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财务部给你吃开心果了。”兰总笑道。
“噢,兰总,没……”亮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我又没让交工服。”兰总笑得很灿烂:“陈亮,到我办公室,我们聊聊。”
亮子讪讪地跟着兰总进出。啊,兰总如真把自己狂草《沁园春雪》挂在了正前方的墙壁上。全身一下澎湃起来:“兰总,等我有时间练练,写幅好的,再挂吧。你这么雅的办公室,挂上这样的拙笔,让人笑话。”
“怎么是拙笔,我会挂上的就是好的。”兰总好有兴致地说:“看看,我把墙上挂的字和画都换了个,你看看有什么说法。”
亮子赶紧转着身,只瞅着:左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岳飞气壮山河的《满江红》行草,用笔畅朗钢劲,跌宕兀变,气势如虹。右边墙上挂着一幅激越惊魂、惊涛拍岸的油画……
他怎么了!兰总看到亮子盯着油画,一下变了人,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灰:目光由亮变暗,由暗变怒,由怒变狠,由狠变暴,好像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陈亮!你……”兰总惊喊了一声。
“这幅《满江红》是你写的!这涛岸是你画的!”亮子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几年前的事!怎么啦……”兰总被激怒了,脸刷地通红起来,好想发火,但发不出。
这男孩他怎么了,刚才还一腔热血的,怎么一下就一腔怒火了。他要吃人啦!我没招他惹他嘛……噢,还是沙沙!真是可怜……傻不傻,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不是的,他不傻,他是个多聪明男孩。这个沙沙呀……聪明、敏锐、能干、要强,她是个天下最好的女孩。能怪她么,要怪就怪这个陈亮,他太扎眼了,叫哪个女孩不心动。看他,火光冲天的,怎么办!劝劝吧……
“陈亮……”兰总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你也配写这幅字,你也配画这样的画!”亮子吼着:“岳飞大义凛然,一腔正气,你们呢!你以为这些潮水好欢是么,你画着开心是么!你们听到她们在哭,在嚎,在无助地撕喊,你们就快乐、就享受是吧!”亮子吼罢,调转身就朝门的方向大步地走去。
“我们小人,我们开心,我们快乐,我们享受……你……”兰总尖喊着:“慢着,回来!”
亮子止着步,转过身,瞅见兰总一脸刹白,满脸是泪。
“兰总!对不起……”亮子也落泪了:“沙沙、吴大姐、邢大妈、春妹、小仙子、汪嫂……她们都在哭在嚎呀……兰总,你高高在上,怎么……噢,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跟她们是一样的,只是……”兰总叹了一口气,没说下去。
“兰总……”亮子呆住了。
“陈亮,”兰总从手包里拿出化妆盒,补着装说:“做人,还须有点定力,不然怎么活,我们还是说说字画吧。”
做人须有定力!好深刻的。难道兰总她,也有说不出的苦,说不出的痛。那字、那画就是苦和痛的升华吗……
亮子点点头。
兰总补完妆说:“陈亮,你不是喜欢字画么,跟我来吧。”
亮子跟着兰总,走出了办公室。
郭晨杨从自己的办公室探出一个头,小心地问:“兰总,要出去么?”
“有没有规矩!”兰总骂道:“你闲着吧,有事会叫你!”
“哦……我以为出了什么事……”郭晨杨把头缩回了。
兰总把亮子带到五楼,指着四扇门边走边说:“这五楼,才是我的家。第一间是我的服装设计室,第二间是我的琴房,第三间是我的健身房,这第四间是我的画室”就从手包里拿一串钥匙,找到一把套上开了进去。恬静地笑道:“请进吧。”
五楼才是她的家……设计室,琴房,健身房,画室……兰总她是个怎样的人哪……
亮子蒙蒙的跟着兰总走进了画室。
亮子眼睛瞪圆了:几个美术老师的画室都零零乱乱的,墙上东挂一幅,西挂一幅,地上这里一堆油彩,那里一个石膏像,让人没处安身,桌上也是层层叠叠的画稿,排笔到处散着,调色板乱乱地横趟邪卧的,画架也是东倒西歪的。而兰总的画室,不像画室,倒很像个小展厅:画室不是很大,但清清爽爽。迎面是一个大大的窗,垂着浅蓝无花饰的布帘,窗两边整齐地挂着几幅人体画,没有花鸟动物和情景画;左边是一个大方格的木框,每个大方格都好美观地摆着人体石膏像;木框前是一张铺着浅蓝绸布的画台;右边整壁是一幅大海微风细浪的风景油画;海边安立着画架,画架上是只没靠背的木橙。
“兰总,你的画室好清爽,走进来好像身至在大海岸边。”亮子好是陶醉,又问:“画笔、颜料和调色板呢?”
兰总笑着在海面按了一下,一个工具框展现在亮子眼前。
“兰总,这些作品都出自你手吧?”亮子问。
兰总说:“不敢说是作品,就是一种心情。”
亮子又问:“除了这幅大海,为什么都是人体画?”
兰总笑道:“你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
亮子说:“听说,您是个很敬业的服装设计师。”
兰总笑得很灿烂:“敬业不敢说,服装设计师是货真价实的。服装是为什么设计的?”
“人体!噢,为服装画人体,不就是敬业么。”亮子说:“人体是最美的,是美之源,是美之魂,服装就是人体美的呵护者,是人体美的传播者,是人体美的升华。只有领会了人体美,才能创造出人体的外在美是么?”
兰总听着眼眶湿润了:“陈亮,你悟到了。”
亮子赶紧问:“兰总,我能走近细看这些人体画么?”
兰总笑道:“你真是傻,让你上是干什么的。”
亮子赶紧说:“谢谢!”就走上前去一张一张细细地瞅了起来:啊,沙总!这幅油画应该是好几年前画的:头发好黑好亮,眉毛又粗又浓,眼睛又明又亮,鼻子好挺跟沙立现在一样,嘴唇很有弹性很有光泽,还留着好酷的胡子。嘿,胸脯瞒厚实的,还长着胸毛,好威的。肩膀、手臂、腑部和大腿的肌肉还一块块的,好有魂力。下面的物件跟沙立长得很想像,按黄种他们的说法,就是还是瞒雄的。还真不知沙总原来是这般的酷。兰总的手法也真够细腻的,连根根毛发,一个小疤点,一个小红痣都画得清清楚楚的。
“兰总,您的功力好深的。”亮子对兰总:“我也画过几张人体,跟你画的真的没得比。”
兰总笑笑说:“什么功力,只是对他有刻骨铭心的感知吧,这都是七八年前画的。看看下一幅,五年前画的。”
“沙立,好帅的!”亮子叫了起来:“跟现在不一样了。看,头发短短的,亮亮的,好阳光喽,皮肤光滑,肌肉很实。兰总,沙立怎么肯让您裸画呢。”
兰总笑了起来:“我凶呗,他怕我,现在都怕我。”
亮子笑说:“不是吧,他即是服你管,还会像现在一样,花天酒地的。”
兰总叹了一气说:“让沙总给宠坏了,还好他还听我这后妈的,不然还不知成什么样。现在好了,他听你的,真亏了你,把一个比你大三四岁的哥管教服服帖帖。”
亮子苦笑着:“我也是没法,不跟他好着,怎么进入采购部。”
兰总又叹了口气说:“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说画。”
“沙沙……”亮子赶紧把头转过,痛苦起来。
兰总劝着说:“转头看吧,沙沙的身材多好,简至就是美丽的天使。我虽是继母,沙沙可是跟我无话不说的,是我劝她出国的。墨曦是不错,可沙沙就是看不上,偏偏喜欢你。你当然不比墨曦差,可在海都市,在龙湾镇,是不可能的。沙沙只有出国,这样,对沙沙,对墨曦,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别再苦自己了,你还年轻,男孩子,志在四方,事业很重要的,没了事业,什么也没了。”
“兰总……”亮子哭了,望着兰总说:“我听你的。我能喊你一声姐么?”
兰总亲切地说:“当然可以,我也真想要个你这么懂事的弟弟呢。听沙沙说,你的家人都喊你亮子,以后私下,我就喊亮子了。”
“姐……”亮子跪下抱着兰总的双腿。
“亮子,起来吧,真是苦了你了。跟着姐好好做吧,我就不信了,我们姐弟联手,还不能打出一片天地。”兰总打亮子扶了起来。
“姐,给我也画一张,挂在墙上。”亮子突然喊道。
“为什么!”兰总惊愕了。
“姐,我的型体还是瞒好的,我想,对你设计服装一定有用的。”亮子说。
“好的,我早就想了,就怕你放不开。”兰总说。
“有什么放不开,初中时,为了画人体素描,美术组的几个都是轮着做人体模特的。”说着把衣服裤子全扒了,说道:“姐,你要什么造型尽管说。”
兰总就问:“亮子,刚才在办公室,看到那幅浪拍岸,你想到什么?”
亮子说:“我瞅到那些爬在涯壁的水流,就像一群肢体被岩锋划得肢离破碎的女孩,在没命地往岩上爬,爬不上摔下了,又往上爬……”
“亮子……”兰总流着泪,看了亮子好一会喊道:“她们是女孩,都敢爬敢摔。你是男孩,你有厚实的肩,你有铁一样臂膀,你有钢一样的肉块,你有铜一样力腿,你应该更能爬,更敢摔。姐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男孩,用他钢爪般的手掌,钳住了涯顶的岩缝,钢劲的身躯紧贴在刀片般的岩壁上,铁犁般的脚掌坚硬地插进石缝,领着咆哮的潮水,就要攀上希望的顶峰!我想把那幅重画。”
亮子激动喊起来:“姐,我好想瞅到这幅画!可这么酷的造型,我摆不出呀!”
兰总冒着汗,把短发一甩说:“亮子,你跟我来!”就拉着亮子,从木框边的门跑到了健身房。
亮子看到了好多的健身器材,无暇细看,盯上的最里头的攀援壁,好像瞅到了那怪石嶙峋的涯壁,就攀爬起来。
“使劲,要充满希望,再劲使!”兰总喊道。
亮子却松开手,摔下了。
“痛么?”兰总赶紧上前扶起:“亮子,我们不画了吧。”
“为什么不画!”亮子说:“我是有心摔的,我在找痛的感觉,不痛就不真了。”说着又爬,好像还不咋痛,又松开手,再次摔下。
还不刺骨,又爬又摔。这次真痛了,爬不起来了。
“亮子……”兰总哭喊起来:“亮子,不要,姐心里好疼……”就去扶。
“走开!”亮子,咬着牙站了起来,又歪下了,又站起来,痛苦地扶到壁上开始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姐,你画吧,我不痛!”亮子痛苦地喊。
“亮子,抓牢啊,姐画!”兰总哭着画着,又喊:“亮子下来吧……”
“不,姐,你不要管我,好好画!”亮子喊着。
“好,那你就忍住吧,姐一定画出你最满意的!”
只听铅笔在纸发出刷刷刷的响声。兰总凝着眸,流着泪,滴着汗,在纸上挥洒着:大轮廓跃在了纸上……铁爪在流血……铜块在怒吼……钢犁在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