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 姻缘聚

    我有点笨。

    慕容桓如果是不愿意我回天界，我是根本回不去的。

    他是故意让我回去的。

    这是我在回到天界三日之后才明白的。

    彼时我正百无聊赖地蹲在月老殿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下数蚂蚁玩，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以为是月老爷爷过来了。

    我回到天界时，月老爷爷竟什么也没说，就嘱咐林清远将我带回殿里，好生照料，然后又同我讲了一些日后要多注意，切不可随意外出，在外边见了偷人东西的贼不要死追着人家不放，东西拿回来就好，还有不准将人摊子上的包子变到路边乞丐的碗里去，这是不对的云云，每次我从外边回来，他都会和我说这些话，他脸上的神色也和平常一样，我低着头，眼睛却不断地瞟着他，由始至终，月老爷爷都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举止言行，一句也不提我在妖界逗留许久的事，这样也好，我倒是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我起了身，掸掸身上的灰尘，回过身来。

    “月……林清远？”

    “嗯”

    林清远如今很少回别院，他总是很忙，自从那一日将我送回来之后他就没再出现在我眼前，听其他师兄说他前不久接了他父神的兵符，承了他父神的战号，再过几日，他应当就会从月老殿里搬出去回他的西方清虚境了。

    “听说你过段时间就搬出去了”我一看是他，就靠着大槐树坐下了“还听说你承了你父神的战号，少年得志，恭喜恭喜”。

    他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下，将随身带着的配剑靠在树干上，侧过眼看我，用一种很复杂很晦暗的神色对着我，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三生，我以后可能很少会有时间陪你了”林清远的眉头皱了皱“你会不会不开心”。

    “嗯，你要是走了，我确实是有些不大开心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呢，你是去做大事了，日后我走出去也可以告诉旁人我师兄可是声名赫赫的西方战神，这多有面子，算起来我也不怎么吃亏”。

    “你……”他暗色的眸子又沉了一沉，喉咙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没说出来，只是神色极为复杂地盯着我“算了，跟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笨丫头实在是说不通”。

    “没心没肺好哇，倒是省去许多烦心事”我自夸“你看看我，就是没心没肺所以没有那么令人糟心的事情，日子过得快活得很”。

    林清远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拂着树上垂下来的红线。

    “话说，我在三生石上还没看到你的姻缘呢”我凑近他，看着他手中的那根红线“不是说你一出生姻缘就碎了吗，你父神送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修补你的姻缘吗，既然是修补，那得先有才行啊，你原先是有姻缘的吧，是谁呢？”

    林清远一把握住那根红线，扭过头看我，我方才凑得太近了，他这猛一回头我，我毫无防备，下意识地向后倒去，他伸出手拉了我一把才没让我摔个四脚朝天。

    “真想知道？”他挑了挑眉。

    “嗯嗯”

    “坐过来些，我和你讲”

    我听话地顺着他的手又靠了回去。

    “我幼时，曾经有一门亲事”他悠悠地讲，就好像是在讲故事。

    “我只知道她是天界的大帝姬，名唤姬无忧，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对她的事情也不怎么清楚，只听得她是位知书达理，端庄得体的美人，父神和天帝关系极好，见我们两个年龄相仿，便订了亲，那时候还小，哪里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人家，长辈说什么便是什么，就这么应允了。等逐渐长大了些，我在三生石上的姻缘出现了破裂，当时我心里便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竟传来大帝姬被天帝剔了仙骨，诛了元神，魂飞魄散的消息，也是那个时候我的姻缘才彻底碎了，虽不知道是为何，但是这件事说出去毕竟是不好听，于是便瞒了下去，只说我的姻缘一开始就碎了”。

    “你说……真的有无忧帝姬？”

    我忽然想起来慕容桓对我说若是我不相信，便可以去问林清远，他会告诉我。现在我相信了，原来在天界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

    “确有”林清远苦笑了一声“只不过后来被除了仙籍，从此天界里就没有这个人了，那都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知道的神仙本来就少，现如今大概没有人会记得起了吧”。

    “既然曾经在这里天界存在过，总还是会留下一点痕迹的吧，就比如住的地方……会不会是天界禁地忘忧殿？”

    “不，那不是，我从前来过天界，那时候帝姬们都是住在天阙之中的，这忘忧殿我也不知道是何时建造的，不过，既然叫‘忘忧’，兴许与那位故去的帝姬有些关联”林清远取过青冥剑，顺着剑的纹路往下摸了摸，掏出了一块锦帕开始擦拭“也不知道那帝姬是犯了什么错，惹得天帝如此动怒”。

    “是啊，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才会受如此酷刑”我在一旁瞧着林清远拭剑，剑身上寒气弥漫，寒光凛凛，一想起上次碰它吃的苦，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敢伸手碰它了，只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它看。

    “对了，林清远你上回说慕容桓是‘他’，这个‘他’是谁呀”我盯着盯着忽然就想起了曜灵剑，继而想到了慕容桓，那个时候林清远一口一个“他”，满是不可思议。

    “没什么”擦拭剑的手明显一顿，可是林清远好像还是不愿意告诉我，罢了罢了，来日方长，我总会知道的。

    “六师弟，时辰快到了”，远远地，三师兄在喊林清远“你可要抓紧啊”。

    “我知道了”林清远将帕子收回怀里，站了起来，剑入鞘，长身玉立，低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先走了，自己多保重”。

    这说的好像以后都不再相见似的，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淘气地扮了个鬼脸“知道啦六师兄，你也要多保重，我在月老殿等你啊”。

    他略一点头，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我目送着他远去，回过身蹲下去接着数蚂蚁。

    “三生！”有人在喊我，我懒懒地抬起眼睛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仍旧是三师兄，他冲着我挥手“三生，月……叫……那……”

    这都什么和什么？

    “三师兄，你要是没力气就走近一些再说，这里又不是吃人的地方，你隔得那么远干什么？”我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数蚂蚁，朝着三师兄走过去。

    他气喘吁吁“方才，喊六师弟的时候耗了太多力气，再喊你的时候就喊不大声了，唉，如今这身子越发不如前了”。

    “三师兄，你身子虚啊，是不是最近操劳过度，劳心费神伤了身子，那你可要去问司药娘子要一些补药过来好好调理一番”我关切地看着他，还不忘顺手帮他拍一拍背顺顺气。

    “九师妹，你三师兄确实是操劳过度，只不过不是劳心费神的事”七师兄慢悠悠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踱出来。

    “啊？那是为何？”我大不解。

    “你三师兄最近可是领了不少仙子回月老殿，估计是太辛苦了”七师兄打量了三师兄片刻，点头道“你看看他这副中气不足的模样，这么大的黑眼圈，还有这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很明显就是太累了”。

    “也对”我也跟着七师兄打量三师兄，发现七师兄所言不假。

    “不过”我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七师兄你方才说三师兄带了很多仙子回月老殿，是双修么？”

    忽闻三师兄轻声咳了几声，我望过去，竟然看见三师兄的脸泛着奇怪的红色。

    “三生真是聪明，一猜就中”七师兄夸奖道“你可不知道，三师兄他……”

    “七师弟，三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丫头，你要是在她面前净说些不相干的事情，我饶不了你”三师兄举起手，略带威胁地看着七师兄，七师兄只是嘴皮子厉害，单打独斗是绝对打不过三师兄的，这不，一溜烟就跑了。

    “七师兄慢走，有空常来玩”

    我目送完林清远之后，又目送了七师兄离开。

    直到七师兄的身影消失在我视野里，我才笑眯眯地看着三师兄。

    “三生，月老……”

    他还没说完我就截住了他的话，问道“三师兄，三生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

    “呃，你问吧”三师兄有点呆愣。

    “三师兄，双修很累么？”

    “咳咳咳，这个，这个怎么说好呢，其实吧，这个，这个你日后也会知道的”三师兄咳红了脸，顺了好半天气才憋出这些话。

    “哦”我失望地低下头，本来还指望着能够听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呢，结果又是这样。

    “不过，看三师兄这幅模样，最近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三生知道三师兄样貌英俊，才华横溢，天界倾慕师兄的仙子有许多，不过师兄也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双修有助于增长修为，可是师兄不要操之过急，免得伤了自己身子得不偿失”，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我还是很关心我的师兄的，临了末，我又补了那么一句。

    “咳咳咳咳，师兄知道了，多谢师妹的关心”三师兄涨红了脸。

    “对了，师兄来找我做什么？”

    “对了，月老上仙让你去前殿一趟”

    “去前殿，有什么事么？”

    “这个师兄并不知道，只不过，好像有个人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