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鑫磊与马谓来至御厨，马谓将膳食簿放于御膳掌事面前，指着腐衣菌丝黑鱼汤，燕窝清蒸鸭两道膳食，说道“去把做这两道膳食的庖人和几位医膳食都叫来。”御膳掌事连忙应道“两位大人且稍等。”
须臾，掌事引着两位庖人和五位医膳使进来，七人跪拜后，林鑫磊急切问道“腐衣菌丝黑鱼汤，燕窝清蒸鸭是何人来传膳，何人监督，何人所做？”一名庖人道“回大人，腐衣菌丝黑鱼汤是小人所做。”另一名庖人道“大人，燕窝清蒸鸭是小人所做。”林鑫磊问道“你二人可知这两道膳食是为何人所做？”庖人怯怯道“小人只知，是为淑妃娘娘所做。”林鑫磊又问向医膳使，道“淑妃娘娘身怀龙胎，忌大寒之物，这两道膳食，几位医膳使作何解释？”一医膳使道“回禀大人，这三道膳食皆有下官所亲自督做，下官当时也百般不解，但淑妃宫传膳的宫女言说娘娘身体不适，太医诊为进补过度，阴虚热盛，宜用寒食进补，稍作中和，因此下官方敢照做。”
林鑫磊焦心地坐而又起，走来走去，说道“你们先退下吧！”待几人恭敬退下，林鑫磊又问向马谓，道“马总管，为淑妃娘娘做膳的黑鱼和鸭肉，御厨这里是否还能找到？”马谓一怔，道“大人快随我来，不知有没有倒掉！”
林鑫磊随马谓快步来至锅灶房的旁边，往大橱柜上扫视一眼，又将目光巡视向橱柜一角用以倒垃圾的瓦缸内，伸手翻开扔弃的菜叶子和鱼鳞之属，抓起一块黑鱼的尾根，道“林大人，这就是淑妃娘娘膳中当日所用黑鱼。”林鑫磊接过，道“多谢马总管！”
天牢内，钱乙小心翼翼地接过林鑫磊递来的一块黑鱼尾根，深深嗅了嗅，又撕开肉块，用食指轻沾，放入口中品尝，皇上紧张问道“怎么样？”钱乙似在用舌头鉴定，稍一顿，说道“启禀皇上，有药，这种药无毒，但是，性极寒，只恐淑妃她……”皇上心头一沉，惊恐看向钱乙道“如何？”钱乙垂下脑袋，低声道“伤身而不孕。”皇上全身一紧，握起了拳头。林鑫磊也觉周身一阵冰冷。
白及慌慌张张跑来，见牢房内三人各自垂首静默，轻步上前施礼道“奴婢叩见皇上。”片刻之后，皇上问道“怎么样？”白及道“回禀万岁，奴婢查出，尚衣局为淑妃娘娘赶制香枕的第二天，皇后宫中的宫女兰儿，正好去为福宁殿领取香枕，经尚衣局杜成礼指证，唯有这个叫兰儿的宫女去看了为淑妃娘娘设计的香枕。”皇上猛然转身，道“走！去福宁殿！”
郭后见皇上驾临不禁心中一喜，正欲上前施礼，抬眼却看到身后跟来的林鑫磊和白及，心中陡生不安，参拜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的脸上挂着阴沉，说道“朕今日特来问皇后一件事情，不知皇后是否能够如实相告。”
郭后依然笑容可掬“不知皇上想问什么？”皇上在淑妃面前安然落座，问道“淑妃患了怪疾，继而胎儿流产，皇后是否知道？”皇后心中一惊，妩媚一笑，掩过眼睛里浮现的惊慌，平静道“臣妾有所耳闻。”皇上示意白及，白及回身去殿门口接过随行小太监手中的香枕，呈于皇上面前，郭后立时震惊，连忙垂下了眼帘。
皇上接过香枕，说道“日前，查出淑妃宫中所订制的四只香枕内，桂花花瓣上都洒有麝香，今日又查出尚衣局为淑妃制作香枕期间，唯有你福宁殿中兰儿曾去看过香枕，皇后如何解释？”郭后佯装无辜，道“臣妾不明白皇上这番话的意思，莫非皇上怀疑是臣妾所为？”
皇上冷哼一声“不止是怀疑，也不止是麝香！淑妃娘娘的怪疾竟是有人将黑鱼喂食了九寒粉，淑妃服用后引起的寒热失调，神志不清！”郭后只得心虚说道“妹妹想必是遭人设计了，臣妾，实在为妹妹的遭遇痛心呢！”皇上怒喝道“住口！带尚衣局杜成礼，御厨田汉生！”
二人应传进殿，颤颤惊惊参拜道“小人杜成礼，小人田汉生，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冷冽的声音响起“请皇后把宫女兰儿叫来！容他二人当面指认！”淑妃身子轻颤，霎时没了主张。皇上继而说道“害淑妃身患怪疾，致使其流产不孕，如此毒计，竟出自你后宫之主，堂堂皇后娘娘的福宁殿！不止如此，凝和殿夜袭，火烧寝宫，是不是也是你的周密谋划？淑妃到底与你何仇何冤，你竟几次三番，狠下毒手？”淑妃只觉脑袋呼呼作响，一片空白。
兰儿轻步上前，拜道“奴婢叩见皇上！”皇上说道“杜成礼，田汉生，你二人仔细辨认一下，去尚衣局看香枕，又去御厨选黑鱼的，是不是你们面前的这个小宫女！”杜成礼抬头扫视了一眼，叩头道“皇上，奴婢不会记错的，就是她！”田汉生也抬头答道“回皇上，是她！”皇上厉声说道“皇后！你身为天下之母，布施如此毒计，陷害不足，令加谋害，如此阴狠无德，何堪居于后宫之主的位置！”
郭后只吓得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兰儿低声道“启禀皇上，事已至此，兰儿，愿意从实招来。”郭后更是惊恐地闭上了眼睛。皇上威严道“招！”兰儿说道“奴婢本是太后赏给娘娘的宫女，来至娘娘身边已两年余，娘娘待奴婢疼爱有加，也总会将自己开心或悲伤的心里话都说与奴婢听，奴婢感动于娘娘的疼爱，更感动于娘娘对皇上的一片嗔痴之心。”皇上俊眉紧拢，目光依旧愤怒。兰儿接着说道“空荡荡的福宁殿里，除了皇上偶尔前来探望的日子，娘娘整日郁郁寡欢，将青丝梳了又盘，盘了又梳，叹息美丽妆容，不能给心爱之人看。娘娘夜夜双枕孤眠，昼夜心心念念等待皇上驾临福宁殿。这一切兰儿看在眼里，又感动在心里。自从凝和殿出事，皇上日夜守于淑妃身边，奴婢擅自为皇后娘娘生出怨恨之心，于是奴婢苦思冥想了几日，生出一条妙计来谋害淑妃娘娘。”
听得兰儿的一番述说，郭后鼻尖一酸，两行热泪涌夺而出。皇上目光巡视着跪于面前的几个人，问道“如此周密布施的计谋是你一个小小宫女想得出来的，你让朕如何相信？”太后自是听不过去了，说道“此案由何人负责追查？”林鑫磊与白及上前施礼“回太后，是微臣！”“回太后奴婢全力协助。”兰儿说道“奴婢从始至末详细招来，是真是假，皇上查了此案，定然一听便知。”皇上点头，兰儿说道“奴婢先去尚衣局放了麝香，又去医官院问了医佐楚家卿，从他处旁敲侧击知道了孕期禁忌，又从医官院骗来九寒散，我便前去说服淑妃娘娘的宫女馨月，撒谎说从皇后娘娘处得来秘密偏方，怀上龙种之后，要多多进补，胎儿才会更加康健，他日孩子较其他孩子将先天健壮，若是龙子，必定英武不凡。待馨月说动淑妃娘娘进补，致使身子热虚，趁淑妃娘娘饮食调整之时，奴婢便去了御厨，将九寒散喂与黑鱼。”皇上道“白及，去医官院传医佐楚家卿！”
郭后只觉得白及前去医官院的这段时间，就像有把锋刃架于自己的脖颈之上，令人惶恐难熬。心中一面为兰儿揽下谋杀重罪而难过，一面又担心皇上不轻易相信，再查出破绽来。
不多时，白及带着一位医佐回来，医佐跪拜道“微臣楚家卿，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问道“楚家卿，你可识得面前的小宫女？”楚家卿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微臣认识。”皇上道“她可询问过你什么？”楚家卿道“大概十日前，她去医官院询问臣怀胎期间，有何禁忌。”皇上又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九寒散吗？”楚家卿迟钝了一下，说道“微臣，微臣知道。”
皇上针针见血的问道“她可问你要过九寒散？”楚家卿结结巴巴道“回，皇上，要过。”皇上陡然怒道“堂堂医官院医佐，你如何敢把九寒散轻易交给一个小宫女？”楚家卿跪地，哆哆嗦嗦不敢言语，皇上道“楚家卿，从实招来！”楚家卿被皇上一喝，瞬时吓得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罪臣，招~”
此时，殿外宫人跪拜道“奴婢见过太后！”皇上抬眼便见太后由宫女搀着走进殿来，忙起身施礼，和声道“儿臣见过母后！”福宁殿的众人也纷纷拜道“参见太后！”
“皇上不必多礼！你们也都起来吧！”太后入座，问道“跪这么多人，这是怎么了？”“母后来的正好，儿臣在审淑妃的案子。”太后望了眼满脸泪痕的郭后，道“审淑妃的案子？哀家不耽误你，皇上继续审理吧！”
皇上坐直身子，指向楚家卿，道“你若从实招来，朕定当酌情宽恕！”楚家卿微抬头颅，望了眼端肃的太后，又看了眼面前泪水盈盈的郭后，眼底一翻，支支吾吾道“回禀皇上，当时兰儿言称皇后娘娘身体稍有不适，差遣她来询问微臣怀胎禁忌，微臣由不得不信，便一一如实相告，隔日，她又来医官院，假传皇后口谕，微臣信以为真，因此才给了她九寒散。”皇上勃然大怒，道“兰儿！此案不止企图谋害淑妃，连学士钱乙，医学张辰寒具设计在内，朕不相信如此周密布施的阴谋会是你一个小小宫女所为，或有指使，你自不必恐惧，朕望你能如实讲出原委。”兰儿叩头，颤颤巍巍道“禀皇上，适才兰儿已将全部经过陈述，追查此案的大人一听便知是否吻合，因此全是奴婢一人所为，未曾受任何人指使胁迫！”
郭后委屈的望了眼坐于一旁的太后，泪水涟涟道“臣妾知道，皇上还在怀疑臣妾，兰儿与臣妾感情深厚，此案虽非臣妾所为，但确因臣妾而起，既然如此，恳求皇上赐臣妾与兰儿同罪！”兰儿也泣不成声，叩头道“皇上，此案与皇后娘娘并无关系，陷害钱学士与张医学是奴婢的脱身之计，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皇上赐罪！”
太后自是听不过去了，说道“此案由何人负责追查？”林鑫磊与白及上前施礼“回太后，微臣林鑫磊奉命追查！”“回太后由奴婢协助林大人。”太后复问道“适才兰儿所言作案始末，可与两位的追查结果相符？”林鑫磊缓缓说道“基本，都相符。”
太后又幽叹了一声说道“以前多么乖巧的兰儿啊，一朝居然布下如此阴谋，实在令哀家心痛啊！”皇上说道“母后，朕怀疑此案与凝和殿夜袭联系起来，便是一连串的大阴谋，如何会是一个小小宫女所为？”太后质问香兰儿，道“兰儿，凝和殿夜袭是否也是你一手谋划，同谋又是何人？”兰儿朝太后一拜，说道“回太后的话，凝和殿夜袭岂是奴婢所能谋划，事实具在，是淑妃娘娘争风取宠所为，也正因如此，奴婢才对道貌岸然，诡计多端的淑妃娘娘怀恨在心，生出此计。奴婢罪恶昭彰，请皇上赐罪。”太后看向皇上“皇上赐罪吧！因此案受害的人已经这么多了，就不要无凭无据的多生疑端，再作牵连了。”
郭后只哭得梨花带雨，似是很诚恳的模样，哀求道“此案因臣妾而起，恳求皇上降罪！兰儿至此，与臣妾脱不了关系，臣妾只有获罪方可心安呢！”
皇上将目光眺望向殿外，郁声道“兰儿用麝香和九寒散毒害淑妃，致使滑胎，后又陷害钱乙与张辰寒二人，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满门抄斩，以儆效尤！皇后管教不严，纵生祸端，禁足福宁殿半月，反思悔过！”林鑫磊望向白及，二人面面相觑！
待禁军押着兰儿出了福宁殿，临走，兰儿一双泪眼望向郭后，郭后也泪眼婆娑的看向兰儿，遂轻轻点头。
殿中众人离去，太后上起身离开，看了眼哭得甚是委屈的郭后，轻声安慰道“兰儿这孩子极灵懂事，想不到竟生出如此邪念，哀家也舍不得她啊！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不要当作被禁足，只当是好好静养胎儿了。”郭后恭敬施礼，抽泣道“谢谢母后，若不是母后及时赶来，只怕皇上惩罚臣妾的就不只是禁足了。”太后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郭后送走刘太后，问向宫女樱桃，道“樱桃，是兰儿让你去请太后的？”樱桃施礼“回娘娘，是兰儿姐姐吩咐的。”郭后拭了泪珠，肃然对一太监吩咐道“小举子，速速出宫把兰儿的家人换走，送去五万两银票，让他们远走高飞。”待小举子匆匆离去，又对樱桃吩咐道“楚家卿这厮推得倒干净，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兰儿，本宫如何能放过他！你去通知李明生，让他与楚家卿两条命，选一条活着。”樱桃连忙也急步退下。
二人并肩走着，白及问向一路不语的林鑫磊“林副使怎么突然闷闷不乐了？”林鑫磊缓缓道“白总管，我总觉得楚家卿招供前后，似乎有些奇怪。”白及叹道“也许吧！整个案子都这样不了了之了，还能如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