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更确切地说，她昨晚整晚都没有睡着。
房间里乱成一片，她缩在被窝里，曾经明澈的眸子里已变得黯然无光，闭上眼睛，除了因为哭得太久传来的刺痛感外，就是昨晚发生的一幕幕，梦魇一般浮现在她面前。
她轻笑一声，突然双手捂住脸无助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又重新抬起头来，擦掉脸上的泪水，眼里已有了另一种神色。抬头望向窗外，晨光微熹，风和日丽。
这将是崭新的一天。
她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感，轻轻下了床，到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
整个房间，从客厅到卧室都凌乱不堪。她无心去收拾，穿好校服，整理好情绪便背着书包出了门。
学校正进行广播体操，慕沂从人群中一路走上舞台，途中不少目光聚焦到她的身上，她全然不顾，面无表情地从舞台一侧取了麦克风，望了一眼领操的男生，示意他离开。
“这位同学你做什么？”在一旁的老师赶紧追了上去。
看到慕沂一人独立站在舞台上，台下不少学生都停下了体操，都用异样的目光眺望着她。
“那不是校园网那同学吗？”
“好像是啊。她还敢来学校？”
“还明目张胆地站在舞台上呢。”
“脸皮可真是够厚的啊。”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把苏羽寒也……”
离舞台较近的同学们看清了来者何人，都交头接耳起来。慕沂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后对着话筒说：
“我有话要说！”
广播声戛然而止，全场一片安静。
那老师上去也不是，走也不是，徘徊在舞台一侧不知道干嘛好，最后还是跑去找校长了。
“相信很多人已经看到了校园网里面的照片了。”她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么，麻烦大家再仔细看一遍。”
台下一阵哗然。
“哇塞，她有病吧？”
“笑死人了，这么丢人的事情竟然还让人仔细看？”
“这炒作我是佩服！”
“为了出名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了。”
“我觉得我要拜她为偶像！”
林佑心紧紧抓住裙摆，一瞬间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程景誉、落琳、小白、落梓天四人却是很听话地掏出手机重新翻看那些照片。
“很感谢校长给我三天的时间。今天，我是来澄清事实的。”慕沂接着说，“你们看到里面的照片，那个女生并不是我。”
说着，她将校服一角拉开，露出了自己的一侧后背。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那女生后背有一颗痣，我的后背没有。如果不信，可以随便找一个人上来看。”站在前排的同学都伸长了脖子看过去。看完，都面面相觑。
“好像真的没有。”
“不会点了吧？”
“不可能，点了会有印的。才三天时间，也不会消得这么快。”
“那里面的女生是谁？”
慕沂穿好衣服，举起话题，继续说道：“里面的女生，是一个与我背影长得很像的试衣模特。至于她为什么要拍这些照片，我会继续查下去。”
“可是有一张照片里面的女生后背没有痣！”台下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男生，瞬间引起一阵轰动。所有人都在翻找那张没有痣的照片。
慕沂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浮躁，字正腔圆地说道：“不用看了，那是真的。”
所有目光渐渐从慕沂身上转移到苏羽寒的身上。却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发生。只见他淡定从容地大声说道：“她是我女朋友，滚个床怎么了？”
对于他直言不讳的回答，全场人都瞠目结舌。只有慕沂冷冷地回应道：“我并非他女朋友……所有一切都是他强迫我的！包括……发生关系。”
“不可能吧？”一些女生们窃窃私语起来。
“就她那样子？我还真的不信。”
“她强迫苏羽寒倒是有可能。”
正当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校长突然走上台，拿过慕沂的话筒说：“麻烦苏羽寒同学上来一下。”
苏羽寒慢悠悠地走上台，来到了慕沂的旁边，扫了一眼台下“观众”，回过头看向她，她的眼睛依旧是红肿的，而她的脖子手里都有血红色的印记，显然还没消退。
他的眼光渐渐暗淡下来。
“苏羽寒同学，麻烦请你解释一下。”校长严肃地把话筒递给他。
苏羽寒神思恍惚，接过话筒，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我爱她。”
全场哗然。
“说正话！”校长大声呵斥。
“我这是正话啊。”苏羽寒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瞥了一眼校长，然后向慕沂走近几步，旁若无人地抓住了她的手，大拇指轻轻地抚着那被烫红的伤口，不知是玩味还是心疼，他的脸上却看不出是喜是悲。
他凝望着她，并没有抬起话筒，而是用平常的语气对她说道：“慕沂。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女孩。更没见过一个女孩会对我狠心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你不爱我，那就恨着我好了。至少……你会记着我。”他的眼角有了笑意，如同那泪痣一样醉人。随后，他的眸光掠过一丝光芒，细长的睫毛扑闪开来，他无赖地笑着，话里的腔调带着一股似有若无尖酸刻薄的味道：“你千万别忘了我啊。”
慕沂的眉毛蹙成一团，迅速推开他的手退了一步。
苏羽寒咧嘴一笑，灿若星辰。
“无耻。”
他哂笑：“我可以更无耻。”
接着，在她猝不及防之时，他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身边，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俯身便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举动，让在场两千多名学生一百多位老师都为之一振，个个竟然都震惊到目瞪口呆。
慕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调戏羞辱，顿时怒火攻心，推开他就是一掌，却被他迅速抓住了手腕。
苏羽寒意犹未尽地用手抹了一下她的唇瓣，用低得只有她才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赌的，不就是我喜欢你吗？”
刚说完，就有两个老师冲过来将他一把拉开。
“苏羽寒！注意自己的言行！”校长对苏家人一向敬畏，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做缩头乌龟，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好好……”苏羽寒嘻嘻笑道，“不就是亲一下嘛，又不是抢劫，紧张什么？我不过想跟她来个告别仪式罢了。”
“好了。”说着，他挣脱开身旁两位老师，面向所有同学，摊开双手呈任人宰割状：“我认怂，我受罚，接下来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他原本就是臭名昭著，也不介意多这么一条罪状。苏羽寒瞄了一眼冷若冰霜的慕沂，嘴角依旧带着轻挑的笑意。回过头来，却发现高二（9）班，那袅袅娉婷的女人正慌张失措地凝望着自己，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随着老师走下台，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慕沂从台上走下来，脸上带着不可逼视的冷冽，回到班上的时候，许骁的号码已经在手机屏幕弹出二十六次。接着，便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在屏幕上。
“喂？”她最后还是按了接听键。
“嫂子！嫂子你快过来看看我哥吧，他一直都昏迷不醒，嘴里还不停喊着你的名字……”对面传来急促而焦虑的女声。
“谁？”慕沂的声音依旧没恢复过来，有些沙哑。
“我是鹿云笙啊，我哥他车祸了嫂子，他昨天做了手术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呜呜……我真怕他一直醒不过来啊……”鹿云笙顿时声泪俱下。
慕沂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下来，道：“那就永远别醒过来好了。”
说完，她就挂了机。望向窗外的树木，已有了冬天萧瑟之意。
“慕沂。”正感慨着，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转过头去，见落琳心事重重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拉了拉她的手袖，示意她望向门口。
许珞珞站在晨阳之下，微风掀起她灰白色的长裙，婀娜的身段若隐若现，乍看之下，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慕沂走了出去，并没有多留意许珞珞脸上的神色，径直地跟着她的步伐一路走到楼梯转角。
“有事吗？”她抬头，目光清冷无神。
许珞珞的眼里尽是焦灼，她紧张地抓住慕沂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你……跟阿寒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慕沂抽出自己的手，眼里带着轻蔑的笑意：“能有什么误会？”
“那……他是真的对你……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他……”许珞珞慌乱得说话都囫囵吞枣。
“你刚才不也看到了吗？”
“我……”
“不信？”说着，慕沂便扯开校服，露出脖颈与锁骨，那白皙的皮肤上面，印着一道一道的咬痕与红印。
许珞珞瞠目结舌，手忙脚乱地帮她将校服外套拉上。
“他说他可以更无耻！”
“他心里一定不是这样想的。”许珞珞匆忙替他辩解，“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喜欢就是利用、玩弄跟羞辱吗？”慕沂一声比一声高，她狠狠地瞪着许珞珞，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主动伤害过谁，也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可为什么！你们这些人犯下的罪恶统统都报复在我的身上！凭什么让我来偿还？”
“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都听腻了！”如今，她连情面都不愿意给许珞珞了。
许珞珞不知所措地说：“千错万错都在我们父母，可这不应该，阿寒他……发生这样的事，他以后怎么活……”
“呵……”慕沂的笑容渐渐阴沉下来，“许老师，恐怕你低估苏家人的势力了，苏羽寒哪怕杀人放火，他们都有能力让他毫发无损地活着。更别说今天的事。他最大程度也不过是被学校开除，换了个地方，一样活得风光无限。你以为他今天为什么会主动承认？因为内疚因为觉得无路可走了？都不是！是因为你们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根本就没打算留下来。”
“他……知道了？”许珞珞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不然你还能瞒他一辈子？”
“他……一定很痛苦吧？不然都不会那样自暴自弃了……”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慕沂说完最后的话，转身便上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