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陆晓峰提前半个小时就到市政府来上班了。
他现在一个人临时住在市委党校招待所里,市政府办公室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他每天像出差住宾馆一样,提包进出,早出晚归。少了家务事,工作时间多了不少。
可是,他一个人孤伶伶坐在办公室里,除了这件拆迁的事情外,几乎找不到工作做。非常奇怪,已经来报到一个星期了,还是没人来向他汇报工作。
他只好一边等待张先富的到来,一边在电脑上查着有关城市规划的各种资料和政策法规。他要先形成一个设想,再召开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开会,研究讨论新一轮城市建设的规划方案。
昨晚,牟书记给他安排了这个任务,自己又硬是要回了拆除钉子户房子的事。否则,他等于是在这里休养了。
他耐着性子等啊等,一直等到十点钟,不见张先富到来,就再也等不住了。他拉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周秘书,这个张先富怎么还不来?你过来一下。”
周秘书马上过来:“我再给顾彩娟打个电话吧。”
“好,叫她快点过来。”陆晓峰有些不高兴,“让他不要迟到的,真是大老板了?架子不小啊。”
“顾总吗?我是市府办的周军。”周军声音提得很高,“你们老总怎么还没到啊?”
“还没到吗?我昨晚就跟他说了,他说会安排的。”顾彩娟的声音里露出一些意外,“他今天没有到公司来上班,我以为他直接去了呢。我来打电话问一下。”
“好,你快点。”周军的声音有些急,“陆市长在办公室里等他呢。”
挂了电话,周军在办公桌前的工作椅上坐下来:“这个张先富真不像话。简直不把我们市政府放在眼里,哼。一般人,市长召见,都会提前等在这里的。”
“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情况呢。”陆晓峰还是从好的方面想,“不要急,再等等。对了,周秘书,这几天,你帮我整理一份资料,把这几年评出的前十名最美城市和最宜居城市的建设规划打印出来,我要派用场。”
“好的。”周军主动说,“我还可以给你准备一份我市新一轮建设规划纲要草案,以前,我们搞过一个,在这个基础上改一改,供你参考。”
正说着,顾彩娟的电话来了:“周秘书,哎呀,我没想到张总昨晚出差了。”
“出差了?”周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他到哪里去了?”
“说是去深圳。”
“去深圳?”周军更加怀疑,“你昨晚给他打电话,他没有跟你说吗?”
“没有。”
“这就奇怪了。”
陆晓峰想起昨晚的会议,心里不觉一沉:难道与昨晚的会议内容有关?他示意周军让顾彩娟把张先富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他要亲自给他打电话。
“慢点挂,你把张总的手机告诉我。”周军赶紧说,“陆市长要直接给他通电话。”
顾彩娟犹豫了一下,才说:“好吧,我把他的号码发到你手机上。”
很快,张先富的手机号码发了过来。陆晓峰照着打过去,通了,却没人接。他关了,等一会,再打,还是没人接。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陆晓峰生气了,也有些坐不住。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转了一圈,他突然停住,对周军说:“很可能与昨晚的会议有关。”
周军愣愣地看着他,也感到事有蹊跷。
陆晓峰往办公室门口看了看,见没人,压低声说:“昨晚的会议开得有些紧张。林市长要收回天翁街道拆迁的管理权,说这事本来就是他抓的,还是由他来负责。为了夺回这个管理权,我承诺一个星期之内,和谐解决这三家钉子户的拆迁事。完不成任务,我拿辞职书去见他们。”
“什么?”周军惊讶了,“陆市长,你怎么能这样表态呢?这下完了。他们要是让张先富躲出去一个星期,你不就要辞职了吗?”
“而且林市长还逼我,一个星期是指日历天,也就是只给我五天时间。”陆晓峰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中究竟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明显就是要逼我辞职。”
“肯定有人故意泄露了这个消息。”周军的脸色严峻起来,“他是不让你管这件事,这说明这件事有真的问题。”
“不行,他不让我管,我偏要管。”陆晓峰狠狠地说,“我就不信,这个张先富能一直不接我电话,一直不跟我见面。我来给他发个短信,看他回不回?”
于是,他在手机上打了一条短信:
张总你好:我是陆晓峰,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请你看到这条短信后,给我回个电话。我要跟你商量天翁街道拆迁的事。如果不回,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发出去以后,陆晓峰说:“这种人,就是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果真有效。半小时后,张先富回电话了:“哎呀,陆市长,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昨晚到的深圳,顾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深圳了。我让她替我给你打招呼的,她没有跟你说吗?”
明显在说谎!妈的,这小子的脑子好像是直的。
陆晓峰没有拆穿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大概要四五天吧?”张先富继续说谎道,“我这里有个重要的地块要洽谈,实在脱不开身。”
这小子真的想让我五天之内,来不及完成任务啊!
陆晓峰知道不拿出一点副市长的威严就不行:“张总,你是说我这里的事情不重要是吗?”
“不不,不是,陆市长,你误会了。”张先富着慌起来,“这样吧,陆市长,我让顾总过来一下,你有什么话,就跟她说,她完全能作主的。”
“你让她马上过来。”陆晓峰见有了些效果,继续给他施压,“但我把要说的话,在电话里先跟你沟通一下。”
张先富紧张起来:“好的,陆市长,你有什么指示,就请尽管吩咐。”
“张总,我就直说了吧。”陆晓峰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开发商制订的拆迁补贴政策不合理,拆迁户的意见都很大。”
“冤枉啊,陆市长。”张先富叫起苦来,“这个政策是市政府定的,不,是市政府同意的。我们的开发成本已经很高,再提高拆迁补贴标准,我们就要亏本了。”
陆晓峰说:“这个账谁都会算的,你要凭良心说话。本来,我想当面算给听的,你现在不来,我就先算给顾总听。但有一条是肯定的,你必须给这三家钉子户,按照拆迁面积计算补贴。”
“这怎么行啊?”张先富终于大声叫起来,“陆市长,你不能这样啊。三家一改,其它人家怎么办?肯定会闹事的,那不就乱套了吗?”
“乱什么套?”陆晓峰提高声音说,“你们开发商只要心平些,就什么事也没有。你少赚一个亿,不就没问题了?”
“陆市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张先富喘气也有些粗急起来,“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怎么严重了?”
“你这等于是推翻前面管这事的领导的做法,另搞一套啊。”张先富忍不住了,搬出靠山来压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陆晓峰要的就是他把这些人直接供出来,示意周军打开手机录音器,把他的话录音下来。
“你说的前面管这事的领导是指谁?”陆晓峰追问,“他们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
张先富这才得知自己情急之下差点失言。赶紧改口,而且带着威胁的口气:“反正这件事当初是经过拆迁办、市政府同意的,我们不能轻易改变。如果你陆市长坚持要改,我们公司就不投资了。”
“你别用这个来威胁我。”陆晓峰不客气地说,“你不投资,有人投资。我问你,这块土地挂牌拍卖了吗?”
“这个,当初是这样的。”张先富着慌起来,“我们跟市国土局签了合同,付了定金。”
陆晓峰无意中问的一个问题,竟戳到了张先富的要害。不,是这件事的要害:“如果没有挂牌,就一切还来得及。”
张先富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才改口说:“陆市长,看来,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还是让顾总来一下,你当面跟她商量吧。”
“行,你让她尽快过来。”陆晓峰挂了电话,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跟这个家伙的第一次较量,我们赢了!”
周军禁不住给他竖起大拇指:“陆市长,你真厉害!”
陆晓峰头脑清醒地说:“我们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他们会有新的招数出来的。你先过去吧,等顾彩娟过来,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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