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欧,哗——啾,啾啾,哗——嘎,嘎,嘎,哗——
几只黄脚银鸥在轻波上啄鱼,几只白腰叉尾燕在蓝水上剪着浪花,一群红脸鸬鹚在金沙上排练……
一伙光屁股的小男孩,满沙滩地爬,拾到贝,放到小嘴啃;拣到螺,往小嘴里吹;四脚朝天,踢着胖嘟嘟的脚趾,拍着粉嫩嫩的手掌……
小男孩们,伸伸腿,腿长了;拉拉手,手壮了;弯弯腰,腰粗了……
一个威风凛凛、天地不怕大男孩,领着一群帅气十足、着装入潮的大男孩,摇摇摆摆,面朝蓝天,涌入大海……
哗——哗,哗……哗——哗,哗……
大风,你吹吧吹吧!大浪,你搅吧搅吧!
嘭——哗啦——嘭——哗啦——
岩刀,你割吧割吧!黑涯,你甩吧甩吧!
衣裳,你想破就破吧!血水,你爱流就流吧!
我们要冲上大涯,我们要冲到蓝天,我们要拥抱太阳——
累也罢,苦也罢,活也罢,死也罢——
哗,哗,哗……嘭——哗啦——哗,哗,哗……嘭——哗啦——
“不错,很好!只是大伙们展示服饰时和眸视大海时,还可以再散漫一些,我们表现的是一群屌丝,不是白领。”
白彤甩着短发,很满意地对男模们说,又朝亮子喊:“亮子,你真是酷逼了!这几个月真是苦了你了。你完全可以像今天这样,把我的要求抛到海里去,你怎么想什么表现,就什么表现。这台时装表演和舞蹈就是为你编排的!”
“谢谢白老师!”亮子穿着那件最帅最酷的弹衣,还在攀涯的意境中,满眼是泪。
兰总从外面匆匆赶来,素着面,头发有点乱。
白彤赶紧就对大伙说:“大伙先歇下。”就赶紧把兰总拉到一边问:“姐,你怎么弄成这样。这里有我呢,你又过来做什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兰总急着说:“他已确诊了,情况很不好。春妹也被感染了。昨夜赵医生跟我谈了很久,又联系了省医的几个专家,说下午就到。疯子,我急呀,恨呀!几夜没睡了,天亮才眯了一下,又想着就要公演了,就更乱了,我快撑不住了啦……”眼泪流了出来。
亮子远远看看兰总在哭,赶紧跑过来:“姐,你咋了!”
“亮子——”兰总再一次把亮子拥住。
“姐!出什么事了?是他们么……”亮子挣开问。
兰总赶紧摇摇头说:“没什么,姐就是心里急。”
亮子就说:“姐,我撑得住!”
兰总突然冒了一句:“亮子,想跟姐去看看春妹么!”
亮子好痛苦好纠结着:“想的,这几个月,天天都想,又怕见了,陷了进去,砸了大家的努力。”
“亮子……”兰总穿心地痛:“这对你是不公平的,谁有权力拦你……”
“姐,”亮子说:“姐,你不要再说!等《亮子们》公演后,我再去。”
“亮子……”兰总痛哭进来。
“姐,让亮子去看看吧,他顶得住的,他顶得住的,他是亮子呀!”白彤流着泪。
“姐!”陈亮慌了:“春妹她咋了,啊?”
“他们……”兰总说不下住。
“他们染病了!”白彤咬咬牙说。
亮子一听惊呆了,吼道:“姐,春妹在哪,哪家医院!”
兰总撕叫着:“市传染病院呀,晨杨——”
就在这时,兰总手机响了。
“小妈,我爸他,他不行了……”沙立在哭喊。
“怎么会!成海——”兰总晕了过去。亮子和白彤忙扶着。
接着亮子的手机也响了。
“哥……”春妹微弱地喊了一声,就没了声音。
“春妹,别怕,哥来了——”亮子发疯地跑了。
医院隔离区外乱成一团:
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撞着:“医生,让我进去,让我撕了那个婊子——”
李冬立死死地抱着老婆:“成珊,喊有什么用,医生在抢救哪。”
吴大姐和邢大妈一边哭着帮着劝:“妹子,嗓子都喊哑了,有医生呢,沙总能好的……”
“那婊子,臭不要脸!”
“沙总要是有个好歹,公司就完了!”
围着的员工纷纷喊着。
“喊什么,喊有用吗!”范老大抹着泪吼着。
这边正乱着,又见一个女孩子哭着跑来喊:“姑妈,不好了,老爷子去了——”
“爸——”沙成珊撕叫着跑。
李冬立赶紧更了跟了上去。
驾驶员小李也慌着跟了去。
“完了,完了!”
“鑫泰的天要踏了!”
“咋会这样,咋会这样!”
“乱喊什么,我们快帮帮呀——”范老大大喊一声。
“老大,现在,只有你,能顶得住,快去吧……这里有我呢!”吴大姐喊道。
大家跟着涌了去。
兰总的车飞驶进医院,在隔离区外停下。
“兰总,不能进的,里面进在抢救!”值班员拦着。
“让开——”兰总大喊着,把值班员撇开,闯了进出。
“春妹——”亮子喊着也闯了进去。
值班员跑上拦。一个医生戴着只露眼的大口罩走了过来对值班员说:“老周,你忙去吧,这里我会处理。”就对兰总说:“兰总,快到更衣室把衣服换上吧。”
兰总急死了:“项医生,就是感染了,你快说是为什么!”
项医生说:“兰总,你先生和林春妹是才确诊的感染,可他们双双吃了过量的安眠药。赵医生他们正全力抢救。”
兰总喊:“你们为什么没发现!”
项医生说:“兰总,你冷静一下,会给你说法的。”就领着兰总和亮子去套上了防护设施。再让领着两个来到抢救室外。
“沙立——”
“立哥——”
两个看到沙立瘫在抢救室门边的地上,哭喊着。
“小妈……没救了……我爸没救了……”沙立有气无力地说。
“啪!”兰总给了他一记耳光:“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
“打吧,打吧,都进去半个多小时了……”沙立哭了起来:“我来时,就看见病房里乱着,医生们正把爸和丹丹往担架上抬,爸的脸已灰了,丹丹还能睁眼。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丹丹流着泪盯着我,我赶紧问:‘丹丹你想说什么?’丹丹张着口,说不出,就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我猜她是想打电话,就赶紧问:“你想打给谁!”丹丹又张张口,我赶紧把耳朵靠过去,她,她说:‘陈……亮……’我就赶紧拨了,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声:‘哥’就晕过去了。”
“后来呢,后来呢!”亮子扯着自己的胸口问。
沙立哭着:“哪有后来,她一定陪着我爸去了……”
“你乱说,你乱说——”亮子举起拳头大叫。
“打呀,你死命打呀——”沙立也跟着喊。
灯亮了,门开了!
一辆车子被推了出来。
“春妹——”亮子扑了上去。
赵医生一点表情都没有:“别喊,她很虚弱,还在昏迷。”又对兰总说:“兰总,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爸——”沙立冲了进去。
“成海——”兰总歪下了,亮子起身扶起兰总。
春妹被护士推走了,亮子喊了一声:“妹,你好好歇着,哥就来陪你。”就搀着兰总进了手术室。
只见沙总脸被蒙上块白布,双手紧紧握着手机,直挺挺地趟在手术台上。
兰总掀开白布,亮子看到:沙总面如土灰,眼睛很安详地合着,嘴角还留着一丝笑意。
“成海——”
“爸——”
“沙总——”
晚上,沙沙带着一个碧眼金发的男孩赶到了医院太平房,哭得死去活来。
金发男孩用生硬的中国话劝道:“沙,沙,死,不能复生,让你,老爸安息吧。”
沙立抱着沙沙哭着:“妹子,别哭了……我们听听爸说什么,好么……”
兰总呆滞地抱着沙总的手机,一句话也没有。
“小妈……你说说话呀,你都抱了一整天了……”沙立跪下哭着。
兰总把沙总的手机给了沙立,木木地说:“你们听吧,我不要再听……”就晃着站起来,又晃着向门的方向走。
“妈——”沙扑上去抱着兰总大哭:“哥和我,爷爷没了,爸没了,我们只有您了……”
兰总愣住了。
“妈,妈——”沙立也改口了扑上去抱着喊:“我和妹不能没有您呀……”
“沙立、沙沙——”兰总回过头抱着沙立和沙沙痛哭起来。
金发男孩说:“兰姨,你,们听,我,回避。”
兰总把眼皮撑了起来,看看沙沙,又看看詹姆。
詹姆拉下蓝眼说:“兰姨,我,和沙沙同学,我爸,爸是服装商,让,我来看,‘亮子牌’。”说罢,对着沙总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三躬,就走开了。
沙立又一次打开老爸的手机:
没有声音……好一会沙总笑道:“绮儿,我该走了,对不起……这个家还得你撑着……嘿嘿……老爷子老了,你别跟他计较,他知道没有我可以,没有你,这个家就垮了……让律师到工商局把企业法人改成你吧……立仔……不能再喊小妈了,得改着喊妈,知道么,听你妈的就没错。爸对不起你妈,你得好好孝敬。沙沙……你的事,爸管不,也不管了,你自己做主吧,遇倒难的就跟你妈说……绮儿……再求你一件事,是我不好,别责怪丹丹,我把她也染了,她年轻,还要活的,把公司的股份划百分之五给她做生活费,另外,她的……医药费……由公司……”没了声音。“成海——”一个女孩的哭叫,又没了声音……“兰总,我是丹丹,不是个好女人,我原想跟你争的。成海不想活了,我还争什么,我陪他去了……麻烦你跟我哥陈亮说一声,我不配他想着,哪场球我去看了,我不该的,不该骂哥和沙沙小姐的……哥跟沙沙小姐好,我放心……我走了……”没了声音……
沙沙和沙立泣不成声。兰总没哭,把他们扶起来说:“不哭了,活着的还得好好活,我们料理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