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般柔滑。刚般坚毅。那样一双手停在脸上。慕容诠呆住了。全身僵硬。甚至有些惶恐。
这一刻。曾幻想过太多。真的发生了。只觉是梦里相逢。可为何。那凤眸美目。那俏艳姿容。背后。透出空洞之感。明明她是看着他。问着他。但他。找不到焦点。看不到真心。
忽然。他向后躲着。大概是躲得太努力。只听“砰”地一声。座椅向后倒去。连人带椅横趟在地上。“啊”。年轻的面庞闪过痛色。映入那迷烟缭雾的美眸。
“不至于吧。我又不吃人。”看着面前这一幕。雪瑶莞尔。伸手去拉他。
起身。还握着她的手。现在感觉倒是真正温情了许多。慕容诠站好。直视雪瑶。微锁眉间。认真道。“雪瑶。我不是九哥那样风流的人。我想娶你。想要你的爱。”
“娶我。”些许迷惑。些许惘然。雪瑶低低重复着。好像不敢确定。
“对。我要明媒正娶。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你想要什么。我就可以满足你什么。”抓住雪瑶手臂。慕容诠激动了。似在保证。“九哥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似乎这么多年的努力。他就是为了在她面前说上这样一句。
只是。是因为爱吗。
这样的保证在雪瑶听來。有些刺耳。
原來。她是可以被如此收买的女人……
不过。倒也不错……
“可我。想要一样他给不了的。”轻轻抽回双臂。微侧身。眼里尽是狡黠。
“是什么。”慕容诠着急地问道。
再一旋身。雪瑶來到他耳畔。声音不高。足以两人听得清楚。“我想做皇后。”
繁华城郭的街头都是热闹的。因为衣食无忧。因为生活富足。所以飘着流言蜚语。
近來。街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南楚长公主要嫁给北翎庄肃王的讯息。就如前些日子传言镇北王谋反一般。街头巷尾争相传扬。
有人说。此次大婚。是为北翎南楚国泰民安。庄肃王忍痛娶妖女。功不可沒;有人说。是庄肃王和宁天公主相恋在先。王爷力排众议。聘书都已下了。金银珠翠以白箱为计;当然还有人说。南楚妖女蓄意勾引。心怀不轨……种种评论不一而足。不过人们茶余饭后将胡乱听來的只言片语满街扬传。
旁人传闲不过聊以娱乐。可有的人。却为此提心吊胆。操碎了心肠。
庄肃王府。静华苑。一碧裳女子坐在榻上。绣花针穿梭在手。一针一线。玲珑生姿。自小生在南楚。夏儿的绣艺本就高超。可不知怎的。近來这些时日。竟频频刺到手指。“嘶”。又是一滴血珠。青葱玉指含在唇边。悄悄吮干。放下刺绣。夏儿起身出门。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慕容诠是王爷。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娶个高贵自是门当户对。可为什么偏偏是南楚长公主呢。
那位公主。居心叵测。权欲之心极重。一般男儿招惹了。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思绪缠绕。不知不觉。夏儿已到了馨兰居。走廊里。窗棂外。隐隐听到屋内人声。
“放心。你只管去做。一切后果有本宫担着。”不知前面说了什么。只听雪瑶的声音幽幽传來。
“谢公主。还有件事。公主有喜了。孩子已经两个月。康健安好。”一男声传來。波澜不惊。
“嗯。别让旁人看出來。”女声同样镇定。
“微臣开些清凉膏。公主可冲水服用。减少呕吐等症状。至于外在。公主身形消瘦。五个月之前。应该不会显怀。”
听到这儿。夏儿已是一惊。手指滑下。敲在窗棂上。轻轻一响。
“什么人。。”不等夏儿反应。里面高声一喝。转眼间。雪瑶已出现在面前。单手成爪。一把扣住她的喉咙。
“公主放心。微臣不会乱说。”浅浅一礼。冯太医退下。
雪瑶向冯太医点头示意。而后拖着夏儿进到房内。“夏儿。你鬼鬼祟祟在本宫门外做什么。。”
颈上的魔爪退去。夏儿松了口气。语气颇为卑微客气。“主子。夏儿有一事不明。既然您已经有了孩子。而且绝不是十爷的。又何苦要十爷迎娶。”
“怎么。本宫抢了你的男人。來找本宫算账了。”雪瑶声音凌厉。目如寒电。
“公主误会了。夏儿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十爷。十爷早晚要娶妻的。”柔顺的眉目。忧伤深藏。表面贤良。“只是。公主并不爱十爷。”
“夏儿。你我也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谈爱。本宫是该说你天真呢。还是傻啊。”雪瑶略柔下几分。挑着笑。似叹似讽。
眉间蹙起两撇。夏儿摇摇。好似不懂。
“本宫年纪不小了。如今又有了孩子。玩不起了。所以打算找个爱我。也真心待我的傻小子嫁了。”又是一笑。真假不明。
“可这应该是九爷的孩子吧。公主何不去找九爷。凭你们的情义。九爷不会坐视不管的。公主这样大张旗鼓要嫁十爷。不是陷十爷于不义吗。”焦灼。忧虑。低声下气的语调上升。好像成了质问。
“不是说了吗。本宫已经玩不起了。”轻描淡写一句。否定了所有。沉吟片刻。雪瑶继续道。“夏儿啊。你跟着诠也有好几年了吧。怎么沒要个孩子呢。”
才抬起的眼又低了下去。夏儿道。“十爷从未给过我名分。自然不会要孩子。”
“可这府上的人。不都称你为夏夫人吗。大概。是他忘了正式宣布吧。”拉过夏儿的手。雪瑶忽然涌起同情。她从來都是自命不凡的女子。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人能如此委曲求全。只为留在一个男子身边。
夏儿只是摇头。心里能听见那无望又缠绵的叹息。半响。夏儿下了决心一般。“十爷恐怕只觉得我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错误。而他心里。早已深深驻扎了另一个女子。七年。他一直在梨花树下等那个人。留着空白为她等。他不会给任何我名分的。因为他知道。他爱上姑娘太骄傲。一旦有了别人。绝不肯共事一夫。”
看着夏儿。想起当年梨花纯白。遍地青葱。美眸闪了闪。收缩不定。终于。雪瑶无奈道。“如果本宫进了门。会让诠纳你为侧妃。”
“我并不需要一个他根本不想给的名分。”眸了含了水雾。轻柔欲碎。“夏儿只希望公主能拿出哪怕十分之一的真心。不要辜负一个爱了你七年。也等了你七年的人。”
“呵。你这么相信本宫还有真心啊。”讥诮。她真正嘲讽的。是自己。“本宫可以试试。不过孩子的事。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如果孩子出了事。本宫定要这府上所有人生不如死。报复人这方面。本宫言出必行。你知道的。”最后添上一抹阴毒冷笑。她是板上钉钉的坏女人。
夏儿走了。雪瑶坐在榻边。曾沾满鲜血的五指停在小腹上。卸下面具伪装。已是满眼疲惫。
成亲前一夜。红嫁衣。金首饰。都已准备停当。放在房内。令人不安。
这是雪瑶第三次看到为自己准备的鲜红衣饰。红。映在眼。好像血和忠贞。
“吱呀”一声。门开了。慕容诠走來。穿一身战甲。走到梳理长发的雪瑶身后。静静望着镜中那朝思暮想的姑娘。
“诠。我早已嫁过他人。你真的不介意吗。”同样从镜中看着慕容诠。雪瑶问得低弱。
“雪瑶。我爱你。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毫不犹豫。他坚定道。“我会如你所愿的。”
回头。起身。几近温柔。稍显诱惑。“是如我们所愿。其实。那个位置你也是想要的。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垂眸。自然落在她肩头的锁骨处。慕容诠并不否认。也无从否认。
从小到大。无论权位。父爱。还是爱情。他只能甘居人后。他也是男儿。在一步步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后。又怎会甘心。
垫起脚尖。雪瑶轻吻在他的下颌上。慕容诠才要低身回应。她却已经退了。带着婉笑。柔声道“我等你回來。做你的新娘。”
“放心。九哥不能给你的。我一样给你。”说罢。他大步出了别院。
“诠儿。别听那个妖女的。你不能去啊。”将出府门之时。谢秋颜突然追上慕容诠。“你听我说。太后。皇上都待咱们不薄。你这样一來。会破坏之前所有计划的。”
“母亲。和雪瑶沒关系。那个位置我迟早要拿过來。后发不如先机。”握着母亲的手。慕容诠信誓旦旦。“成败就在今朝。等我夺了帝位。您便是这北翎的皇太后。荣华富贵。安享晚年。什么董后。什么柳蓉儿。将來后世。只会记得您才是这北翎王朝最尊贵的皇太后。”
“清君侧。灭妖后。清君侧。灭妖后。”是夜。火把通明。府门外喊声喧天。
走到这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路向前。可能是光明坦途。通向帝王宝座与红颜美人。也可能是无间地狱。就此永不翻身。
但现在。唯一的路。就走下去。由着**。不计后果地走下去。让世人看到。他这个默默无闻了二十几年的庶子。也是堂堂北翎皇室的天之骄子。不能因为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就一定埋沒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