人,除了会去怡春院喝花酒,在家研究那些什么狗屁仙人道法之说,还会做什么?废物!带着你爹滚吧。”苏媚轻蔑地说道。
就这样,韩石背着自己的父亲出了韩宅,走之前,忍不住转头望去。
只见大门上的“韩宅”牌匾也被人换去,变成了“刘宅”,韩石心底一阵无助之感。
韩石就那般背着自己父亲的尸体,去当铺把自己身上的金项圈,翡翠挂坠都当了。
才将韩博风光大葬一场,葬在了韩家世代的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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