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心情不好,母亲还是带白姑娘去放灯罢。”薛三瞧出大老爷心情不佳的缘由,赶紧打圆场。
“斯人已逝,还请薛老爷节哀顺变。”静翕行礼,“哥哥要我告诉薛老爷,七王爷来信,说未能参加姑姑丧礼,甚是可惜,他会赶回京城,安排公主入葬,一切请安心。”
安排入葬,哪儿需要王爷亲自操办,这话说的就别有含义了。薛老爷面上依旧笼罩着哀戚之色,阴鸷狡猾的眸里却如泼了墨,愈发浓厚,“劳请带话,多谢七王殿下。”
行礼身退,静翕随着一众姐妹,焚香祈福。
“姑娘好生面生。”一个绾着云髻,簪着银梅花的姑娘走过来,细眉桃花眼,却丝毫不显媚色,反而有种别样清纯。
“我初到此地,与诸位姐妹不甚相熟。”静翕早就瞧过了,在别家小姐里,这位的待遇不一般,很可能是那个薛三未来的妻子,是以,故意凑过来,造成偶遇。
“看你同薛公子叙话,可是薛家的亲戚?”女子桃花目似有花香溢。
难不成她错看了?“我是白沐,哥哥认识薛公子罢了。”
桃花又绽,“我叫何青儿,看妹妹气质不俗,才过来叙话,妹妹勿怪。”
杏眸里天真纯粹,似兰花莹光,“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吴姐姐来得正好。”
“青姐姐,”一个说话糯糯的小姑娘,蹦跶着跑过来。
“嘘,”何青儿压低声音,“莫要吵闹。”
“今儿怎么没与三哥在一起?”这是小十三,家里的活宝。
何青儿羞红了脸,桃花眸才流出一些娇媚,“十三,胡说些什么,我只是来祈福的。”
“哪有胡说,三哥下月就去京城了,青姐姐是不是也去?”小十三安稳了些,嘴上却不闲着。
“嗯,姨母叫我回去,只是还未想好何时走。”声音如溪流潺潺,滴滴点点入心。
京城的何家?静翕眸底沉金,“姐姐可是何将军的妹妹?”
何青儿显然有些讶异,“白妹妹怎知?”
何云死了,怕是何青儿还不知道。“我哥哥也是武将,听说过何将军而已。”薛家开始笼络朝中之人了,说明江南根基不稳了。
小十三见两人聊得热络,自觉无趣,转身跑去寻别人了。
何青儿拽着静翕离开人群,说是她初到,带她转转。静翕也正想问问家宴之事,想知道公主在那儿前后都发生了什么,也乐得和她转。
在何青儿嘀咕了许久小女儿心思之后,静翕总算插上话了,成功把话头拉到正题。
“包裹?”静翕甩着随手折的野花,“你是说,公主在家宴之时,离席收了一个包裹?”
“是呀,公主婶婶还因此心情有点不好,回来多饮了几杯酒。”桃花目眨,不明白为什么白沐对这些感兴趣。
“那你呢?就是去看看薛公子合不合心意?”静翕达到目的,语风一转,开始八卦。
何青儿垂眸,脸上浅愁比娇羞更多一分,“是,那时薛家公子坐成一排,个个潇洒。”
何青儿看中的是薛三不是薛四,这就是为什么见她与薛三交谈,特意过来叙话,正好赶上了。
两人叙话,走得远了些,不过也是沿着水,另一侧是树林,有些荒凉。
静翕拉过何青儿,“你觉不觉得那边有个黑影儿?”
何青儿一惊,脚下就有些发软,瞥了一眼,什么也没瞧见,“妹妹可看真切了?我突然有些怕,不如快回去罢。”
“嗯。”静翕没瞧错,林中有影,非鸟非兽,而是一人。
那人轻飘飘落在两人身后,静翕一边拽着何青儿疾走,一边瞄了一眼,背脊发寒,手一挥,清烟起,足下一动,何青儿脚下一软,晕倒在地。
“苏姑娘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我了。”声音如闪电破云层,刺骨寒,透心惊。
“你是皇帝的影卫?”静翕直视着他,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无秘密重担压身,只想求个真相。
“姑娘莫多问。”来人笑声冷,“与我走一遭罢。”
“理由?”
“你不想知道是谁救了你,为什么救你,不想知道你家的冤案是怎么回事么?”他知道她的弱点。
“那似乎与你无关。”静翕迅速瞄了一眼四周,往后走了几步。
“那就由不得你了。”飞刀从刀柄脱离,由链子系着,嗖的嵌在了静翕身后的石头里,力道之大,足见端倪。
刀链正好横在静翕脖子旁边,冷寒之气顺着脖子流窜全身。
嗖嗖几声,金戈之声忽起,链子断,啪嗒落下,静翕惊愕得忘了躲闪,被砸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
“笨。”一声清雅好听的声音传来,白衣翩翩,高大的人影挡在眼前。
对面那人却丝毫不惊,淡然抱拳,“王爷功夫果然名不虚传。”一闪身,人已不在。
“一会儿见人,只说她走路太急,摔倒了,不许说旁的。”他垂头想查看静翕的肩膀,被静翕灵活躲过。
这丫头该躲的时候愣站着,不该躲的时候,倒是很伶俐。
众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瞧见静翕一双眸子含点点泪珠,怀里抱着何青儿,楚楚可怜。
大家只道是何青儿身子不适,并未多疑,静翕辞别。
静翕是幸免于难,白潇却十足吓了一跳,因为他又收到了请帖。
还是薛家,上面说,今日惊扰到白姑娘,是他们护卫不周,会设宴款待?
什么?确定不是白沐惊扰到他们了么?
白沐没死?没死怎么会不回来报个信?白潇盯着那几个字,似乎盯久了就会变样一般。
这是传说中的活见鬼了吗?他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不由得在主厅来回踱步。
“公子贸然救我,那个替身就有危险了。”静翕想的是这个。
“他已经逃出来了。”谢云霂本也没打算靠这点伎俩就找到他们老巢,“你认识那个人?”
他果然听到了,“他是个侍卫,我在尚药局的时候给他治过病。”
果然混入了皇兄的影卫里。
“难民潮涌入临近山林,形成几股势力,洗劫来往商队。”“观主携几人去采药,路上遇袭,滚下山崖,尸骨无存。”
……
静翕瞧见了这几条消息,只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观主死了,一定与她有关,那群人一定是查到她去过拾清观,才下手的。
一双大手覆上双眸,“别跟自己过不去。”
这次没有蝴蝶扑翅,杏眸乖乖闭着,一滴泪滚出,灼热,伤了他的手。
一把将她拉入怀,小脑袋埋进怀里,许久没起来,他就抱着,一动不动。
忽地,小脑袋高高扬起,睫毛粘连成缕,眸里却是坚毅,亮晶晶的如同宝石,“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幅画你记得么?”谢云霂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画,是青沅从静翕的盒子里拿的那幅。
揉揉鼻子,瞄着画,仔细看了看,“公主?这画是做旧的,应该是新近画的,”公主和谁在一起?谢云霂?“不记得了,我只丢失了一小段记忆,也应该跟逃命有关。这画上,怎的有你?”
“不是我,是先帝。”画上有简相,很明显,是先帝。
先帝这么好看?静翕打量了一眼,又瞄了一眼谢云霂。
“作画的人大概美化了每个人的样子罢。”一眼看穿,“公主也不是十分相似。”
“哦。”静翕指着余下的人,“这些是谁?”
“这是在你的药箱里找到的。”他也不知道是谁。
药箱?青沅拿的?怪不得那日青沅神色怪异。“不是我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在我的药箱里。”
“画几幅这几人的画像,去问问,该有线索吧?”静翕抬眸,瞧见谢云霂已然端坐桌前。
红袖添香,公子作画。
白潇却不在纠结有否鬼魂一事了,因为他收到急报和虎符,边关危急。
他是将军,不能耗在江南了,要去边关战场。
画画完的时候,谢云霂也收到了消息,立时修书一封,传与白潇。
静翕趴着瞧着谢云霂写信,“公子想亲自去边关?”
“谢云霂要死在江南,于朝廷有利,皇兄可以安稳住大臣,江南也可暂时安静,至少,表面上的戏就不用唱了。”
“我也去。”她想去看看父亲和哥哥戎马一生的地方,童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她想好好再看一遍。
他凝视她双眼,知她心不可变,也不劝了,只道一声,“好。”
砰砰砰,敲门声起。
门房赶紧开门迎,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是一个小乞丐,皱起眉头,“你是谁啊,找谁?”
“我叫月禾,来寻林公子。”小乞丐眉眼其实还蛮清秀,只是脏兮兮的。
“我们这儿没什么叫林公子的。”门房作势关门,想拒“客”。
“等等。”门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姑娘请进。”
“青公子。”门房瞠目,点头哈腰,把人让了进去。
小乞丐甩了甩手中的袋子,一脸得意之色,睨了一眼门房,大摇大摆进去了。
“这个,是给林公子的。”小乞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却不给青沅,“公子交代,一定交到他手里。”
“公子出门了,交给我也是一样的。”
“不行。”小乞丐头摇得似拨浪鼓,“公子吩咐,一定得交给他本人。”耍赖一般嗖的蹦到桌子上,摇头晃脑,不妥协。
青沅动手,想抢,小乞丐举起盒子大喊,“这盒子里有夹层,里面有粉末,沾上信纸就坏,你就看不见信了。”
“林公子,去世了。”竹焕之从后门转进来,“我们想找到凶手,是以,小妹妹放心交给我们,也好有个线索。”他淡淡看了青沅一眼,“他只是心急,才会动手的,你别在意。”
“林公子去世了?”小乞丐显然被打击到了,刚刚还晃着的头,霎时不动了,眼睛里泪花绽开,“你说的是真的?那怎么没看见你们举丧?”
“因为要查案,就没举丧。”竹焕之很温柔地安慰,心道白沐当真是有颗玲珑心,不然何以选的人如此机灵忠心,行的事如此精谨仔细?“小姑娘,你愿不愿意帮我们呢?”
“我要看看林公子的遗体,才相信你。”小乞丐护着盒子,大有你不给我看,我就誓死护着之感。
“他……”竹焕之叹气,“尸体已经走形了,所以已经下葬了。”他瞧着小乞丐起伏的身形,哭得一塌糊涂的模样,“我真的没必要骗你。若你想去看看墓碑,我随你去。”
小乞丐真的看过墓碑才相信,跪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弄得两个大男人也不好去拉,也没法去劝。
“喏,哥哥一定要为林公子报仇。”小乞丐哭够了,才起身,把死死攥着的盒子,递到了竹焕之的手里。
“一定。”非虚,他的确是要查明真相的。
盒子很巧妙,打开之后,先是一层粉末,拨弄开,是一层薄纸,捅破,里面是拿一种极其薄的纸写的信,折了几折,很是小巧。
信很奇怪,只有数字,没有文字,是密信。
这是静翕有意安排的,她那日装不舒服,求小静帮忙送了信,辗转入京,由她尚在世的“叔叔婶婶”,也就是养父改名换姓的弟弟一家,传递,意在那个藏在七王府的苏副将。
她想知道,当年她爹被冤的经过,此事,问军中与她父亲亲近之人,最好。
可惜,信回来了,她却“死”了。
小乞丐一双泪眼,瞧着面面相觑的两个人,“你们看出什么来没有啊?林公子为什么死了?”
“这是密信,破解,需些时日。”竹焕之应声,温文有礼。
“我不管,你说我给你信,你就找出真相的。”小乞丐赖坐在地,扭得把身上的土蹭了一地。
“我会的,不如你就住下看着我,好不好?”竹焕之还可以淡定地哄小孩子。
“不要,我住在北山的土地庙,你们知道什么去找我就好,”小乞丐抹抹泪,弄得一脸花,“我也可以帮忙,我四处走动,打听到的消息最多了。”
“好。”竹焕之凝着小乞丐,那个丫头找的人,都跟她性子相似,倔强坚韧,“我这儿有银子,你拿去买些好吃的,就当是你送信的报酬。”
“不用了,我给林公子送信,不需要报酬。”小乞丐嗖嗖地足下生风般就跑了,正好白潇进门。
“怎的进来个黑漆漆的小丫头?”白潇诧异,坐下,听过来龙去脉,沉默须臾,方道,“先搁一搁罢,这儿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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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这个过程漫长,但是希望结果是好的。
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