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大玉跟往常一样,刷完牙,把头发扎成老太太头。李大玉以前都是扎马尾辩的,只是头发在帽子里老是往下滑,她就索性扎成一个小鬏鬏了。像往常一样,李大玉用手捧着水龙头的水浇了几下脸,就开始往食堂跑,本来李大玉是有洗脸毛巾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现在又没人叫她,她又怎么睡都睡不够,所以现在每天早上,她都是脸都没擦就开始往寝室外跑,只等着风把脸上的水吹干。</p>
急匆匆下了楼,跑到宿舍的出门口小铁门那。李大玉的宿舍区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因为宿舍区很大,所以有两个门,李大玉一般是从前门走。刚飞跑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李大玉就感觉看到了一个熟悉地脸庞,满脸是水的李大玉回过头来看着男孩:“你来等人啊?”男孩绞着两只手吃惊地看着李大玉“嗯”了一声。李大玉用手指了指指门外:“那我先走了啊。”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往食堂跑,边跑边疑惑着:他来也没几天啊,怎么会认识住在这里的男孩子呢,好像我们线上也没有住在这个宿舍的男孩子啊?</p>
过了几天,新疆男孩辞工回家了。大姐为此取笑李大玉,说人家追她她都不知道。李大玉发着愣,委屈地看着大姐,在心里嘀咕着:没有啊,他那天早上也不是来等我的呀!嘀咕完,就跑上去追上大姐,挽着大姐的胳膊一起去食堂了。</p>
线上新来了位打扮很时髦的女孩,她挑染着黄色的头发,满头的发丝像被谁炸了一样蓬蓬的;她穿着很短的上衣,她伸胳膊时你可以看到她并不算纤细的腰上的肉,偶尔她的静电衣往后背的腰下滑时更可以看到她上衣的脖颈下面腰以上有半截皮肤裸露在外面。</p>
她来了没几天就和本线的一个老实木讷的男孩玩在一起了。李大玉去送泡棉时看见时髦女孩微笑着往木讷男孩胳膊上靠靠又离开;再靠靠,再离开;男孩的胳膊一侧就像是安了个弹簧一般让女孩一下弹近一下又弹远。木讷男孩像是终于被女孩的举动惹到了,边低头测试边慢慢地笑了起来。他们俩就那样边微笑边说着话。李大玉侧头疑惑地看着他们俩的动作,她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很合适,但哪里不合适她也就说不上来了。</p>
黄发时髦女孩这以后更加经常找木讷男孩聊天了,可她们聊了几天后,情况发生了变化:本来每次是时髦女孩先找木讷男孩聊天的,现在变成了一到吃饭时间时髦女孩就在前面跑,木讷男孩在后面开心又着急地追。</p>
大姐告诉李大玉时髦女孩以前是做小姐的,现在想从良了就到厂里来工作了,她定是想找个老实的好的男人结婚了。有几个男同事在开玩笑时也神神秘秘地说起他们,说是以前有认识的同事还招过那个女孩,说她以前就在离厂不远的几条街工作。他们说到那女孩的时候不说她的名字,只称她为“婊子”。大姐让他们不要那么称呼那女孩,说人家想改好了,想嫁个好人,只要好好过日子也是很好的。</p>
那几个男同事碰到他们走在一起还是会奇怪地笑着。木讷男孩在线上也从不和别人多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朋友。若是有人让他帮忙,他只看看那要他帮忙的人笑笑,然后就帮着那人把事做了。</p>
没过多久,同事说时髦女孩怀孕了,男孩对女孩就更加好了,他们每天上下班都挽着胳膊紧紧地挨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慢慢走回他们的出租屋。后来有知道的同事说她们回家互相见了家长了,说他们结婚了,还说他们生了个很漂亮的女儿。</p>
过了几年,李大玉在街上偶然碰到以前的同事,无意间提起时髦女孩和木讷男孩,同事说她遇到到木讷男孩的老乡,那个老乡说他们两个结婚后在公司待了几年后就辞工回家了。现在他们在木讷男孩的家乡开着一个小卖部,两个人很好,日子过得也很好!</p>
有些见识广的同事说那些在他们所有厂区里最高一层楼工作,一个月六千多块钱工资,跟到访的客户一样穿着白色长静电衣的员工称贵民佳为公司;那些课长、专理、经理们说到贵民佳时也说他们是在贵民佳公司上班。可李大玉他们若是跟别人说他们在公司上班就有人嘲笑他们,说一个厂仔厂妹还“公司”上班。李大玉觉得很委屈,为什么只有科长、经理才能称他们工作的地方叫公司呢?为什么她们不能呢?明明他们工作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啊,为什么她们只能说她们工作的地方是工厂呢?</p>
早上,李大玉下班后正站在下铺的床边上准备拿衣服洗澡睡觉,突然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气呼呼地大喊起来:“你们地脏了也不扫也不拖,东西扔得到处都是,都等着我来弄是不是?”李大玉回过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这是前几天新搬进来的一个女孩。听说她是人资部门的。她留着齐肩黑短发,发尾烫得翘翘地,穿着很合身的工衣,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时尚、非常有精气神。李大玉她们的工衣一般穿着都是很宽松很长的,很少有同事的工衣穿着是刚好合身的,李大玉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穿着很合身的春季工衣外套。寝室里刚下班的室友们看了一眼那个发脾气的女孩,都没理她,接着就各自忙自己的了。那女孩见没人理她,站在门口想了一下,出门走了。</p>
室友们看那女孩走了,有人就开始骂她:有说她算什么,凭什么命令别人,人资的管她人资的人去,管到这来了。有人附和着说:就是,神经病样的,一大早上的叉着个腰站在门口大喊大叫,以为自己是谁啊?李大玉边听着她们的说话边看了看厕所门,刚还敞着的门现在已经关上了,里面传来浇水的声音,想是刚才大家发愣时已经有室友进去洗澡了。李大玉拿了牙刷准备漱口,有些气不过的室友还在讨论着那女孩的情况。</p>
收拾好后,大家都睡了。快中午时,朦朦胧胧地听到一阵一阵敲门的声音,李大玉终于被惊醒了,她迷迷糊胡地哼哼着翻了个身:想着门口下铺的应该会去开门的吧,要不中间铺的下铺也应该会去开门的呀,可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门被谁打开的声音。她挣扎着起了身,眯着还没睁开的眼睛踩着圆阶下了铺,走过两列像是在熟睡着的同事的床铺边来到门口打开门。原来是人资女孩,人资女孩把一个新的空的行李箱边往寝室里拿边感激地对李大玉笑笑说:“谢谢!”她走了两步到李大玉身边看了看寝室里睡着的同事,又看了看眯着眼睛皱着脸迷迷糊糊看着她的李大玉,歉意地笑着说:“我刚来,还没来得及到宿管办配钥匙。”她又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回过身,不开心地用极小地声音说着:“我辞职了!”说完她把行李箱轻轻放到靠厕所的墙边就出门了,那里刚好又收出了一个空位。李大玉一直看着这女孩的背影拐过了楼梯口,才关好了门、迷迷糊糊地走到床边往床上爬。她想着:这个女孩其实也不坏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