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无的小雨,在这片古老而原始的森林里聚起了薄雾,灰茫茫的世界里,处处都是诡异可疑的黑影。
雾和黑暗混淆,夜和雨混淆。冀天雨在裂谷顶部的断崖上眺望,冷风吹过,漆黑破碎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断崖上的风很大。
从断崖上,能够一览无遗地看见铁线谷内的大部分地区。夜色深邃,谷中像漆黑的深渊,如妖魔般裂开大口,仿佛要吞纳天地。
裂谷下方闪过一道雷柱,离得很近,他甚至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雷鸣声,嗅到风中吹来的焦味。
那是左律、左破二人正在埋葬他们口中的“左叔”。瀚北族人的墓葬习俗尤为古怪,他们将死者的尸体用雷柱焚毁,然后用雷戟劈开岩石,将剩下的骨灰用死者身前的衣物包裹好,埋进岩石里。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瀚北人的故乡,到处都是雷暴和石头。
不一会儿,冀天雨听见了岩石粉碎的声音。他的心思却似乎不在这上面,目光穿过雨雾的帷幕,游离在谷内。对于葬海花的毒,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花毒会冲破中毒者浑身上下每一处灵穴,并且会使中毒者产生幻觉,让他们徘徊在自己最难以面对的回忆里,让那回忆变成牢笼,束缚住他们的心智。如此一来,他们会在幻梦中醉生忘死,大开的灵穴吸收外界的灵气,最终中毒者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多的灵气,因而暴走而亡。
冀天雨现在等待的,就是黑暗中出现的火光。算时间,那个炽勒族人现在应该快到崩溃的边缘了,火灵之力的继承者,其暴走时,恐怕会焚毁掉周围的一切吧?他不追上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那就是弱点,葬海花正是靠着蚕食人心来杀戮的存在。
冀天雨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胸口,那一块地方的皮肤是硬的,摸起来似干裂的树皮。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样贝壳状的物件来,那是沧乌最有名的乐器——缪昆,冀天雨独自站在断崖上,用缪昆吹奏起一支凄哀的曲子。
曲声绵长,在冷风里,在这苍凉的雨夜里,传的很远、很远……
黑暗里为什么如此潮湿?
季离常这样想着。他仿佛在黑暗里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路是潮湿的,又柔软又冰凉。
黑暗里,空气也是又湿又冰冷,他只吸一口,就感觉整个肺部都结了冰。然而他最恐惧的是,闻到了一股噩梦般的气味。
这是血和尸体腐烂混合在一起的气味,无论是谁,闻过一次就永远无法忘记的气味。
季离常更加无法忘记,他甚至在想,自己的身体恐怕也沾染上了这些气味,一辈子也无法洗掉。
无数的尸体泡在溪流里的情形,他还没有忘记,那些尸体原本都是他认识的人,可是他们变成尸体堆成小山以后,他却一具也分辨不出是谁,因为他们的头都不见了。
这些消失的头,到哪里去了呢?
是谁杀害了他们,是天舞之主吗?是殿下吗?还是那些倒戈的家族?
不!他用力摇着头,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
他勐地坐起了身子,眼睛在黑暗中睁开,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视力开始恢复,季离常擦着额头的冷汗,手撑着地上想要爬起来。咔嚓一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地上是积着雨水的枯叶。他慢慢爬起来,却奇怪的发现,身体似乎比原来轻松了不少,仿佛是从里到外都被清洗了一遍,浑身的毛孔都是舒畅的,行动也轻巧很多。
周围还是古林,似乎在一片斜坡上,也似乎下过一场大雨,他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树梢间已透出一丝晨曦,晨曦下,季离常看见了躺在不远处的苏千诺。
他站起身来,朝那个外界蛮子走去。还未走近,就诧异地发现,苏千诺居然浑身**,他躺着的地方,好大一片的土壤都被烧得焦黑,他身上的衣物似乎也全都被烧成了灰烬,雨水冲刷过他的身体。苏千诺是背对着季离常的,所以季离常看见了他背后的雾鬼刺青居然变成了红色。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苏千诺背后的皮肤已通红了,所以雾鬼刺青也泛了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离常困惑不解,他回忆起之前的事,他们中了花毒,逃窜进了谷内,当时天太黑,他们又神志不清,现在的记忆也是一片混乱,根本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了花毒,他们现在却安然无恙,季离常不知道是那花毒本身就不致命,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他苦笑着想,难不成还能是有人救了他们?照之前的分析和遇到的敌人来看,苏千诺口中的西荒原确实被人入侵了,而这些事情的背后又有天舞的影子,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铁线谷内现在只怕到处都是敌人,有些是苏千诺的敌人,有些是他的敌人,又有什么人会救他们?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回头朝斜坡上方望去,上方的重重黑影间,弥漫着清晨最清澈的阳光,他却一眼晃见了绛红色的身影,和一道极刺眼的光。
季离常勐地愣住了,他的人还在原地,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摸腰带,寂月竟还在腰间,他握紧刀柄,霍然拔刀出鞘,刀光一闪,宛若冷月清辉,寂寂如华。
他甚至还未从惊诧中回神,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已经帮他完成了拔刀防御的动作。接着一道带着凛冽杀气的狭长刀光朝着季离常的眉心袭来,锵地一声,刀锋的寒意已贴近了季离常的胸膛。他还没有被开肠破肚,是因为寂月挡住了这一刀的攻势。
袭击者当然也贴近了他的身边,两刀对峙,季离常也在和对方的目光对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个人,看来天舞派来的刺客,和干预外界战争的人,都是这个人。
可为什么是她?
季离常想不通,看着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心突然痛起来,比被刺一刀还要痛,这种痛是触及魂魄的,他想要用尽所有力气大吼:“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他想要开口时,眼睛却通红了,话也哽咽了:“居然是你……季连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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