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厅门口,金旺大哥还等着。
金旺大哥问。“亮子、强强,还好吧。咋这么久?”
亮子还在想刚才的事。“大哥,我们都留下了……”
强强好起劲。“大哥,真好,是我头上的绷带帮了哥!”
“是么!”金旺大哥也好奇,想问问啥情况,瞅着大小姐跟着,就说:“留下就好,哪我走了”。向保安室走去。
亮子跟了上去。“大哥,我送送你。”
金旺大哥说:“送什么,我常来的,你们好好做。”
“好。”他应了声,和强强一道跟大小姐走了。
左拐右转的,经过多幢排列不整的厂房,来到了员工餐厅。
里头好大的,黑鸦鸦的坐满了人,埋头吃的、嫌着饭菜咸淡的、吃好闲聊着的、打打骂骂的,脸上黑一块红一团的、头发乱蓬蓬的、衣服脏兮兮的,色色种种,像是一场丐帮盛宴。
咋是这样。脏稀稀地上桌,是要吃外婆的筷子头的。这样也瞒好,不费事。不是吧,可能活多,没有换洗的时间。这么忙么,明天就晓了。
“哥,有啥好瞅的,肚子都贴在背了,快点!”强强喊道。
“哦,”亮子应声,跟上了。
大小姐把他俩带里头的打菜处,对一位胸脯好丰厚的操着大勺的大妈说:“邢大妈,给这两位新员工发份餐具吧,给我也来一份。”
“啊呀,沙沙你咋又来这边吃。瞅这帮饿鬼,没什么菜了。我让他们给你另烧些。”那大妈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
“不用了,有什么吃什么,你帮他们两多打点。我有点就好。”大小姐笑道。
“要的(好的),要的(好的)。”
邢大妈胸又肥,屁股又大,胳膊又粗,声音像打雷,很像外婆。亮子好像回到乡下。
邢大妈从厨柜里拿了三套新餐具放在打菜板上,又操起大勺,嚓嚓嚓地从几个大脸盆刮着剩下菜,跟外婆打猪食一样,打到三只大铁盘上,端给他们,又各给了一只大铁碗、一只大牙罐和一双竹筷。
强强瞅着只有菜没有饭,嚷了起来:“饭呢!”
邢大妈瞅着强强像只饿狗似的,嘎嘎地笑:“来这里菜不敢说,饭还能少你的,呶,就在哪,一大桶的,自己打,能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哪边还有一大桶汤,想打多少打多少,别噎着。”
亮子瞅了一眼,窗口边的两个大木桶,一个还装着半桶白米饭,一个还还真有半桶汤,飘着一些菜叶丝,很像喂猪的潲水。潲水是好东西,所以猪吃了,才长膘。他一点都不嫌。
确实饿得不行了。亮子原想下了车吃的,没想遇上金旺大哥一路就到了工厂,又折腾了一阵,人高马大的哪受得了,就冲到比大饭桶那,把大铁碗装得满满。强强还用饭勺压了又压,生怕饭被人抢光。亮子也顾不得打潲水,狼吞虎咽起来。
大小姐一边瞅他们想笑憋着,只装了个碗底的饭,打了一小勺汤,坐到他边上,跟鸡啄米般一粒一粒拣着。看着他们秋风扫落叶的,满满一大碗饭、一大盘菜一会就底朝天了,又都加了一大碗饭来,没菜就没菜,哗哗哗地扒着饭。忙把自己的菜分给了他们两个。
肚子填了食,不喊叫了,亮子脑门又活起来,眼睛也动起来:呀,大小姐咋坐在自己边上,又瞅到了那双白白净净的嫩手,没了进军速度。他想移个位,远离那双手,他还没饱,想再大吃几碗。又觉得不好做得再过,他晓大小姐其实不娇蛮,很平和,眼很活,好开朗,肯帮人。
亮子感觉到大小姐一直在瞅着自己,听到大小姐说:“你们两个吃得真香,难怪有这么高的个。你们两慢慢吃,我在门口等你们。”
真好,那双手从桌面消失了!亮子放下心来和牛牯敞开肚皮又大吃。
“嗝——”强强好爽地唱响着。
“好饱!”他也感叹着。
亮子一瞅,食堂空空的,只有几个大妈在打扫残局。和牛牯带上行李悠哉悠哉向门口踱。
又瞅到了那张干干净的脸在笑。“吃好了,我带你们去宿舍。”
好吧,到了宿舍,希望再也瞅不见!
又拐了几幢厂房,是一片宽阔地。
球场!亮子丢下箱和包,快速地跑过去,一个猛跳,做了一个投篮动作。
画夹里的画纸像雪片撒了一地,亮子赶紧去拣。
大小姐拣起几张。“陈亮,你投篮动作好帅的。你素描也很好,找个时间,给我也画一张。”
瞅都不想瞅见,还画!亮子扯下大小姐手里画。
“陈亮,你又怎么了?”
“沙沙小姐,我听哥说,他爸死了,才没上大学,我刚才没说。”强强说了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只是……”大小姐忙道歉。
亮子见大小姐低下头越说越小声,才觉得自己过火了,忙说:“不好意思,我不该的,不是这样,我是不想瞅到……”他不想再说。
大小姐红着脸:“不怪你,是我多问了。前面那一排就是你们漂染员工的宿舍,走吧……”
来到那排宿舍,大小姐敲了敲一间写着“111号”的房门笑着喊:“里面有人么,来新员工了,我们能进来吗?”
“推进就是,就我一个,没光着。”
一个中年汉子的笑声,好搞笑!
大小姐笑笑推进门,亮子和强强跟了进出。
屋里摆着三张床,都上下铺的,外面两张都空着没人,里头下铺坐着一位手臂扎着绷带的粗壮大叔,穿件黑黑黄黄没洗干净的白汗衫,套着一条松松垮垮的黑色大裤衩。
“大叔,你好,手咋伤了。”亮子问候了一声。
大叔从铺上下了来,露出一嘴与脸对比强列的白牙哈哈地笑:“机台上划了一下,缝了几针,好多了。一瞅你就是个白面书生,咋也做漂染工。嘿,那个咋才到就挂号了,看来我们凑双了,哈哈哈!”
“张师傅,别顾着笑,小心伤口崩开。”大小姐对大叔笑:“这两位是新员工,你顾着点,我先走了。”
瞅来,大小姐还瞒专业,能叫出打粗工的姓。
大小姐走了。他终于开脱了,他活了。
“你俩又不是小妞,我能咋地。哈哈哈……”张师傅还在笑。
这个张师傅好逗,如果我和牛牯是小妞,你又能咋地!
“张师傅,咋就你一人。”亮了和强强把行李放下,瞅这大叔跟自己师傅一样是个乐观派,一下亲切起来,放松地问道。
“傻的,都在车间干活呢。”张师傅应着。
“吃过晚饭还干货?一天不是八小时吗?”亮子又问。
“傻的,哪是八小时,听说公家开的厂才八小时,这边都是十二小时两班倒,每月最后一天公休,月初第一天倒班。”张师傅说。
亮子问:“张师傅,漂染工都干些啥活?”
张师傅说:“苦力活呗,还能有啥。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亮子又问:“张师傅,说细些好吗?”
张师傅说:“漂染厂大大概百二三十人吧,我们的头儿叫范河轩,有人叫他范厂长,有人叫他范主任,工友们都叫他范老大。漂染厂有两大车间,一个漂染车间,一个拉毛车间。漂染怎么说,就像姑娘漂你这样的小白脸,漂上一眼,就染成红色,甩了你,就染成绿色,拉毛就是把躲在的裤裆里的毛丝一根根扒出搓成有毛绒绒的布。我原是做漂染的,后来又做了拉毛。我们宿舍还住着三个,一个叫黄种,这小子也灵气跟我做了几个月漂染,也做了个小组长。一个叫黄根,还有一个叫黄毛,两个做拉毛。黄根也是个小组长,黄毛笨些,做杂工。”
“这活好玩,把毛拉过来扯过去的,不费力的!”强强笑了起来。
亮子听着,一身的鸡皮疙瘩。
黄种、黄根、黄毛,好逗的名!亮子好想笑,忍住了,又问:“张师傅,我们两个才来,能做什么呢?”
张师傅说:“刚来的,一般先从拉料拉煤做起,以后就看你们的造化了。你小子又大块又斯文,一定比我们都强。”
亮子赶紧说:“张师傅,您就收下我们两个新徒弟吧,我们会好好干的。”
张师傅笑道:“这个好说,只要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就好。中间这张床,上下铺都空着的。快把铺盖铺上,好歹就是一个窝。”
亮子说:“被子?我没带,我还以为这有的,等会去买。”
“哥,还等啥,现在就去!”强强喊声着,就跑了。
亮子瞅强强急慌慌的,对张师傅说:“张师傅,我跟强强去外面转转,顺手买床被子,你有什么我们带的么?”
张师傅笑道:“我不缺啥,就缺女人。去吧去吧,只是你你们初来乍到的,小心点,别让小妞给淘空了。”说着大笑起来。
张师傅真搞笑,我们两大小伙的能让别人给抢!亮子笑着:“那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