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落在大地上总是格外的灼热, 此时不过还是清晨, 炎热的天气让站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民汗流浃背。
唐瑾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身姿看过去就犹如青松般挺拔,姿势显得格外的优美端正, 一滴汗珠从额头滑落,沿着他卷翘的睫毛往下,穿过挺拔的鼻梁,最终落到唇珠上。
汗珠落在唇上的存在感太强烈,唐瑾实在是痒的受不了, 伸出舌头往上一舔将汗珠舐去。
“嘶。”唐瑾浑身一抖, 一股电流通过的酸麻感席卷全身,刚驼下去的腰又挺了起来。
唐瑾说:“系统, 不要这么严格,让我休息一小会。”
系统:“这可是你把你这三年绞尽脑汁写出来的诗赚来的积分买的套餐, 你真的要我放水。”
唐瑾的心抽抽痛着,心疼积分。虽然那本教辅书确实很有用,但他这三年里作出的诗都是他榨干脑细胞想出的。
“算了, 你继续吧。”为了不浪费, 再苦再累也要忍。
眨眼间,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唐瑾也从一个由人牵着的娃娃变成一个俊秀的小小少年。
三年前,唐二郎前往京都会试,唐家人都认为唐二郎一定能够上榜,可最后却等来唐二郎疑似舞弊导致落榜的消息, 虽然之后从京都回来的学子证实舞弊消息是假的,可唐二郎毁掉的声誉却回不来,而唐二郎也的确落榜。
这三年里唐瑾的神童之名也是在安阳县范围内传播深远,已经被安阳县同龄人视为头号大敌,因为他已经成为安阳县孩子的榜样,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唐瑾之所以会是现在这样倒也不是为了吃苦,只是他的行为姿势还残留了很多上一世的习惯。他要是任务不是成为名士,这些坏习惯也倒不要紧,可他偏偏就是要成为名士。
系统的原话是这样的:宿主,经过我的统计,你一天内啃指甲14次,翘二郎腿18次,睡觉还会磨牙。你的这些行为一旦被人看到极其有损形象,是否需要购买套餐纠正?
唐瑾一开始是非常纠结,但系统的话说的也对,他这些坏习惯确实应该改,不然真的很影响形象。
“时间到。”话音未落,唐瑾整个人就想瘫下来,可想想花的积分,刚想弯下去的腰又挺了起来,他拿起一边的湿毛巾擦擦头上的汗。
“阿瑾,我们走吧。”唐二郎推门而进,原本就俊美异常的面容因着会试的挫折更添了几分稳重。
唐瑾跟到他身边往外走,出门时正好碰上唐大郎,唐大郎手里拎着一顶精心编织的草帽递了过来,说:“最近天气热,你戴帽子出门,别晒着。”
唐瑾接过戴上,发现这顶草帽极为适合他的头型。夏天到了,他之前出门也试着戴过其他草帽,可都是太大,风一吹帽子就被吹跑了。他不过是前几天抱怨了一两句,没想到唐大郎就做出适合他的帽子。
唐瑾心情复杂的看着唐大郎,这三年里唐大郎和周氏没有怀上一个孩子,他开始还有些奇怪,有一次晚上他听到了唐大郎和周氏的谈话才知道了原因。
因此面对他们的关爱,唐瑾总是会不知不觉的想到他们的谈话。他不知道如果他向他们回以真情的话,他得到的究竟是真的爱,还是因为他们不能有孩子而给的爱。
前往县里的路上唐瑾格外的沉默,唐二郎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阿瑾,你要是想和大哥和好,就去吧,不要顾忌我。”
唐瑾遥遥头,转移话题说:“二叔,我想的不是这件事,你这次去县城是有什么事吗。”
按照常理来说,唐二郎这个时候应该早早在家复习,准备前往京都会试的物品。
“这次去县城找蒋言,我有要事和他商议,这次我去京都会试,你愿意跟着一起去吗?”牛车的速度渐渐放缓,直至停下来。
虽然唐二郎面无表情,但唐瑾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还是能从中发觉他细微的紧张。
“当然要和二叔一起去。”
唐瑾的回答让唐二郎笑了起来,他眉眼温柔,一字一句的的承若:“阿瑾,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牛车缓慢的走着,眼愁的看着不远处的城镇,唐瑾叹了口气坐直身体,端正坐姿,敛起脸上的表情。
唐二郎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唐瑾怒目而视,唐二郎就更加的憋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唐二郎发现唐瑾格外的爱在外人面前装庄重,可唐瑾只是有一点这样的小癖好而已,又不是什么坏习惯,他也就不在意。
到了青山镇,唐瑾和唐二郎把牛车放置在一旁的停放点,携手走进天然居。
正听着掌柜的诉说这个月的账务开支,柳乔仿佛听到了唐瑾的声音,回头一看,惊讶的叫了出来:“唐瑾。”
唐瑾正跟着唐二郎上楼,蒋言已经在楼上订好了酒桌,就等他们上去了。循着这道声音望过去,柳乔阳光的笑脸熠熠生辉。
“柳乔。”唐瑾倒不是很惊讶,柳乔是天然居的少东家,他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
“你好久都不来镇上,我来这好几次都没看到过你。”柳乔神情有些激动,三步并两步的凑到唐瑾身边说。
“我这些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唐瑾说。他说的这话倒也不算借口,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对于神童的要求也越发的高了起来,他总得给自己扩展知识面才能维持原来的地位不变。
“哦”柳乔显然有些沮丧,他不喜读书好武,家产丰厚,在众人眼中算是纨绔子弟,他以前也不会为这感到羞愧,只是此时他感觉站在好朋友唐瑾身边,显得格外的不搭配。
“阿瑾。”唐二郎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唐瑾赶忙应了一声,不再和柳乔多聊了,踏踏跑上楼去。
柳乔失落的望着唐瑾远去的身影,惆怅的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接着查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唐二郎和蒋言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唐瑾也在一旁吃得很是开心。
唐二郎想在京都买下或者租下一间屋子作为容身之所,他的倾向是买下,若是他一个人住,租一间屋子倒也无妨,可是他是要带着唐瑾一起住进去,租来的房子就不太方便了。
“唐兄,京都居大不易,不提住所所花的银两,每日的柴米油盐都比我们安阳县要贵出许多,你书画好,不如放一些到我铺子里寄售。”蒋言很快的想到其中的难点,但他深知好友性格,直截了当的给他钱财肯定是不行的,不如用个迂回的法子,再说,唐二郎的书画也的确不错,他也不算假公济私。
唐二郎通透豁达,怎么会想不到这是好友对他的帮助。他的书画虽好,可在安阳县的名声已坏,也不可能卖多少钱。
“好。”唐二郎也不是不知变通,也不想想那么矫情的说一声谢谢,只是在心底将蒋言的恩情记在心里。
因为他身上的银钱确实不够在京都生活,他能吃苦,可他怎么愿意让唐瑾也跟着他吃苦呢。
唐二郎心头微动,眼见唐瑾已经吃完饭正坐在下面玩,似乎有些不开心双颊鼓起,忍不住捏了捏唐瑾鼓鼓的脸颊。
入手一片凉滑,唐二郎本意是想捏一下唐瑾的脸蛋,可那入手的触感着实让人上瘾,他捏着捏着就停不下来了,还把唐瑾抱到自己怀里捏起来。
唐瑾对此毫无反应,对于唐二郎捏着捏着就停不下来的行为他早就习以为常。
唐瑾之前得到的美化身体的奖励,他一开始想美化脸的,毕竟长得好看还是很有好处的。
可感受过好几次冬天夏天的难捱,唐瑾愣是从奖励分类里翻出了冰肌玉骨这个分类。
冰肌玉骨这个奖励并不能给他相貌上的变化,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夏天时身上就跟开了空调一样的散发冷气,冬天时浑身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冷,就这个好处让唐瑾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它。
蒋言艳羡地看着唐二郎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凑过来,慢慢伸出一只手想搭在唐瑾手上。
唐二郎斜眼看过去,无需说些什么,蒋言自动把手缩了回去。
“唐兄,你太过分了,自己吃肉喝汤,连点渣子也不给我。”蒋言悲愤道。
以前他看到唐二郎总是揉揉捏捏他家小侄子时,总感觉他的行为有些不妥,可自从上次他偶然间碰到唐二郎小侄子时,那凉丝丝的触感他怎么也忘不了,他总算能够明白唐二郎为什么总是抱着他的侄子。
唐二郎能够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不说话。唐瑾大了,他再抱着他总感觉有一些不对劲,村子里像唐瑾这般年纪的孩子家中大人基本都不会再抱了,他抱着唐瑾就格外的显眼,可他就是不愿松手。
唐瑾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焦虑也越来越大。若是唐瑾三岁时他还能独自一人前往京都,可现在他完全不想离开他的阿瑾。
“也怪不得阿瑾在安阳县名气这么大,都说女大十八变,这才短短三年时间,阿瑾的脸明明还是一副孩子气,就如此风姿脱俗,不似凡人,真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人看上阿瑾。”正事都聊完了,蒋言开始调侃起唐瑾。
唐瑾听了他的话心中暗暗点头,不是他自恋,他的相貌如今是越长越盛。如果不是他一出生就有记忆的话,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周氏亲生的。
唐二郎不愿多聊唐瑾相貌的问题,转头问:“你这次说有一件事要告诉我,什么事?”
蒋言严肃起来,推开房门看看四下无人,关紧门说道:“唐兄,你还记得三年前那场会试吗?”
唐瑾一听是这件事儿耳朵竖起,他对这件事也很好奇,当年所有人都认为唐二郎一定可以考取进士,可他最后居然落榜,还被人传出了舞弊的消息。
唐二郎脸色沉了下来,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的那场耻辱,还未答题就被人从抓起来关进牢房,在牢中的关了半个月得到一个误会的解释又被放了出来,可他那时早已错过会试。
三年了,他一直没有弄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也知道我家老太爷在京都也算有些关系,才从刑部得到关于这件事的一点情况。”蒋言神色复杂,“当时市面上不是流传了许多考题吗,当年的主考官陈大人偶然一次买了一份考题,发现这份考题正是他出的会试题,一模一样,当即彻查此事,最后不知怎地却查到唐兄你身上,之后发生的事,唐兄你也知道。”
“而卷宗上是记着,是一个名为何止的人贩卖考题,却自称唐泽。”
何止,电光火石间唐瑾想起了黄府的那个穿越者,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会试的题目。
“何止。”唐二郎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对,就是安阳县黄府的下人,据他所说,他就是为了赚点银子才贩卖考题,也不知怎么他就猜中了。真真可笑,他一个从未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题怎么出。”
“之后问他怎么会以唐泽自称,他说是因为唐兄曾到黄府做客,他知道你的名字,出去贩卖考题时又不敢用真名,就用唐兄的。”
唐瑾不信何止说的这个理由,他不用真名也能用化名,为什么一定要用唐二郎的名害他,除非有什么恩怨。他仔细回想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原因,同样是三年前,何止被逐出黄府后,黄家二小姐与他结为夫妻,而黄老爷也曾说过想把黄家小姐嫁给唐二郎,该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唐瑾把他的猜测说了一遍,蒋言不敢置信,这么一件大案的发生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争风吃醋。
“可又是谁在安阳县大肆宣扬唐兄舞弊被抓的消息呢,何止当时可是还关在牢里呢。”
唐瑾只觉头乱如麻,这件事真的是太过杂乱,完全理不清头绪。
“本来这件事查到这就到此为止,可我之前查何止时发现他与、”蒋言的话诡异的停顿了一下,面上飞起一抹薄红,接着说道,“他与阿瑾的舅母李氏有染。”
这话就像一个晴天大霹雳打在唐瑾头上。他到现在还依稀记得周诚保护他的样子,这几年周诚也在外面行商,每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会给他送过来,他想要什么东西周诚也会千方百计的给他寻来。
可以说,周诚除了不经常呆在他身边,对他的好只有唐二郎堪比。
“本来我是想要教训何止一顿,可既然与你家也有关系,这事就不知道要怎么办。”蒋言想到这件事也有些茫然,何止这件事做的确实罪大恶极,但也罪不至死。
“先不要轻举妄动,俗话说拿贼要赃,捉奸要双,不要让他们察觉不对劲。”唐二郎冷冷说道。他倒是很清楚蒋言的性格,他也许是认为何止罪不至死,只要教训他一顿就好,可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放过何止。
唐瑾心慌意乱,连唐二郎何时谈完话带着他回家都不知道。
“二叔。”唐瑾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只是皱着眉头看向唐二郎。
“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唐二郎看出他的想法,一如既往地说着。
听了他说的话,唐瑾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既然唐二郎说会处理,那他就不担心了。
唐瑾扑到唐二郎怀中,揪着他的衣角沉沉睡去,他今天得到的消息太多,他得睡一觉消化一下。
唐二郎闭上眼一下一下抚摸着唐瑾的脊背哄他,脑中还在想着今天得到消息。
待听到唐瑾的小呼噜声,他吹灭点燃的烛火,一室寂静,他抱紧怀中的小人睡了过去。
清晨,唐瑾伸了个懒腰,接过唐二郎递过来的热毛巾,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把洗完脸的毛巾递给唐二郎。
“二叔,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去舅舅家,把昨天听到的消息告诉舅舅。”唐瑾到现在还是有些忐忑,他有点担心周诚的反应。
“阿瑾,这件事必须早点告诉周诚,我怀疑周宝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唐二郎说,这个猜测还是他昨晚突然间冒出来的念头。
“啊。”唐瑾惊讶的捂嘴叫了出来,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李氏想的很坏,没想到唐二郎想的更深。
这样唐瑾就更加不敢耽搁,和唐二郎匆匆吃完早饭,就往周家赶。
周家位于唐家村的东边,与唐家村隔着一条河。唐瑾和唐二郎站在河边顶着大太阳等渡船从河那一头过来,但周家那头的村子好像不怎么有人渡河,他们等了好一会,渡船空荡荡的驶过来。
唐二郎掏出2文钱递给船夫,抱起唐瑾站到船上。船夫粗糙暗黄的皮肤显示出生活的艰辛,他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唐瑾,唐瑾朝他笑笑。
这种眼神唐瑾很是熟悉,唐家村也有几个年老丧子的老人,他们望着他时也是这样的。
河水湍急,大大小小的漩涡顺流而下,船只在河流中显得有些渺小,唐瑾抱紧唐二郎,眼神惊慌的看着水面。
话说起来,这还是他是第一次坐古代的小船,以前他也坐过家乡的渡船,但那是大船,即使在水面上晃动也不会给他带来不安全感,可坐小船感觉随时会翻船。
一个浪头打过来,船只左右晃动,船夫双手紧紧钳住船桨,干瘦的手臂大力摆动,一前一后的推动着,船慢慢动着离开浪头。
“娃娃别怕,别怕。”看出唐瑾的紧张,船夫张嘴想要安慰他,可说来说去也只能说单调的说着别怕。
唐瑾从唐二郎怀中探头看去,见着船夫缺了几颗牙齿的大嘴咧着,嘴中嘟囔着别怕。
穿过河心危险的地方,水流变得慢了下来,小船顺着水力向岸边滑去。
唐瑾注意到船夫放在一边的碗,碗中有些野菜杂鱼做成的汤水,旁边放着一个咬了一口的黑中杂绿的馒头。虽然唐家不是富裕人家,但唐瑾平日里吃的都是唐二郎精心给他准备的白面馒头,他从没见过像这样看上去又硬又难吃的馒头。
注意到他的眼神,以为他是想吃,船夫赶忙说:“娃娃,这可不能吃。”
面对唐瑾渴望的眼神,船夫丝毫不肯退让,不是他小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馒头都是用黑面掺了野菜渣滓做的,他吃还行,这娃娃一看就是精心喂养长大,要是吃了这馒头指不定就得吃坏肚子。
唐瑾看着眼前老人质朴的脸庞,心底暗叹一声,怕他肚子饿,唐二郎一大早出来时还拿了几个馒头揣在身上,他是希望老人把自己的馒头给他,他就有机会把自己的馒头给老人。
“二叔。”唐瑾这一声叫的甜腻腻的。
唐二郎当然看出了他的想法,他也很享受这种不管有什么事唐瑾都会向他求助的感觉,努力克制心底激荡的情绪,唐二郎移开定在唐瑾身上的目光。
“老翁,我这侄儿想吃你抓来的鱼,不知怎么卖。”唐二郎也明白唐瑾的顾虑,他并不直言说要送馒头,而是问起放在一旁的杂鱼。
“这鱼都是老朽闲来无事抓的,不费什么功夫,也不要钱,娃娃想吃就送与你们,拿去吧。”老人说完拿出竹篓将鱼全部抓了进去递给唐二郎。
“老翁怎么能分文不收,不若这样,在下身上还带着几个馒头,用这馒头钱抵着鱼钱,如何。”和老人推辞好几次,唐二郎状似不经意提出这个建议。
老人以为他说的馒头指的是黑馒头,也就点点头同意。待看到他拿出来的馒头时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他也看出了唐二郎的意思,可他这一辈子都没占过他人的好处,现在又这么能占一个年轻后生的好处。
见老人坚决不肯接受,唐二郎瞥了眼在他怀中睡了过去的唐瑾,今天起得比较早,唐瑾还没睡饱。
“是阿瑾希望把馒头给您的,您就收下吧。”唐二郎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让老人收下,但他选择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老人呆住了,浑浊的眼中似有水光闪动,他最终还是收下了馒头,可递给唐二郎的除了说好的小鱼还有一个袋子,说;“这就当个添头,我在这河上待了这么多年,别的没有,但这河边的砂石地上总能捡到不少有颜色的石子,我也见过不少娃娃来河边捡这些漂亮的石子,这些都是我特意捡来的,等娃娃醒了你就给他吧。”
接过布袋,唐二郎抱着唐瑾往周家方向走去,过了河,离周家就近了。
周诚刚给自家地里除完草,就望见不远处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站在他家门口准备敲门,他仔细一看,那不正是唐二郎。
“二郎,你今日咋来了?”周诚讶异的问。不是他不欢迎唐二郎,而是来他家走亲戚一般都是唐大郎,唐二郎来的极少。
“周大哥,今日来是有些事要告诉你,不知嫂子在不在。”唐二郎转过身来,神色肃穆。
“你嫂子她今日带着阿宝去县城买胭脂水粉去了,你有什么事要说,诶,阿瑾也来啦,快进来。”周诚照实回答,看到唐瑾时喜笑颜开,赶忙招呼唐二郎进屋。
周诚用开水泡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又翻了些吃食端过来,唐瑾这时候已经醒了,看着舅舅和蔼的面容,心底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怒气又涌上心头。
唐二郎拦住他,说;“周大哥,昨日我得到一个消息与你有关。”
“是什么事?”周诚问。
随着唐二郎的叙述,唐瑾发现周诚的表情先是轻松闲适,很快变成了惊讶,最后愤怒布满他的脸颊。
“你说的是真的?”周诚的语气中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的味道,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收了起来。
作为一个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周诚对别人说的话有几分真都是能感觉出来的,他能听出唐二郎说的是真话。可如果唐二郎没骗他,那就是李氏真的给他戴绿帽子。
周诚也想过是不是唐二郎的消息有误,可往日李氏的种种行为浮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现在想来都有些奇怪,他心底暗觉不妙。
“李氏今日不是要去县里吗,不若我们也去镇上看看她到底是去干嘛。”唐二郎建议。
唐瑾也想要跟着过去,唐二郎还没说话,周诚皱眉说:“你别去,万一看到什么腌臜事不好。”
第二日清晨,唐瑾揉着眼睛醒来,就看见两双通红的眼睛在他面前,吓得蹦了起来。
“二叔,舅舅。”他喊了出来。
“阿瑾。”唐二郎还好,除了眼睛通红,其他倒是没什么。但周诚的状态就不太好了,他听到唐瑾的呼唤声,目光黯淡的看了唐瑾一眼,又低下头去。
“抓到了?”唐瑾做口型问。
见唐二郎点头,唐瑾感觉不太对劲,要是抓住了,那屋子里不应该这么静啊。
“舅舅,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唐瑾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只能干巴巴的说句话。
“她居然真的有奸情。”周诚面色狰狞,双拳捏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显然怒到了极点。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李氏,找到她才能做其他事。”唐二郎的话就像一桶凉水般浇息周诚燃起的怒火。
怒气下去,冷静也就回来了,周诚想了会说:“这几年李氏一直花销颇大,我一直以为她是花在梳妆打扮上,现在看来,她是拿我给她的银子去养人了,她出门没带多少钱,肯定会回来偷钱。”
“我们不能待在屋里,得给她偷钱的机会。”说完话,周诚皱眉。周家位于河滩不远处,四周极其空旷,他也不能躲在周围等李氏回来。
“我们先出去装作到处找他们的样子,他们自然就会趁我们不在偷偷回来拿财物。”唐二郎说。
“他们一定会回来,李氏不怕被抓住吗?”唐瑾疑惑的说道。
“周大哥也说过,李氏这几年花销极大,说明他们对钱财非常的依赖,而李氏不可能身上携带大量钱财,他们想要生活得好,就一定会回来的。”唐二郎说。
“至于让谁看着周家,我们之前渡船时的船夫可以替我们看着,我们只要静观其变,等他们忍不住跳出来。”
做好决定,周诚和唐二郎开始行动起来。
过了十几天,还是没有李氏一点动静,唐瑾有点沉不住气,但唐二郎他们都极其的耐心。
“阿瑾,你要记着,只要有贪欲,狐狸尾巴总是会露出来,我们只要静静等着,然后一击必杀。”唐二郎教导他,狭长的双眸透出一丝森冷。借着李氏的这件事,他要将何止彻底解决,决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唐花。
唐瑾看着唐二郎的面容感觉有些陌生,他还从未见过唐二郎这样的神情话语。
“阿瑾。”
唐瑾回过神来,眼前唐二郎关切的看着他,眼中的森冷之意全无,只余下关心。
唐瑾突然笑了起来,就算唐二郎不是他以为的良善之辈,可他对他够好就足够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氏和何止还是没有出现,而距离唐二郎会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他能待在唐家的时间也日渐短了起来。
这日傍晚,周诚神采奕奕的来到唐家,他笑着,话语中透着一股残忍的味道:“阿瑾,李氏死了,何止也死了。”
唐瑾的呼吸一刹那停顿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周诚紧紧的抓紧他的手,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唐二郎走进房来,看见唐瑾呆呆傻傻的靠在周诚身边,周诚还在一边说着李氏何止是怎么死的事。
“阿瑾,醒醒。”唐二郎拍拍唐瑾的肩膀试图将他唤醒,唐瑾很快就被唤醒,他只是一时间被周诚残忍的语气给吓到了,他这世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冲击,心理变得格外的脆落。
“二叔,你们杀了他们?”唐瑾小心翼翼的问,语气满是担心。
“没有,他们是淹死的,他们从周家拿了财物出来,正好船夫将他们来的消息告诉我们,我们带着村人追过去时,他们想游过河逃跑,当时他们刚好游到河心,就快跑了,我们哪怕是坐船也没赶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
“可舅舅不是说他们死了吗?”
“可之后河上刮来一阵风,大概是上天也不想让他们逃,他们被一阵浪卷起来,当时他们若是把拿着的钱财丢了还能活,只可惜他们舍不得钱财,就这样抱着银子生生溺死。”唐二郎叙述的语气淡淡的,好像他口中所说的事无关人命。
“阿瑾,没事吧,刚刚是舅舅不好,吓到你了。”周诚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关切的望着唐瑾。
“没事,舅舅,那周宝怎么办啊。”唐瑾纠结的问道。
“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我准备把他带回李家去,留下足够他长大成人的钱财,至于之后的事,就与我无关。”周诚冷漠的说。以前他对周宝格外的容忍不过是因为他是他儿子,可现在他已经不想容忍他了。
这件事过去后,唐瑾和唐二郎再次去了一趟县城,蒋言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唏嘘了半晌,感叹道:“当年何止为了银子贩卖考题,现如今为了银子丢了命,真是命中该有此灾。”
感叹完,他也没有时间再将精力放在一件已经过去的事上,和唐二郎谈论起进京的事。
唐瑾看着他们的表现,突然对于在史书上留名的**强了些,何止这一死,真是死的悄无声息,就仿佛他从来没有在世界存在过一样,他不想他死的也这样悄无声息。
唐瑾探头望向窗外的风景,一个容颜憔悴的女子披着麻布,正痴傻的望着空荡荡的前方,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极力避开她。
“阿瑾。”唐二郎谈完话走过来,也注意到窗外的女子,黄府二小姐。他的眼眸暗了暗,心中毫无波动,牵着唐瑾走了。
黄玉华心中一悸,猛地抬头往上方看去,什么也没看到,一股没来由的失落充斥她的内心,摸了摸系在左臂的白布,她脚步蹒跚的往家走。
她却不知道害死她夫君的人就在与她不到一丈的地方站着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懒猫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