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香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呢!之前柳依依离开香都的时候,还能有个人力车坐,可是自从这小鬼子侵占了香都之后,一般的百姓轻易都不出门的,又那里还能有这样便捷的交通工具呢。
柳依依抬起头,看着印象中的香都,到处都是断壁残桓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自己的国家怎么就落魄成了这个样子。
整个街道很是萧条,除了倭国人到处隳突之外,华夏人活得悄无声息的。不时的,有一两辆侉子车从他们身旁呼啸经过,那上面除了倭国的鬼子之外,还带着华夏的交际花——那副寡廉鲜耻的样子,让柳依依觉得丢尽了脸面。
柳依依慢慢的走在冷清的大街上,打量着面前陌生的一切,这里和米国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她甚至不敢想象,要是她没有早一步离开的话,现在的柳依依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看着街边的店面现在基本上全部关闭了,之前她坐船离开时曾经吃过的快餐店,现在连招牌都掉在了地上。那快餐店的玻璃碎了一地,似乎仔细辨认,你还能看到快餐店里面的地面上有着淡淡的血迹!
当年她离开时,码头上的喧嚣似乎还在她的头脑中回想,她记忆如此之深是因为当年的那个时候是她人生的低谷,大家的欣喜映衬着她的落寞和失败,让她心如死灰的离开了自己的故国。
可是,谁想到,一转眼,这故土好像是换了一片天地。她做梦都想着衣锦还乡,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衣锦还乡,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满目疮痍的样子!
也许是他们这一行人马太过招人眼,这短短的几百米的路程,总有鬼子的散兵在他们周围闲幌。那骑着侉子车的鬼子甚至嚣张的在他们的周围绕着圈的骑行着。
高野这一次倒是没有直接上去说服教育,也许是感受到了柳依依现在的极度不快。这一次他直接拔出了放在怀里的左轮,对着那个侉子车的轮胎就是一枪。
那车的轮胎被打中,歪歪斜斜的伴随着鬼子的惨叫声摔在了地上。高野几步走到那个鬼子的面前,直接用倭国话大声的叱骂了起来。
柳依依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继续往前行进着,而她身边的人也是冷着一张脸随行在她身边。
就在他们往着柳依依接到的电报的方向行进的时候,威廉走到了柳依依的身边,他恭敬的对着柳依依说道“夫人,咱们的目的地是深水埗,可是据我所知,那里早就被倭国占领,成为了战俘集中营了。想来,您的家人应该是不在那里了!”
柳依依听到威廉的话,站定了,她从挎包中把电报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地址,觉得威廉说的很有道理,就对着他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威廉的心中早有定论,但,还是对着柳依依询问道“在这附近就是我们财团的花旗银行了,我们先去那里看一看,询问一下现在的情况,让他们这些熟门熟路的帮我们找,会快很多,您看呢?”
柳依依看着威廉的脸,其实对于韦恩先生派他们来华夏,她不是没有猜测的,只是她愿意相信那个男子,所以,她也就顺着威廉的话说道“好,听你的!”然后,他们这一行人就往香都的花旗银行走去。
这花旗银行的确很近,如果不是鬼子侵占了香都,这花旗银行的所在,肯定是一块宝地!它距离码头很近,这在当年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段。
柳依依看着花旗银行的大门,感慨万千。这是一幢五层的白色建筑。看样子是鹰国的设计,第一层的大门口,是被拱形的门柱包围的。
抬头往上看,整个银行就像是被六根粗大的柱子穿了起来一样。
那柱子顶天立地,可能要两个成年男子环抱,才能抱住一根。临街的这一面有三十五面玻璃窗,走近一看才知道这三十五扇窗户被细密的铁丝网紧紧的护住了。
整个建筑,给人的感觉不像是银行,更像是大使馆之列的政府办公楼。或者说,在这个年代,政府办公楼可能都没有这样气派!柳依依在心中暗忖:就算是现在,经过了炮火的洗礼,这间银行仍然精雕细刻、富丽堂皇,至少外表上是如此的。再和旁边的建筑一笔,那绝对鹤立鸡群。
威廉率先推开了花旗银行的大门,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气,只有几个店员在支应着里外。
看得出来,这里的店员也是训练有素的,一看有客人光临,倒是赶紧小跑着过来问候。这时候,柳依依身边的三十个护卫,基本上都分散开了,跟着她一起的也就是那前十位,剩下的全都在外警戒。
那店员一看进来的这十几个人绝对来头不小,更是不敢怠慢,可是加文几个一看就是标准的外国人,他们也不会说外语,只好对着柳依依行礼,边行礼边说“扣你几哇!”
柳依依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着那个对她行礼的店员说道“我是华夏人!”
那人一听,当即一愣,赶紧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您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您的吗?”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柳依依。话说刚才的事情真的不怪他,现在,在香都像这位小姐一样衣着光鲜的,那九成九是倭国人。还有那一点点剩的就是华夏的交际花了。
这小姐这样的气势,还带着这一群人进来,怎么也不可能是干那一行的,所以,他上去就用倭国话问了好,希望人家不怪罪。
柳依依看了威廉一眼,威廉对着她点了点头,她就对着这个店员说道“你们这里的米国主事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那店员一听,一愣!这位小姐来头不小呀,张嘴就要见主事。柳依依看到对方的犹豫,她是华夏人,也知道他们这些人的顾虑,当即就对着这个员工说道“去吧!我找他有事!”
这员工当即也不敢耽搁,直接往办公室的方向跑去。其实要是别人说这话,他可能还要推诿一下,但是这位小姐一看就知道是非富即贵的,她身边的那些人,看上去也不好惹。所以,这一次,他二话没说赶紧去报信去了。
柳依依静静的打量着眼前的建筑格局,再一次对于韦恩先生的财力感到钦佩与折服。虽然现在经济萧条了,但是从这金碧辉煌的大厅,就能窥见这件银行在全盛时的景象。
加文看着柳依依难得的严肃的表情,看她的手慢慢的摩挲着这银行登记台上的木材的纹理,他走了过去,在柳依依的身前站定,说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都不适合你!”
柳依依叹了口气,对着加文说道“我出生在上海,也是在那里长大的,因为战乱,不得不举家搬到香都来。那时香都还只是一个小城,远没有当时东方巴黎上海的繁华,也没有炫目的霓虹灯箱,光怪陆离的生活还没开始,我们也是慢慢的才安定下来,好像所有人都在脚踏实地拼命往上生长。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那个时候我眼中的香都,就像是个暗夜路灯下孤身闯荡,充满寂寞风情的女人;而我,正好赶上这个女人还没有出门前,最真实的、落寞的样子。
慢慢的,大家扎稳了根,又开始了像当年在上海一样的纸醉金迷,对于大人们来说,他们的生活就是买办、洋行,不停地转,弄堂里都是人情,女人衣服的褶皱里都是风情。
我厌恶这样的生活,可是我只能这样生活着,因为中西文化正在激烈的碰撞着,整座城市都在喧嚣,大家都是有今日无明日的醉生梦死着——因为战乱,也因为大家那颗不甘愿平凡下去的心。
在这样的时代下,你会完全明白什么叫做‘朱门酒肉臭’、什么叫做‘最好的时代与最坏的时代’并行。
那个时候我们住在金钟附近,那里有间非常著名的洋快餐店,我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一路从金钟走到中环的娱乐戏院和皇后戏院,因为只有这个时间段,完全属于我自己,不用担心会被身边的人恶意猜度着什么。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日穷于纪,岁将复始。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想,也许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像是在香都拼搏的那些叔叔伯伯一样——等到终老的时候,回望此生,恍惚间,忆及那年来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带着上海”老克勤“的那一套,骄奢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然后从一个异乡人变成了香都人,爱过这座城市拼到骨子里的搏杀,又恨过它搏杀到不顾一切的堕落。”
加文静静的听着柳依依娓娓的讲述着她的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得很认真,也很用心,虽然他没有完全弄懂她诗词里的含义,却也能明白这一刻的柳依依是深邃的,至少她的感情是!
所以,与往常不同的是,加文没有打搅她,就让她用语言来缅怀她的过去,那份寂寞的、喧嚣的、冷眼旁观的、深入骨髓的过去。
加文想,如果这一刻领袖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更加宠爱这个女人,因为有故事的人、深邃的人,总是比肤浅的、流于表面和形式的人更让人沉溺。
和柳依依一起进入银行的随行人员也没有说话,而是让柳依依的声线就这样流淌着,流淌到他们的耳朵里,流淌到他们的心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