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她一个“赝品”都平静自若,对面那位龇毛的表情可真不耐看。
静翕觉得无趣,琢磨了下那个人的眉眼,又回忆了下白潇的模样,实在是没发现太多共通之处,便更没探究的兴味了,竖起第二根指头,“二,你当真是白潇的妹妹?不是瞧出来些什么,才以白将军的名号恫吓与人?”
依旧没有动静,那女子只是冷冷瞧着静翕,似乎有深仇大恨一般。
可静翕觉得冤枉,自己非但没害过她,还不惜跑这么远来寻她,实在算得上仁至义尽,“这样说罢,就算你是使团成员,也不是同使团一起赶路的,”静翕已然想通,不是使团住在寺里,而是她没与使团一起行事,“我们好吃好喝供应,一路都对使团不薄。你自己暗自活动,出了什么事也与大虞无关,反倒令人觉得一个使者,不随使团走,却自行活动,是不是别有用心。”垂眸盯着地面,懒得多看一眼盛气凌人的面庞,“如果你是白家千金,断没道理一直保持沉默,大可以说出来,不然,就是与自己过不去了。”
“你如何笃定我是琉国人?”女子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了许多。周围人的表情已经由初次听见她是琉国人的惊讶,渐渐平复。
“我的问,姑娘还未答。”静翕实在不喜欢这种绕弯子的说话方式,就像应对宫里难缠的妃子和大宫女一样,一句话揉碎了有八百个意思。
“我不喜欢被强迫着回答问题。”女子冷声道。
一个青年似乎也不耐她的态度,几乎要冲上去给她一巴掌,被军师一个眼神拦住了。
“我看姑娘倒不似白将军的妹妹,倒似皇帝的妹妹。”静翕叹口气,“姑娘别指望你半路洒的药粉被发现,我已经抹去了。”拖延时间等救援已经没意义。
女子冰冷的表情有了裂痕,“你——”
“其实道理很简单,无论姑娘是琉国使臣,还是白家千金,我都愿意施以援手。”静翕静定的神态,好似在品茶下棋一般,“就看姑娘有没有诚意,愿不愿意放下身段了。”
……她不想相信这个黄毛丫头的话。
“离魂散,味幽微,可致人昏睡,无力,短时间内不能动武。”静翕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且“无赖”而漠然得理直气壮的情态,倒是像极了谢云霂。唉,怎么想起他了。
……她不得不信这个黄毛丫头的话了。
“我是琉国使臣,也是白将军的妹妹,当年失散,流落琉国,好不容易借此机会回来。”女子流露出一种哀伤情绪,整个人柔软了起来,“放了我罢。”
“敢问姑娘芳名?”静翕以四指扣桌,小指微微翘起。
“在琉国以拓跋沅玉为名,然,我本名为白愫。”女子这次应得快了些。
静翕不知道那女子竟误以为她是这群人的头头,才会那般不甘愿,那般抗拒,因为骄傲,她觉得被一个小丫头掌控,很可笑,但白愫不蠢,不会在一对多的时候硬抗。
“你在撒谎。”怒不可遏的青年终于无视军师的劝告,喊了出来。
“我是不是使臣,一问便知,有何必要撒谎?”女子倨傲的态度回归。
军师的目光在女子与静翕之间逡巡片刻,最后落在静翕面上。
静翕撇撇头,回应了这个目光,两人走入了另一个房间,青泠也跟着进去了,“军师缘何带着军中侍卫擅离职守捉一个琉国使臣?”
“你发现了……”那些青年皆是士兵,“那女子是卫国奸细。”
静翕叹气,“别说我发现了,她若是不发现了你那些士兵的站姿和坐姿乃军中之人才有,又怎会开口说出她是白家人?”
“她真的是白家人么?”军师不打算跟静翕绕弯子,直来直去,做决定才快而好。
静翕长吁一口气,“白家也是大家,人并不少,至少在家谱上,没有白愫这个名字。”当过白潇的妹妹,她还是蛮尽职尽责的,至少知道白家上下都有谁。
怔愣了一瞬,“你的意思是——”
“你相信她那个走散了去了琉国的说辞么?”静翕依旧一手扣着桌案,思考时不自觉的动作,“一个入了别国甚至用了别国名字的女儿,如今被你当做卫国奸细,当年发生过什么都未可知——”就算是除名了,也可能。
……
等待的时辰分外漫长,他们是真的很担心才归家不久的苏姑娘的。
然后,终于瞧见自家姑娘安然回来,还带着一个女子,该是之前被劫走的女子吧。
马车已经备好,女子挑眉,窥着静翕,“到城内,你我分道扬镳,以后见面不识。”她反应过来,静翕并非士兵一路的人,但不觉得她救她是个恩情,毕竟静翕与那些人相识,不过顺手人情,而且还借势套了她不少话。
静翕笑,杏眸如星,“姑娘不说我也会这样,我麻烦事不少,不想再多了。”
于是,这个高傲的公主般的白愫就被静翕“好心”地放在了县衙大门口,走丢的人去县衙最好。
……
屋内暖意浓浓,支开了一角窗,临轩观景,窗下灯火流辉,喧闹声不断,有个少女执着精致的面具,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留下一路银铃似的笑声。
“姑娘,离窗远些,小心风凉。”青杏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羹过来,“刚做的,姑娘尝尝。”
接过玉白的碗,瞧着映衬下美好的红色羹汤,室内只点了两只烛,昏暗中,反倒有种祥和,“嗯,好吃。”
目光懒洋洋落在下面,静翕从案上摸出一封信,“替我寄给白潇白将军。”
“喏。”青杏接了信,就往下退。
“叫她们多做几碗,给大家分分,天寒地冻的暖暖身子。”瞧了眼青杏,又加了一句,“再做些点心,你要多吃点。”
“喏。”青杏笑应了,“姑娘没别的吩咐了?”
“要是再有事,我叫月禾去唤你。”静翕继续欢快地喝着红豆羹。
目光继续瞥向窗外,静翕原来是不喜欢热闹的,如今瞥着窗外热闹的气息,竟也觉得不赖,热闹剖开看,其实是最普通最纯粹的满足感。静翕瞧着奔闹的小孩子拿着纸糊的灯笼欢叫,瞧着“幽会”的少女脸含娇羞,少年温和一笑,给少女买了一只好看的簪花,簪在了发间,瞧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胭脂铺前挑着礼物……嘴角也不觉上扬,能静静看着别人的美好,也很开心。
……随后,目光落在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身上,他身边有一个也戴着面具的女子。
男子清朗的气质,与喧嚣的夜市格格不入,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绝代风华,只是那面具……有一双兔耳朵,实在是……不伦不类。
女子粉衫粉裳,裹着妃色的斗篷,步子轻盈,戴着一只精致的白玉面具,那气质与早间静翕瞧见的不一致,自信洋溢而带着一种孤傲感,却收敛了所有的跋扈。
静翕大口快速吃了几匙红豆羹,碗里转眼就见了底儿,鼻子里哼了哼,把碗摞在桌子上。
这时,青泠也注意到了,青洄,因而也紧接着注意到了公子与……白天飞扬跋扈的那个女子,好像很热络地聊着天。虽没逾矩,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她跟着静翕时日不短,静翕待她很好,她蓦地把静翕放在了第一位,为静翕抱不平。毕竟,她也是知道公子以有事为托辞,却去见了另一个女子,不由得瞧了眼静翕的神色,却见静翕凝了两人一阵,埋头大口吃着红豆羹,然后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半歪在榻上。
“姑娘……”不去瞧瞧公子?
“他也忒没眼光。”静翕没下去“捉奸”,但也不再望向窗外,本来挺美好的心情,被击了个粉碎。
今天那姑娘的确是不怎么样,但是公子,应该不会辜负苏姑娘的啊。青泠如是想着,“是没眼光。”
“你也觉着了吧?”静翕不觉自己的话有一丝酸味,“曹姑娘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比白姑娘好太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不仅不理还拱手送人,却和白愫相谈甚欢。”虽然她觉着曹姑娘联手敌方只为逼婚,实在也喜欢不起来,但是白愫这样不可一世的人,她更喜欢不起来。
青泠差点因为想顺着静翕的心,安抚静翕的情绪,跟着应“是”了,可是突然反应过来,苏姑娘想的是白愫不如曹玉翎?盯了静翕的后脑勺一会儿,觉得作为暗卫实在是没训练过猜这样聪慧的人的心思,不做纠结,睨了眼窗外在一个摊位面前停留的两人,“或许——”公子有什么原因才如此行事。
没等青泠替她主子辩驳和解释,“我没吃够,咱们去厨房转转吧,定能找到不少好吃的。”转过头来的静翕,与平日所见并无任何不同,浅笑依然,眸如星子。
月禾跳起身,“好呀。”她刚刚觉出姑娘心情不算好,不知发生什么没得安慰,但见姑娘提起兴致,就想法帮姑娘转移注意力,“昨儿苏慧姐姐给我尝了酸梅露,好吃得紧呢。”
“嗯,走罢。”静翕走过来,拍拍月禾的头。
……
“你怎会——”在这儿?青洄似见了鬼一般瞧着从天而落的青泠。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青泠板着脸,她主子不去捉奸,她来。
倒吸一口冷气,“那位也知道了?”那位,即静翕。
“你觉得呢?”青泠实在懒得与青洄说话,因为他有着暗卫不该有的特点,话多,尤其是,废话多。
内心暗道糟糕,那个姑娘爽约之后,又突然改在夜市见面,他就觉得不妙,他家公子居然迁就,认为静翕不喜欢热闹,也懒得来夜市闲逛,就应了约。这下,如何是好?
“那你怎么不跟前跟后赔笑脸,安抚好了喂。”青洄盯着青泠,找他来有什么用嘛。
“姑娘并没有生气,反而……。”青泠沉吟了一下,想了想措辞,“去找吃的了。”
越平静越可怕,之前那姑娘悄无声息就消失了,然后就以死来轰轰烈烈结束,这青洄可见识过,会不会再去服个毒之类的,想着想着,就起了一身冷汗,被师父责罚都没有这么惊惧过。那可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
可是,公子喂,做了些什么事啊,偷偷摸摸也就算了,居然被人瞧见了。他也实在不能理解公子缘何这般行事,作为暗卫,他不问,只执行。
青洄犹在心中哀嚎,那边青泠已经往公子方向去了,手比心快,他拦住了青泠,“不可以。”
前面两个人虽然有距离,却也不远,静静走在闹市之间,好像和寻常的夫妻并无不同,刺痛了青泠的眼,她还是替静翕鸣不平。
而前面的两个人,却实在并不平静。
盯着谢云霂带着面具的脸,白愫有些难掩的难受,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已经五年多未见,初一见面,他却带着面具,三瓣嘴的兔子莫名有种讥笑感。她忘不了他,才会宁可焚身也要回来,但却被那群该死的士兵打乱了计划,不得不接受他戴着面具跟她逛夜市。
谢云霂走着走着察觉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抬眸,却只看见空落落的一角窗,不由得失笑,他怎么想的,静翕怎么可能在这儿,全然忘记这般情状被静翕瞧到,似乎是个祸事。
她有意借着人群往他身边靠近些,他都巧妙拉开了距离,有礼而漠然,令她心凉,“霂哥哥,你我一定要这般生疏么?”
纠正她的称呼无果后,谢云霂不打算与装聋的人多言,“我答应过的,自然还会帮你一次,不过这一次之后,你便得自己对自己负责了。”
她瞪红了眼眶,她跋扈,她刁钻,那是一个强大的外壳,来守护自己不被欺,可她的心,依旧有着柔软的部分,她,依旧有着少女最简单的悸动,哪怕别人觉得她不过是在演戏。“霂哥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她放下苦心经营的一切,放下自尊,放下所有,只求他可以留她在身侧。她在虞国之外,尊贵无比,可她却在众人仰视的目光中,明白了自己的心,她宁可来哀求他,只为自己的私心。她其实最可怜,若是忽那曦月那般只渴望权力的女子,她其实无所畏惧,可以走得更高更远,可她偏偏不争气的被束缚住了。
“白姑娘还是直说的好。”谢云霂盯着铺子里的银色流苏簪,觉得静翕戴在头上一定很可爱,这么想了,便买了。
青泠瞧见公子买了簪子,不由得脸色又沉了几分,欲再度往前,又被青洄拉住,耳边传来低喃,“你沉住气,想想公子待苏姑娘如何,你就对苏姑娘如此没信心,觉得公子会被这样一个人吸引走?”
嗯,沉静下来的青泠,觉得青洄难得没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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