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心思缜密。奴婢不及万分之一。那个小野种。宫里的丫头不肯弃暗投明來帮娘娘。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还可以利用她的师兄。”
“行了。你快去着人告知兄长。明日宴饮。为他的两个侄女接风洗尘。”收敛了阴狠。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是。”老嬷嬷应声照去。
次日午时。南楚皇宫一处凉亭。周芸儿。雪瑶。若兮。还有周将军。周夫人。及其未出阁的小女周玉琴。六人同在一桌。美其名曰。家宴。
亭旁。新出芽的柳枝随风微摆。绿茵漫成酥翠流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春意盎然。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一來。庆祝雪瑶终得寻父回宫;二來。也为若兮远游归來接风洗尘。”周芸儿率先起身。致辞后。饮酒示意。
众人也跟着饮下一杯。“雪瑶啊。离宫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周将军说上几句客套话。
这位周将军。就是她名义上的舅舅了。在南楚的男儿中。算是高大魁梧。一身银灰铠甲。招摇着大将军的显赫地位。
“不苦。就算有什么苦。也都过去了。这不。咱们一家还是团聚了。”雪瑶礼貌回以一笑。话里。似有不知名的深味。
“是啊。天佑我周家。哈哈。”周将军不愧是武将出身。只爽朗一笑。继而正色道。“雪瑶。你既是南楚的公主帝姬。又是周家的一份子。还嫁入北翎皇门。肩负维系两国安宁的使命。责任重大。以后。周家的荣耀。多要靠你照拂了。”
“舅舅这是哪里话。真是抬举本宫了。”雪瑶蜻蜓点水。一带而过。她回來。本就是找他们算账的。不仅新帐旧账。还要一个一个连本带利地算清楚。
“不。公主大富大贵。吉人天降。将來必定为周家增光添彩。”周将军执意说下去。“不如。公主现在便立个重誓。也好慰我列祖列宗。”
姜。还是老的辣。雪瑶不禁在心里叹上一句。什么家宴。什么庆贺。什么光宗耀祖。他们分明就是想在她來不及动手时。就断绝掉复仇的魄力。
不过。现在根基未稳。情况不明。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好啊。既然舅舅这样多心。那本宫从命就是。”说着。雪瑶起身。面日迎风而立。四指向天。“我韩雪瑶今生。不负南楚。不负周家。若违此誓。愿受万鬼锥心之苦。终日不得安宁。”信誓旦旦。掷地铿锵。
只是。不远的将來。又有谁知。她将用怎样的行动兑现今日誓约。
她唐雪瑶虽非顶天男儿。却也是堂堂傲骨巾帼。区区一誓。何足畏惧。
再者。她以公主韩雪瑶的名义发誓。并不代表那个市井女贼不可为之。
更退一步。活着见天日。死了也不知。哪來万鬼可言。
如此一來。自诩天衣无缝。悠悠一笑。雪瑶归坐。
“你也莫要见怪。你舅舅啊。就是太担心周家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今日还能高朋宴饮。哪知明日还可否行动自如。”周夫人一旁宽言道。
“今日难得一聚。本宫怎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精亮的眸光耀出动人色彩。雪瑶举杯。“來。敬舅舅。舅母。”
六人互致谦辞敬酒。雪瑶本不善饮。勉强喝下一杯。更觉反胃难受。便借故出來透气。
几许凛风吹膛过。谁怜醉里春衫薄。
亭台翠宴留不住。一念红尘为谁夺。
楼宇碧波间漫步徜徉。本不算重的醉意更醒几分。抬眼间。不远处。正是一对男女琴瑟正浓。深宫大内。不知检点。定睛看时。那个女子。正是方才席间同样借故离开的周玉琴。
她的这位表妹。十五六岁。圆润的身腰。一笑两个酒窝。正如这三月华天。枝头满春芽。再看那男子。一身侍卫戎装。也是年纪轻轻。意气风发。
雪瑶左避右闪。悄悄踱了过去。蹲下身子。刚萌发的低矮灌木刚好做遮挡。
“琴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那男子握着周玉琴的手。甚是笃定。
“青哥。。”周玉琴一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已经四个月了。这些日子。我都发福了。我怕。我怕可能瞒不住。”声音里。有些慌张。
“那。那我马上就去你家提亲。贵妃娘娘提拔我在御前当差。我不再是华东门侍卫。再多备些礼物。周将军应该会答应吧。”男子这样说着。也不敢确定。
“可是。爹爹向來注重门户。如果不是世家贵族。根本就。。”周玉琴不好再继续下去。忽而道。“不如我们私奔吧。”
“这。。”男子吃了一惊。“私奔不是小事。况且你是周家的千金。周大将军手握重兵。咱们能逃到哪里呢。”
“天涯海角。哪里不行。”周玉琴满是天真。
“这样。你先回去。一会儿有人看见就不好了。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求求贵妃娘娘。”那人安慰了周玉琴。两人柳下惜别。
呵。雪瑶心里冷笑一声。沒想到。这杭州南楚。千载名扬的温柔富贵乡。诗礼簪缨地。竟频繁上演私奔的戏码。也真枉顾了人人称颂的所谓“礼教”二字。富家千金爱上落魄侍卫。又是一对苦命鸳鸯。本想替他们感慨一番。不过。一个深受惠贵妃提拔。一个是其亲侄女。这对眷侣莺俦。若是加以利用。倒是可以反将一军。
想到这儿。雪瑶不禁笑了。看那两人也都离开。她起身。大步返回。
宴毕。一回到别院。雪瑶便令谢秋颜查出那侍卫的身家情况。原來那人名叫张青。在华东门作了四载侍卫。平平无奇。近來却突然升到御前做了皇帝的贴身侍卫。果然大有蹊跷。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哪里來得这样的美事。
“谢姑姑。你去告诉他。今夜戌时。御花园东亭。宁和公主邀见。事关周小姐。请他只身前來。”玩弄着手上的珠宝玉器。雪瑶悠然自得。“你说。七出之条。若犯了淫戒。会怎么样。”
“休妻是肯定的。沉塘大约也难逃。公主英明。奴婢这就去。”
夜幕再次降临。阴谋诡计虽不是夜的专属。但漆黑无影时。总也给人更多残忍的熟念。
晚风清凉。卷席着诡异。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雪瑶幽幽道。“张御卫。你可迟到了。和女子相约。來得这样迟。不好吧。”说罢。她转身。几分盈盈笑意。看着无措的张青。
娇娆畅婉。雍容华贵。那一刻。月光散下。她的倾世夺目。与之相较。春花失色。“公主恕罪。”张青低头。暗夜浓重。他不敢对上那明动的色彩。“不知公主相邀。所谓何事。”
故意靠近他一步。声音很轻。柔绵化骨。“你真的不知道吗。”
后退一步跪倒。惶恐不失严肃。“请公主明示。”
“呵。明示。”挑着凤眸。雪瑶也正色道。“你和玉琴妹子的事。还以为能瞒得住。”
其实方才的美人计。不过是想试试他对玉琴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颇有情分。前者后者。自有妙计殊途同归。
“末将自知铸成大错。但求公主保守秘密。他日迎娶玉琴。必定拜谢公主。”沒有起身。却是坚定。
“你和玉琴的爱情。的确感人。可是。本宫不善于保密啊。”雪瑶若无其事一般。
“公主。。”张青带着哀求之色。
“呵。”雪瑶居高临下看他。故作犹豫。“好吧。本宫也可以保密。不过。你得付出点代价。”
“但凭公主吩咐。”张青毫不犹豫。
雪瑶俯下身。在他耳畔喃呢低语。
“这。。”张青听言。双目圆睁。半响吐出几个字。“末将恐怕不能如此。”
“那就算了。”雪瑶一副绝不强人所难的模样。继续悠闲道。“到时候。你和玉琴妹子的事。本宫一定和皇上讲个清楚。当然。你也可以抵死不认。一尸两命罢了。南楚的风化。你不是不知道。”说着。雪瑶转身便要走。
“等等。末将照做就是。”身后。痛苦无奈的声音流露出坚决。
“还真是世上一对痴儿女。你放心。只要事成。本宫一定保玉琴远走高飞。”沒有停下脚步。雪瑶又补充道。“对了。别说见过本宫。不然。还要多加上一条轻薄公主。”
张青在原地。五指紧握成拳。狠狠举起。又无奈地放下。
一个出身。一句名位。怎就决定了这些。
可是。为了玉琴。为了他们为出世的孩子。他义无反顾。
几日后。后宫爆出一件丑闻。惠贵妃与皇帝身边御卫偷情。据说。御卫张青醉酒赌博。输了银钱。抵出大量金银钗饰。同时满口污秽之词。言语之间。直指自己与贵妃有染。好事之徒听去。四散传播。后宫尽人皆知。亦惊动了皇帝韩平治。帝怒。下令严查。经查实。那些抵押的金钗玉饰之流。确是出自庄云殿。惠贵妃禁足。张青下入死牢待审。一时之间。状似平静的深宫后廷。终于彻底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