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后嗣。简单一句。如芒在刺。
唐雪瑶是唯一的后嗣。那若兮呢。他将若兮看成了什么。
若兮多病。唯恐寿夭。可那这也是他的女儿啊。生长在他身边十几年的亲生女儿。到头來。还不如一个外來的野种。
是若兮的错吗。还她这个母亲。从一开始就错了。自己斗不过那个庶出的周婉儿。二十几年的风云岁月。她的好妹妹终于心有不甘。遣女回來复仇了。
而她。深宫浮沉半生。竟要输给一个黄毛丫头。身败名裂。
“陛下。那个唐雪瑶她居心叵测。但臣妾真的沒有诅咒她。。”慌不择言。周芸儿忙着解释。
一句“够了。”韩平治怒喝。“你沒诅咒她。难道是她自己诅咒自己不成。如此妒悍不驯。当废。來人。传朕旨意。。”正要下旨。只看周芸儿突然跪下。连哭带求。“陛下可以不念和臣妾二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也可以不顾周家的拥立之功。但求看在兮儿自幼体弱。如今同样性命堪忧的份儿。不要将她从臣妾身边带走就好。”这是仁妇慈母的最后哀求。也是深宫女子的细密谋算。
周芸儿的话。一语惊醒了他。周家。周芸儿的背后是周家。控制半个南楚军队的周家。一旦废了周芸儿。就等于和周家决裂。当年。才不及二哥。德不若四弟的他。得以成功上位。最大的原因。就是得到周家的帮助。如今和周家决裂。实在是不智之举。再仔细想來。雪瑶无非是摔了一程。病了一场。与权力江山。安逸富饶相比。微不足道。
当即。韩平治转言道。“贵妃行为不端。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臣妾领旨。”周芸儿垂泪叩首。虽然颜面尽失。倒也总算虚惊一场。
别馆里。自韩平治前脚一出门。雪瑶即刻起身。换下那副病容。简单梳洗一番。悠闲地吃起点心。过些时候。买通的内监过來报了信。听到皇上对惠贵妃的处罚。雪瑶当时就碎了一白瓷茶杯。
自诩天衣无缝的一击。赔上了孩子。可她的父皇。竟才如此草率了事。怎不令人怒火中烧。
“还请公主息怒。”一旁的谢秋颜指挥着小丫头们打扫地上的碎瓷片。
“行了。都退下吧。本宫自有定数。”眉间锁起恨意。她的理智。已被吞噬得所剩无多。
数日后。在罗阳高超医术的精心调理下。雪瑶的身体。几乎无碍。凭着谢秋颜的记忆。雪瑶换上一套素白底色。湖蓝衬纹的衣裙。盘起的发髻上。垂着晶莹耀眼的流苏纤坠。这身和周婉儿做贤妃时极为相像的装扮。如今雪瑶穿來。本有三四分像的母女。如今。更是六七分的一致。
眼若澜波。眉如凤翼。只是。那一份绝俏凌艳中。含着说不出的刚烈偏执。
原本。此击不成。她该是继续等待时机。可她不善等待。如今更不想再等了。失去的孩子。总要有人为之偿命。
“走吧。谢姑姑。和本宫一同去兴庆殿。道出当年的一切。为母亲讨回公道。”雪色梨白的面庞。唇上殷红一点。凡人望來。只见柔弱如水。也坚定如冰。
当太多的阴谋暗算失策。便由事实來主持公道。
进到兴庆殿。婷婷碎步而來。即使已经通报。正欣赏着梁上莺歌的韩平治。乍一眼望去。只觉时光流转。当年的如梦佳人。依稀还在。一句“婉儿”已口无遮拦。他情不自禁地起身。迎她而去。二十年了。深宫内院的红粉佳人太多。只是。多一分便矫揉造作。少一分又端庄有余。他再沒见过比婉儿更如意的人儿。
“儿臣叩见父皇。”雪瑶欠身行礼。一言抵十语。将他拉回靡歌醉舞的现实。
“是瑶儿啊。”化成僵硬地一笑。失望之意不言而喻。“身子不好就该多歇歇。快进來坐。”韩平治示意雪瑶进了内室。
“谢父皇挂念。其实。自去了符咒。儿臣已经痊愈。”客套地应答。父女两人在几案前对坐。
韩平治再度仔细端详起雪瑶。一袭熟悉的装扮之下。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只觉得是活生生的婉儿又站在了面前。“瑶儿啊。每次看到你。朕就仿佛看到了婉儿一般。得女如你。父皇和你母妃。此生无憾。”
其实。雪瑶并不喜欢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母亲是母亲。自己是自己。本就沒有相提并论的必要。
而韩平治看她的时候。似有若无。总在寻找着什么。大概是母亲的影子吧。
既然舍不得放开。当初。又何故薄情寡义。
想到这些。雪瑶不禁心里一声冷笑。不过眼下。她还是要充分利用这一点的。只有最大程度唤起韩平治对母亲的爱。才能一举至惠贵妃于死地。
“其实。母亲在世时。也常提起父亲。”
“哦。她是怎么说朕的。”一丝伤怀中。韩平治提起兴致。
“每当有人上门提亲。母亲都会婉拒。瑶儿就问为什么。母亲就会给瑶儿讲。她的夫君。是这天下第一人。琴瑟和鸣。两情相悦。守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天长地久。又好像指尖流逝的光。有这样的曾经。回忆一辈子也值了。”半真半假。巧舌如簧。雪瑶掺入了自己和慕容谦在一起的感觉。听着韩平治一声无奈的叹息。雪瑶继续道。“可惜啊。有一天。夫君突然就不信她了。偏说她得了病。然后把她关进了冷院。再之后。他们走散了。一直沒再见。”
沉浸在雪瑶编织的梦幻回忆中。韩平治突然一问。“等等。难道她当时沒有得麻疹。”
“得过麻疹的人。皮肤上会留下一些红斑。可母亲的肌肤。从來都苍白如纸。又怎会得过。您若不信。当时服侍母亲的宫女就在儿臣身边。父皇一问便知。”雪瑶言辞恳切。
“算了吧。过去的事了。”韩平治不自然地一笑。转而不提。
“过去的事。那母亲也是过去的人了吗。”一时失控。妙语娇音传來。“当年。母亲吃了多少苦。被多少人欺凌。最终红颜薄命。客死他乡。这些。您也都不管了吗。”
“瑶儿。当时那太医大概也就是一时误诊。这样。朕把那个太医找出來。斩首示众。你看如何啊。”看雪瑶心急。韩平治态度软化。
“区区一个太医。怎抵得过母亲这半生凄苦。”雪瑶不依不饶。“况且。这根本就是周芸儿一手策划的。她嫉妒母亲得宠。所以害她至死。”
“瑶儿。无凭无据。不可妄加揣测。”韩平治依旧平静。
“无凭无据。好人受冤。坏人当道。这么多年了。哪里还去找什么凭据。”雪瑶早已料到这点。有条不紊道。“周芸儿压胜于儿臣。使儿臣险些丧命。儿臣与她无牵无怨。尚且如此。何况是共事一夫的母亲。这难道不算是证据吗。”
“行了。瑶儿。贵妃自小熟读三纲五常。女训。女则。姐妹同夫实属常事。不可作为证据的。至于压胜之事。鬼神之说。信不得真。别再想了。前些日子。朕新得了一翡翠珊瑚。色正颜清。你出嫁的时候。咱们父女还沒相认。也沒送你个像样的礼物。今日就将这珊瑚送给你。”韩平治好言相劝。随即吩咐了内监将翡翠珊瑚送到别馆。
“儿臣谢过父皇。”雪瑶调息匀气。收拾心情。挤出笑容。装出随意的模样。“其实。这么多年的恩怨。也不是儿臣一定要追究。不过。惠贵妃敢这样对父皇的子嗣。后宫佳丽云集。可父皇自若兮以外。却再无子嗣。难道不奇怪吗。”这种半明不透的话。往往更能挑起愤怒。
韩平治的表情僵住了。这么多年。他不是沒有怀疑过她。可是。每当看到她的贤良淑德。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又从不争宠。加之进宫多年的情分。他也沒再多想什么。难道。难道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臣不过随便说说。不一定就是惠贵妃。也可能是父皇。。”说到一半。碰到忌讳一般。雪瑶又不言语了。煽风点火的技能。和满口胡诌一样。她无师自通。
“哼。”一声冷哼。韩平治的拳头打在锦榻上。外面那些难听的流言。自己无子的事实。还有因此导致的南楚摇摇欲坠的国势。竟都是周芸儿那个贱人造成的。
雪瑶轻泯一口香茶。藏住笑意。本以为计谋就要得逞。谁知。韩平治的圣旨。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失望。“惠贵妃协理六宫不利。免去贵字。降为惠妃。”
“父皇。。”雪瑶还欲辩驳。韩平治已经挥手示意。“行了。先回去吧。朕今日有些累了。”
“是。”雪瑶无可奈何。欠身行礼后只得退了出來。
回去别院的路上。雪瑶既沮丧又困惑。按照她设计给周芸儿的罪名。红杏出墙。残害子嗣。毒陷嫔妃。而她所谓的父亲。竟然只是罚俸禄。禁足。最后也就给个降级的处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啊。居然都忍了。
是因为所谓的爱吗。还是什么别的强大力量。
本是踌躇满志。欲报仇而后快。现如今。短短一月。几番交手。已有意兴阑珊之感。
不过。几日后。惠妃之所以屹立后宫。长盛不衰的缘由。便在雪瑶面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