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收到消息的狐狸眼气得眉毛快飞出脸颊了,“安排了四个丫鬟,十数个侍卫,看不住一个小姑娘?居然让她假扮成大夫溜走了?”
“回先生,那姑娘从住进来起,一字未说,我们都以为她是哑巴,她也不喜欢有人近身,只留一个人在身边使唤。她一直没什么多余的动作,所以……”说着说着发觉自己好像在推脱责任,赶紧补一句,“是属下失职,请先生责罚。”
“即使夜黑风高,高矮总能分辨吧,又不是瞎了。”狐狸眼暗骂一句那姑娘的心思是怎么长的,居然在开始住进去就想好策略出逃了,以乖巧麻痹了众人,装哑巴,之后发声,就不会被认为是她,就这么巧妙走了,真是可怕。
“先生,这才是最奇怪的一点,那晚上的人明明很高,绝不是姑娘那样的小个子。”不然他才不会弄错。
“好了,你们的惩罚先记在账上,现在全力去搜查,她一个小姑娘,不至于跑很远。”狐狸眼如今最怕有变数,那个姑娘万一来搅局,就惨了。
“喏。马队长已经派人去寻了。”他连连扣头,往后退,想下去赶紧戴罪立功以求减免刑罚。
“等等,你说,那个大夫,给那丫头看病反而被迷晕了?”狐狸眼静下心来,觉得有异。
“是扎晕了,那姑娘趁他不备,夺了他的银针。”侍卫纠正,“然后,据那大夫说,她用他药箱里的药弄晕了他。”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病中的小姑娘弄晕了?狐狸眼摇摇头怀疑其中的合理性,但是又一想那丫头的机灵,和惯用的扮猪吃老虎的手段,有些释然,不加防范确实容易被摆一道。而且大夫是他的人请的,难道还有猫腻不成?但是心中总觉得有什么郁结着,最后还是下令去监视和彻查那个大夫的一举一动以及身家背景。
“七王即将大婚。”这个消息把被马颠得粉碎的静翕再度敲得渣都不剩,泛白干裂的唇,轻轻扯开一点点凄苦笑意,连日来的辛劳和被颠簸青了的大腿的痛楚此刻都麻木了,一切感官不复存在,“劳烦你,莫要把我回京的消息传给公子,他现在一定很忙,无暇分身,不要去影响他。”说罢,自己都不禁乐了起来,就算告诉他,他会那般在意么?毕竟,虽然他们互相信任,但眼前摆的是他的妻子,未来的王妃,她,区区一个尚药局的低品级女官,甚至还是戴罪之身,注定越行越远。此刻作别,也是好事,虽然对于她来说,并不容易。
京城还真是一个很现实的地方啊,在江南的小调里,她不觉与他嬉笑谈天有何不妥,回到京城,那道身份之沟一下子清晰起来了,她一瞬间回归原形,不能张牙舞爪,不能暴露自己,要乖乖巧巧,低眉顺目。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早就快马加鞭送给王爷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是未说,汉子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公子,京城里面形势复杂,你还是先在城边寻一处歇下罢。”
是啊,京城中尔虞我诈都沉在地底和心底,浮在表面的,都是繁华,极致的绚烂,而最近这段繁华即将推向一个**,就是王爷大婚。满城欣悦,唯独与她无关。
静翕望着茶楼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暗骂自己一句没用,发现了线索赶回来有什么意义?七王爷那般睿智难道没看出端倪,不然缘何突然赶回京城?只是为了成亲么?就算她察觉了异常,又能怎样,无权无兵,连说话都不会有人听。就算天下颠覆了又怎样,她又阻止不了,只不过换一朝君王一朝臣,吃苦的仍是她这样的普通人,她是洪流中的一滴水,不能引导方向,甚至想逃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如今的她,与八年前,并无两样。
眼看着静翕急匆匆地赶回京,不联系王爷,没什么动作,一早上的时间,一直在喝茶,汉子有些不理解,讷讷开口,“姑娘,回京,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眼中无泪,但是很奇怪的是,眼前一切似乎都处于云里雾中,唯有掌中的杯子带着温度,十分清晰,她低头吹了吹杯上泛起的白雾。身处闹市茶楼二楼,临街而坐,却什么都没听见,怔愣了一阵,才觉出刚刚听见了那汉子的问话,尚未回答。
“有,”在汉子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静翕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旋即摇摇头,“也没有。”
嗯,跟没回答没什么差别,汉子腹诽。
“喝茶吧。”静翕一只手提着茶壶,一只手掩着茶壶嘴,小心翼翼倒了一杯茶,“很暖。”轻轻递给立在一边临窗远眺的汉子,“赶了许久路,壮士还是坐下歇歇罢。”
……
咚——乒——锵——嘭——
一系列声响无数茶客侧目,而正主却浑浑噩噩,跌倒在地,目光先在四周扫了一圈,被没觉得什么异常,只是手臂有些发麻。
“我说这位客官,小店是卖茶的,你怎似喝了酒?”小二及时出现,安抚完不满的茶客,就来问候这位在茶馆像喝醉了一般打碎一地茶盏的主儿。
仍旧茫然盯着地面的碎片,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确是像喝断片了一般,大汉起身摇摇晃晃,扶住桌子立定,抵住脑子里的晕晕沉沉,拼命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店小二见他愣神,又开口道,“这位壮士,这茶盏……”他打量着大汉,心中不免嘀咕,这般粗枝大叶的汉子,也来附庸风雅?
“赔你就是。”大汉不满他打断自己的思路,从怀里掏出碎银,摔在桌子上。
小二接过,乐呵呵地取来扫帚,打扫了碎片,没再纠缠。
坐回椅子,想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想起自己缘何身处此地,蓦地跳了起来,又引得茶客侧目而视,他自然是不在乎这些,大踏步飞奔下楼,看见店小二就沉声问,“与我同来的公子呢?”
“这茶楼人来人往实在是多,我并没瞧见你同桌的客人。”店小二摆手,好似为了展示自己所言非虚,又重重摇了摇头。
眼看着大汉的怒气要燃起来了,店小二赶紧笑嘻嘻再接着说,“壮士先消消气,不如喝杯茶,我再替你问问旁人。”一边说一边伶俐地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瞧见汉子点头,赶紧回身去招呼别的小二问话,像模像样,然而结果还是,没看见。
汉子无奈,只得出门去问,可谁知道那丫头竟似蒸发了一般,没有人瞧见过她的踪迹。他又气又急,直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不中用,还懊恼没有第一时间把那个小丫头带去王府,交还给王爷。原本想着,自己得了美差,护送一个小丫头并不费事,还可以邀功行赏,如今,大意啊,大意啊,在心底骂了自己百遍千遍仍觉不够。
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个不得已的法子来——坦白认错加上求助。
萧萧黄叶地,泠泠玉笛声。
一衣雪白的王爷斜卧在树上,闭目养神,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穿着灰蓝袍子的白潇,正吹着玉笛。
“你们倒是自在。”十王爷谢云彦钻了进来,拍了拍树上的谢云霂,“听说你的宝贝疙瘩失踪了?”
笛子霍地走了个音,“哪壶不开提哪壶”,白潇暗骂,他好不容易哄着树上那位好生歇歇,甚至都不惜亲自奏乐了,这个谢云彦一来,得,白忙活了。
凤眸掀起一道缝,目光却已如刀子一般射出来,弄得谢云彦悻悻收回手,嘿嘿干笑两声,“你也别恼,我来就是送消息来了,你家那丫头确实很聪明,顺利联系上我们了,但是,她快马加鞭赶到京城来之后,又消失了。”语速很快,显然是怕大喘气叫谢云霂空欢喜一场,自己也吃不了好果子。
谢云霂坐直身子,衣袂飘飘,执着扇子的手伸出去,敲了一下谢云彦的脑袋瓜子,劲儿不小,敲得谢云彦抱着脑袋叫哎呦,“我不是派了青沅去吗,为什么找到她,不把青沅唤去?”
“你别敲了,本来脑子就不灵光。”十王爷不顾形象地大吼着,或似面临被宰的大公鸡。
笛音彻底停了,吹笛者本来满心关心白沐,如今被十王爷这个活宝一搅和,有些觉得好笑。
“还说那个青沅呢,”十王爷愤愤然跺脚,好似受了多大冤屈,“收到一封信,说是有急事就跑了,不然我也不至于又弄丢了你的宝贝姑娘。”
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精致的眉眼好似画的一般不真实,“说说发生什么事了罢。”
一直很耐心地听着十王爷眉飞色舞的讲解,浓眉的睫毛在面上投下暗影,他是打算亲自告诉静翕他的计划的,若是青沅接静翕回来,至少也会说明他不是要真的娶了那曹家姑娘的。他仍记得在边关时,静翕的表情,见到他安好的放松,杏眸里似落了星光,旋即转为不安,还有一丝丝小小的抗拒,最后挣扎着,染了些笑意,她是在乎他的,所以吃醋了,却不自知,还不停躲避。以静翕的性子,怕不是要满心悲痛,却强挺着佯装开心,来祝福他“大婚”罢,他可不能任由她胡思乱想,也不能叫她再躲了,他得把她安安稳稳地握在身边,一生一世。是他的错,没有护她周全,他要用余生弥补这一错失。
“你那位手下,是中了静翕的招儿。”谢云霂听罢,淡淡然道,“是静翕有意离开的,怕是你的手下,招了她怀疑。”那丫头胆子小得时候如针尖,大得时候容下天,出门在外,警惕得紧。
“哎?”十王爷就差一蹦三尺高了,“我那个手下,力气武功都不低,你宠着你家丫头,也不能胡诌。”
“她的医术,比你想象的高明多了,她的脑袋,你所有手下加起来也比不过。”自家的宝贝,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要一等一的夸。
白潇以为,以静翕的聪明劲儿,肯定有无数办法联系上谢云霂的,但她没有,他在谢云霂脸上瞧不出表情,更瞧不出心事,只能自己打转着急。自从回了京城,他在七王府比在白家呆得时间还久,想早些知道白沐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大婚前一日,有人给七王府送来了一个包裹。七王大婚,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谢云霂没驳回,也根本没看,累的是白潇,替代于洛,干着管家的活计,一点点拆着礼物,并清点着礼单。于是,看见了这一个与众不同的,衣裳,红色绣着金丝流云纹的交领上襦。
哪有人在别人结婚时送件衣服的啊?他瞄了眼字条,朱红洒金的帖子上写着一个字,“沐”,热血上涌,直奔大脑,是他妹妹!
嗷地一声,飞奔出屋,连门都忘了关,就冲往谢云霂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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