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温文愣了愣,掩面而笑,「意外、意外。」反正泡沫已经足够了,就懒得捡了,留下肥皂在湿漉漉的地上融化。
温文是老手,很会服侍人,轻重缓急把握得恰到好处。毛巾擦在身上,周江只觉得阵阵酥麻通过背脊直透心窝,三魂没了七魄。他闭上眼睛,浑身舒泰,迷蒙中感觉温文穿过蒸腾的热气向他靠近,侧着头跟他说话,「江哥,我给你抓下背吧,很舒服的。」
温文最喜欢别人给他抓背,以己度人,看周江总是严阵以待的样子,想让他放松放松。
周江惊觉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温文的十指已经动工,从肩至腰,划拉下来。
那叫一个灭顶之灾。
周江眼前白光阵阵。快感像炸鞭炮,噼里啪啦四处开花。温文还准备来第二下,他低吼一声,站直了。
始作俑者满头问号,「是不是我下手太重」
「没有,我方便一下。」周江本着仅剩的理智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背对温文,走进洗手间。
他不能转身。他腰缠浴巾,从背后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前面,早已撑起了帐篷。
拉上门,全身都还是麻的。周江也是风月老手,玩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背也是敏感带。他只能悲哀的猜想,大概对于温文,他全身都是敏感带。
周江灭完火,温文已经泡上了。周江在他身边滑入泉池。
四季馆别的百无禁忌,温泉里抽烟却是不允许。温文嫌嘴里淡出鸟,点了棒棒糖,或含、或舔、或吮,舌头在齿缝间隐现,表情无知的诱惑。
周江看着,想象他给自己**的样子,**有些死灰复燃,还好,池水是乳白色的,浮着雾气,给他打掩护。温文见他盯着自己,以为他也想吃,从浮筒里取了递给他。
两个七尺男儿并肩在温泉里吃棒棒糖。
温文蓦地开口,「我把东意收购了。」
周江吃惊,收起心猿意马,「温文,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给你介绍了个投资项目,不是叫你去收摊子。」
温文咂咂嘴,「江哥,你有所不知。我去东意谈判的时候发现,他们管理层勾心斗角,四分五裂,把钱交给一群白眼狼我真不放心。但是我确实对风电感兴趣。刚好年底收益不错,有点闲钱,就弄个董事长玩玩。」
难怪他在电话里神神秘秘的。
周江真是欣赏他的胆大妄为,「忙完了吗」
温文点头,却有些拿捏不定的感觉。
周江察觉他心里有事,「项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温文顺了顺头发,「能源局变天了,你应该知道。」
海上风电属于特批项目,能不能通过,自由裁量权很大,各个关节都要照顾到。年底能源局进行了人员调动,新官上任三把火,风向变了,自然要重新来过。
提起这事,周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能源局他比较熟,听到风声,赶紧把手里的项目都提交审了,却没想起给温文通气。
他怪自己疏忽,「你我之间,不用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温文不知他这话的深浅,大手一挥,「这点儿戏,值得你出马好事多磨嘛,98年我都过来了。再说,我刚入这行,什么都不懂,还是要全程跟进心里才踏实,就当累积经验吧。」
周江开始以为他信不过自己,有些不快,后来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凡事要切身经历过才有体会,拄拐杖虽然轻松,放掉拐杖不会走路也不行。
「出发点是好,不过,你也别太逞强了。」
「放心,我有分寸。」温文笑眯眯的,把棒棒糖塞进板牙之间,咔嚓,咬下一大块。
第六章:把柄
周江对着镜子,整理浴袍前襟。
「泡完温泉,你该不会又要说,在这留宿吧。」报了一箭之仇。
「小气鬼。」温文站在他身边,低头笑笑,「回答呢」他反正是不乐意回去。时值严冬,他的夫妻关系也在寒流中瑟瑟发抖,他不喜欢吵架,干脆冷战吧。去营业厅把女人的号码屏蔽了。现在回去,找抽躲在这里是逃避现实。
周倩兮住在姨妈家,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周江回去,也是对着偌大的别墅形单影只。
「随你。」
和室里只点着盏豆大的落地灯,暗而暖。卧室之间本有隔扇,温文说地形不利于开卧谈会,叫人撤了。周江怎能不想多
二人联席而卧。
温文对着张拍立得照片,看得笑呵呵的。周江抢过来。
是个邋遢汉子和郁子的合照。邋遢汉子搂着郁子的肩膀,比胜利手势,光天化日强占民女的feel。周江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那个邋遢汉子是温文。
照片上,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像杰克伦敦的海狼,要不是那双笑得发亮的眼睛,周江真不敢认了。原来,他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是这副德行。周江很喜欢,不动声色的塞在枕头下,「没收了。」
「你要这个干嘛」温文早上过来,颓废得郁子小姐皱眉,赶紧叫人给他收拾干净。他自己还可惜,拍了张照片留念。周江倒好,给抢走了。
周江借口都找好了,「先抓住你的把柄,免得你以后出卖我。」
温文不屑,「这算什么我小时候还穿过裙子,涂过口红。」
周江心动,「有照片吗」他小时候应该可爱得像唱诗班的男童。
「八几年的事,哪来的照片。」温文陷入回忆,「我也就是好玩,被我妈发现,扒我一层皮。」
周江不同情他,「只扒了一层」
就这样,温文也不动怒,声音轻飘飘,「亲妈,心疼我。」
周江看他雾蒙蒙的眼神,真是勾人到了极致,憋不住了,「温文,我说句不该说的,你别介意。你有没有发现,你有时候行为举止很阴柔。」
温文不以为意,「那就对了,我是我妈和我舅奶奶带大的。我倒想刚阳,没榜样啊。」上学的时候,别人老叫他娘娘腔,他是出来混之后才渐渐把一些习惯性动作拗过来,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总有忘形之时。
单亲家庭。周江不说话了。
温文看穿了他突然的沉默,「江哥,我这个人比较随性,你在我面前不必绷着,想问什么就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江不知他是拍马还是讲真,「在我面前揭家底,你放心」
温文又开始吹了,「我别的不行,看人还可以,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那天,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这是一支绩优股,值得长期持有,我要马上建仓。」
「让你当庄家都可以。」周江想说,在喉头转了一圈,变成,「那你呢」
温文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应对如流,「我还没上市。」
才说好的知不无言,言无不尽,首个问题就开溜了。周江觉得自己像头毛驴,眼巴巴的就想吃口胡萝卜。结果他往前走一步,胡萝卜也往前走一步,怎么也吃不到嘴里。这就叫被吊着。
夜晚风急,吹得竹帘刷拉拉作响。院子里,梅花遇寒香气越盛。阵阵冷香随风潜入,沁人心脾。到了就寝的点,有人来上窗户,被温文赶走了。
「梅花一年才香几天,关在外面,暴殄天物。来了就要尽兴,感冒就感冒了。」
郁子小姐是酒店管理专业人士,当然不会让客户感冒,地暖调高了两度。
周江忽然觉得,他骨子里其实是雅致的。
温文在船上就没睡过安稳觉,倒在枕头上,闭眼就着。周江其实也倦得不行,但心里有事,无法成眠,听着身边呼吸渐渐均匀,转过身。
微微光亮自竹帘透进来。诱惑就躺在咫尺之遥。
温文的正脸英俊,但他的侧脸是完美无缺。
额头、眉骨、鼻梁、唇、下巴、喉结勾勒出连绵的山景线,大自然最得意的作品。周江的手指想在山间漫游。
他想象,他的指腹顺着额头平缓的坡度缓步而上,在眉骨的顶端仰望秀丽挺拔的鼻峰,山脊细窄,他得小心别摔下去。鼻尖,嗯,那儿是个陡坡,但人中会接住他。他终于来到嘴唇,在那里流连忘返。经过刚毅的下巴,这段旅途要结束了。他会恋恋不舍的停留在喉结上。
或许,用舌尖反向旅行。
周江看着看着就被催眠了。有梅花沉冷的幽香作伴,这一觉睡得特别舒坦。他梦到霸王别姬,梦里,一切的伤害误会从未发生,段小楼和程蝶衣永远的唱下去。
只是那程蝶衣,怎么长得像温文呢
周江是被鸟吵醒的。是真的鸟,不是人体器官。
鸟在院子里叽叽喳喳。
天光大亮,他看了眼表,十点了。身边的褥子是空的,温文不知去向。他坐起来,思绪还沉浸在梦里,恍如隔世。
未必,温文真的走进梦里,去演程蝶衣了
想法新颖,就是不切实际。周江摇头而笑。
突然,院子里鼓乐声起。有三味线、筝、筱笛、尺八、太鼓整个和风乐队,音质虚幻悠远,弹的却是京戏热闹喧嚣的调子,对比感强烈,有种撞色的韵味。
周江整整浴衣,揭帘而出。
阳光下是梅树,梅树下是池塘,池塘上是红漆拱桥,拱桥上分明是他梦里的程蝶衣。
周江五雷轰顶,本来没有高血压,差点血压高。
温文凤冠霞帔,青衣装扮,看他走出来,冲他抿嘴而笑,打了个亮相动作,和着伴奏,有板有眼的开腔。
唱的却是onenightinbeijing里的那段百转千回的京腔。
「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他唱功平平,但真情流露,似乎他多年以来便在苦苦守望归人。周江听得荡气回肠,真想如歌中所记,捧他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尾音杳然离去。温文指做兰花,贴于脸颊,眼帘缓缓打开,回眸之间,波光潋滟。
那是个勾魂的眼神。
周江大脑现在是红楼梦第五回,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难怪,温文说狐狸精斗不过他。他自己就是个狐狸精。
不,狐狸精的骚、媚,是明着的。温文应该是蛇精。悄无声息的潜入,冷不防出击,瞬间要人命。周江突然想起来,他属虎,温文比他小三岁,还真属蛇。他是被这条蛇卡住脖子了。
定了许久,温文说,「快拍,手酸。」他都笑僵了。
周江回过神,发现郁子小姐不知何时站在身边,手中托盘上分明是富士拍立得。
周江拍了张。照片很快洗出来。
温文甩着胳膊,大摇大摆过来。
「江哥,我就会这一段,唱的不好,多多包涵。」
周江不接话,「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我送个把柄给你抓。」温文开玩笑似的说,从他手里抽出照片,翻来覆去看,快爱上女装的自己了。
那天,他看歌舞伎表演,对年轻男子反串女角印象深刻。昨晚无意中提起小时候的事,就想重温旧梦,顺便吓吓周江。
周江拿回照片。这得弄个保险柜锁好,免得法海看到,把这条蛇给收了。
「戏服哪来的」
温文和郁子小姐默契的对望,「做服务行业的,客户开口要星星,他们就有办法通天。」
周江指指他俩,「一个主谋,一个从犯。」扬起照片,「犯罪证据。」
他确实有张警察脸。
温文笑笑,「江哥,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呀,就是太正经八百了。」
说完,不理周江,换衣服去。脚步还没落定,听见背后传来冷哼,「你想看我不正经的样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温小姐。」
袜子是绸的,踩在木地板上滑溜溜。温文突然没站稳,向后滑倒。周江单手绅士的扶住他背心,脸上笑容得体。
温文大大方方站稳了脚,扬起眉头,凛然不可侵犯,「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扬长而去。
周江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
那句台词照搬到他心里去了。
周江和情人,从来只做,不爱。身体契合就多做几次,不契合就一拍两散。这次虽然没有搞上,但温文的奇思妙想太多,让周江应接不暇。跟他在一起,周江有种情窦初开的感觉。他想起个词,心理**。大概,这就是心理**。
第七章:无愁地
温文签单的时候,周江有点不痛快了。
他瞥了眼明细,total后面分明有个乘以088。也不是说他稀罕个八八折,但好歹,这是他的老窝子。两年,他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打折,怎么温文来了两次就例外呢
「新春活动」他问。
郁子鞠躬,「源氏公子活动。」
哼,长得好看还真能当饭吃。周江看了眼温文,发现自己也情愿给他当长期饭票,可惜人家自己就是饭票。
温文放下笔,「说什么」
周江掏出车钥匙,看温文还站在原地,停下来。
温文耸耸肩膀,「江哥你先走吧,yoko桑给我安排了车,我等等。」艾森请了探亲假,十五过了才回。温文昨天想着要喝酒,就没开车。留宿是一时兴起。
周江把他逮过来,「有个哥在这,还麻烦外人」
温文笑笑,没说什么,回头向郁子挥了挥手,跟他出去了。
周江是自己开车来的。毛青孩子刚满月,难得休息,应该让他和家人多待几天。
温文系上安全带,「周总亲自给我开车,待遇好高。」
周江对答如流,「给董事长开车,应该的。」他发动引擎。
车子穿过宁静幽暗的林荫大道,穿过金柱大门,回到了凡尘俗世。
温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初六,叹了口气。
「不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吗这分明是山中一日,世上一天。」
因为没日啊,周江惆怅,嘴里说的是,「你到哪」
「你走你的,在主干道把我放下就行了。」温文和周江玩是玩熟了,把人家当司机使唤毕竟不妥。
周江心里想的是,他曾说不想公事私事搅在一起。他想逼温文这个间谍现行。
「过年不好坐车。」
「我坐地铁,我家离二号线近。」
周江哦了声,「地铁三千多万,我这车才几个钱,不怪温董嫌弃。」
话已至此,温文却之不恭。
今天是多云天气,早上出了点太阳,现在进去了,街上灰冷。
温文想着要回家,提心吊胆的高兴不起来。他走了整整半个月,也不知道陶若怎么样。虽然他把她副卡停了,但陶若另外还有张卡,温文交代财务每个月给她打两万块零花,饿死倒不至于。
只是,陶若性子烈。上次他们吵架应该说陶若单方面的骂他,他劝了几句,收效甚微,就走了。在公司将就了两天,回去发现陶若倒在地上,身边都是空酒瓶。因为这,在医院躺了个把星期。
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问题。陶若总是对他很不放心。大概是因为,他们接触的时候,温文是已婚人士。
其实,温文开始对她没别的想法。温文常去健身,她是前台。有次看见值班经理教训她,温文出面解围,后来就熟了。
陶若从内地来a市打工,瘦瘦弱弱的小女生,肩膀不盈一握,笑起来总带着生涩怯懦,像桃花,经不起风雨。温文忆及往事,动了恻隐之心,生活上时常帮衬。
结果,前妻梁玉琳竟然花他的钱,请私家侦探调查他。温文一点不知情,一来二去,善举成了罪证,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梁玉琳把照片往桌上一摊,怎么办吧
温文不同意离婚,在老家丢不起这个人,梁玉琳坚持要离,要分财产。谈判破裂,闹上法庭。温文遵纪守法,还成了被告。他气不过,冲动之下干脆把罪证坐实了。现在想想,悔不当初。陶若怀上小孩,大概是那个时候。
后来不晓得梁玉琳是心软了,还是顾念旧情,撤诉了,想跟温文私了。陶若肚子里的孩子七周,温文不能不负这个责,想着反正跟她也没造人,就把离婚协议签了。梁玉琳拿了大笔钱,消失在茫茫人海,温文至今不知道她在哪个旮旯里。
带球入场,婚礼自然办的仓促。陶若本来体虚,几经折腾,小产了,出院后性情就变了。
情史温文想起周江的形容,没有情,怎能叫情史
他至今没觉得生命里非谁不可。不想离婚,纯属面子问题,他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只是,这熊市他真是不想玩,也玩不转了。
周江通过内后视镜观察温文。路上他只言片语也无,点着烟,望着窗外,脸上阴晴不定。
周江确定了,温文一旦不笑,就显得淡然、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像极父亲遥远疏离的神情。
显然,温文的家庭危机还没摆平。周江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路面上。
其实他很想用什么方法来让温文开心,但是根本问题没解决,别的都是治标不治本。清官难断家务事,浑水他坚决不趟,这是原则问题。
沉默中,到地方了。温文住在临街的公寓楼,年份比较早。周江略感意外,他手下这么大的摊子,居然住鸽子笼。不过,他这个人不太讲究门面,座驾也不过是e系奔驰而已,就像他说的,像个暴发户。
温文掐灭烟蒂,淡笑,「谢谢。」
周江点头,「有事联系。」
温文钻出车门,抬起手臂,似乎准备挥别,中途却突然扶在车门上,「江哥」
听他拖泥带水的口气,周江神知要坏事。
果然,温文笑得像个温柔的陷阱,「江哥,来都来了,要不,上去坐坐,介绍弟妹给你认识」
周江还不清楚他心里的弯弯拐拐,「怎么,要我给你打掩护」
温文被拆穿了,竟也坦然,「是当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