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被安心的一个电话给叫到了‘夜色’。
‘夜色’是安心的酒吧,后来听她自己提过一次,说为了开这个酒吧还跟家里人闹过一段时间,后来家里人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
说来也很惭愧,这居然是顾小南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还没到营业时间,里面很是冷清。走进去,只见安心一个人坐在吧台那里,手边还放着一杯颜色斑斓的酒,很是吸引人。忍不住上前去抢了她的酒一饮而尽,仅剩一个空杯子放回到原位,“这天还没黑呢,怎么就泡在酒吧里了?”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语气里尽是戏谑。
“没办法,谁叫我贪恋的就是这灯红酒绿的生活呢?倒是你,几年没见,什么时候成酒鬼了?”顾小南是典型的一杯酒十口都喝不完的人,现在这么随随便便一杯就下肚了,可见这几年喝得不少。她同样戏谑的回过去,丝毫不落下风,又拿了另一个杯子出来,倒满。
“大家都有了改变,而我也只有这点长进了,哦,对了,还有年龄。”顾小南自嘲。
顾小南拿过其中一杯,似是为了证明酒鬼那两个字与她相符,竟然一口干掉,安心想拦都来不及。
“你这是干嘛?小心喝醉了。”长了年纪脑子没长,安心抢过她的杯子顺着光滑的吧台一推,杯子滑出老远,稳稳停在另一侧。决计不能让她再喝第三杯了。
“你才干嘛?”看见杯子没了,撅起嘴巴不乐意了,“才喝了你两杯酒,不会这么小气吧,都是当老板的人了。”顾小南编排她。
“等一会儿还得去找季司他们呢,喝醉了小心他们笑你。”不要还没见到他们,她就先喝醉了。她的酒量,算了,还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到时候南川该给她脸色看了。想到这里,安心暗暗的用力摇摇头,思量着打着她自己的小算盘。
“哦,对了,季司说的那个静澜酒店在哪里啊?”经她这么一提醒顾小南才记起今天季司说大家在一起聚聚。抛开和南川的心结不提,她也该和他们见见了。
“到时候我带你去,静澜是南川前几年投资的一个酒店。”安心解释着。
前几年,又是前几年,她真的错过了太多。
“你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就我一个人,还是这样。”安心从读大学时候起就一直梦想着开一家酒吧,可碍于她爸爸是在政府里工作的,思想保守又古板,生活作风一直都很老派,他觉得开酒吧是一种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行为。现在的这家酒吧,她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没人知道。
“以后的事谁都没有办法预测,我怕我现在不去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怕我会后悔。”虽然她爸爸到现在还是不同意,但好歹她也争取到了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也许有一天,她会没有机会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家几代都是从政的,这也似乎给她的未来定了一条路,未来的某一天,她还是要回到她的轨道上去。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责任。
“也许不会这么糟糕,你家还有安腾,总不至于一定要让你接班,而且你爸妈肯定也舍不得,如果他们真有这想法的话,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喝酒?”顾小南倒是没那么消极,再怎么样,她家也还有个哥哥顶着。不像她,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这倒也是,不过,希望吧!”总要有希望。
“小南,有些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今年都二十九了,过了年就三十岁了,我们所有人都不再是可以不管不顾随心所欲的那种年纪了。七年的等待,耗尽了南川所有的热情,我想你也一样。你值得幸福,南川也值得幸福,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也许是讲到了人生,安心忽然变得感性。活了二十九年,不敢说懂得了人生所有的大道理,但总会有点收获。
顾小南笑着,“你知道吗?前几天南川跟我说,我和他之间只做朋友。”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呢?她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安心说的很对,他们都不算是年轻了,该恨的该爱的,我们都应该心里有数。
“做朋友?南川说的?你答应了?”安心一连串的问句,一脸的不相信。在她的心里,他们两个人就应该是在一起的,怎么能做朋友?一点都不搭。
顾小南笑着点头,说是真的。
“小南,这七年,我亲眼看着南川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如今这样,不喜不悲。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他,心思沉的让很所有人都看不清。你以为南风国际走到今天这样的高度是何伯伯一手打下的吗?其实不是,当年南风国际也岌岌可危,是南川,他接过那个摊子,几乎是从零开始,短短七年时间,成就了今天这样辉煌的南风国际。这其中的辛酸,怕是不能与人诉说的。你以为他凭着什么才能坚持下来?他不说,可我们在他身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一直在等你。心无杂念,所以才能一直不停歇的往前。”安心意味深长地说,她真的不忍心,明明是那么配的一对。
顾小南听着听着已经笑不出来了,她不值得,可她怎么跟安心解释呢?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没听进去,“你们就作吧,一个默默接受,一个逃了又逃。明明做不了朋友,还硬要瞎凑和。”安心简单概括,言词间带了几分无奈。
做不了朋友吗?怎么会呢?只要足够忍耐,也是可以的。顾小南沉默,心想,谁是逃了又逃的人?是她吧!
……
‘静澜‘酒店12楼。
顾小南和安心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了,大概是怕她们找不到,所以门没关,人还在走廊就能听见季司说话的声音。
“你说要罚谁喝酒?”安心人未到声先到,随后和小南齐齐出现在包厢门口。
“没谁。”季司嘴里的那句‘当然是安心啊’在看到来人后生生的给咽了下去,这个母老虎他可吃不消。从前就很会喝,一个人顶两个男的,现在开了酒吧,更是能喝了。
安心给了他一个眼神,算你识相。
今天人倒是很齐,从回国后一直都没见着的苏逸风也见到了,还有很难得从部队回来的安腾。
因为久别重逢,苏逸风一见到顾小南,就上前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安腾,名副其实的部队军官,不兴拥抱这种小家子气的事,而是大气的端起面前的酒,一口闷了。
六个人全都入座,季司秉持着要罚酒的理念,一个劲儿的罚顾小南喝酒,“你来的最晚,该罚一杯酒。而且今天就算是为你接风了,你回来就直接进医院了,都没给你好好办一个。”把手中的酒递到她的面前,示意她要一口干掉,想想有这么多的由头,一杯太少了不够猛,把一杯又给改成了三杯。“来,我们欢迎小南回国,大家一起干一个。”季司本就是调节气氛的一把好手。
顾小南一脸懵,什么叫一回来就直接进医院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但不得不喝,幸好这几年也练了练酒量,加之度数很低,所以喝完后也没太大的反应,还能淡定地坐下来夹菜。
大家都举杯。
顾小南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扫过,心里充满了感恩。多温暖的欢迎啊,对过去一字不问,就只是笑笑,把所有的情谊都融到了酒里。
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场景毫无征兆的跳进脑海里,让顾小南顿时觉得无比温暖窝心。儿时的伙伴,如今看来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她很庆幸,这些人从未放弃过她。
所有的人都表现的很自如,俨然像是才分开没多久的样子,这样的宽容让顾小南不禁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离开的那七年真的就像她说的‘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七年’,就像她一个人的梦,梦醒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顾小南举起酒杯,内心有些忐忑,有些感动,“我敬你们一杯,算是我的道歉,抱歉我无法解释什么。你们还愿意来,我真的很高兴。”一口饮尽。
季司见她都喝了,二话不说也干了,喝完还顺带打趣了几句,“哟,可以啊,酒量见长啊,居然一口一杯,不错,有长进。”确实惊到季司了,与当年相比真的变了很多。
顾小南笑着没搭理他。
与顾小南隔了一个苏逸风的何南川则是黑着脸,眼珠子嗖嗖的往季司那边扫。
季司全当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期间,顾小南又被季司以及安心用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灌着酒,例如说她一走就是七年,首先要喝三杯,再又是什么从来都没和他们联系过,又是三杯,后来还被要求逐个敬过去,又是四五杯下肚。
“季司,你悠着点。你也少喝点,小心喝醉了。”前一句是对季司说的,后一句则是对顾小南说的,何南川虽然点了季司的名,却完全不看他,只盯着后者。
“知,知道了。”小南应着他,其实已经有点醉了,度数再低的红酒那也是酒,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苏逸风见何南川隔着他都要和小南讲话,心累,站起来,拉着何南川说:“得了,你坐这。”他是挡了道了。
何南川也不装,他确实担心小南会喝醉,直接拉过逸风就和他换了个位置。
众人咂舌,能不能不这么明目张胆?
顾小南尴尬,扭头瞪了眼何南川,这是干嘛呀?没事找事。
季司偷偷望了眼安心,眨了下眼,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顾小南有点喝多了,脑袋有点晕,打算去洗手间醒醒酒。
季司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憋着笑意一如既往的搞笑说:“小南,你果然没变,只要一喝酒,就要不停的上厕所。”
顾小南无语,众人头上三条黑线,这种老到不行的破老梗为什么还老是要拿出来说?
这个梗还得追溯到顾小南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因为开心,所以那天顾小南几乎是来者不拒,啤的白的洋的都喝了个遍。那天不出意料的醉了,以前大家聚的时候她都有何南川挡着,顶多就是脑袋有点不清楚,那次是她的生日,不多喝点就说不过去了,可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几乎是每隔十分钟就要去一趟洗手间。之后只要每逢喝酒,她就要上洗手间的这个事就一直都被大家当作笑话来讲。
脚下有些浮,顾小南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酒后的她脸红的异常,滚烫滚烫的,接了一掌心的水。
任脸颊上的水滴在衣服上,滴在盥洗台上,在大理石上溅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水花。
刚上头的酒劲被冲散了不少,至少清醒多了。
何南川靠在走廊的窗户边上,手中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见顾小南出来,丢掉手头的烟,解释:“出来吸根烟。”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小南上前,微微皱眉,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出她的不悦:“我闻到了。”她的鼻子没问题,即使有风吹进来烟味还是重的很。
“你还好吧?”何南川一脸担心。
“没事。”顾小南回答,人有点不稳,手扶了下墙。
南川手没碰到顾小南,只是伸出双手做了个护着她的动作,怕她一不留神就摔了。
“你进去吗?”顾小南问。
“你先进去吧,我再待一会儿。”身上的烟味的确够重的,还是散了再进去吧。
顾小南点点头,拐过走廊。
“算了,还是和你一起进去吧。”何南川还没等顾小南的背影消失就跟上来了。
……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随后门被打开,一个身着职业套装,头发盘起,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子风风火火的进来,开门的服务员重新退了出去。
“真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是太忙了,都来不及好好招待你们。”那女子寻了一个空位就坐了下去。
“你是大老板嘛,忙点是正常的。”苏逸风开口。
“得了,你就别笑话我了。”说起大老板,这里坐的哪一个不是,就知道开她玩笑。
环顾了一圈桌上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顾小南的身上,这才想起安心他们今天是为了庆祝朋友回国,想必就是这位了。穿得就像是一个学生,太年轻了,倒不太像是会和他们玩在一起的人。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尹静澜。”一派商业化的介绍,算是和她打了一个招呼。
顾小南反应慢了半拍,“呃,你好,顾小南。”从眼前这个跟她打招呼的女子进来开始,顾小南的脸色就有些苍白,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满眼的慌神。
何南川见她脸色苍白,“你没事吧?”
顾小南摇摇头算是回应他了。
尹静澜笑着点点头,眼睛移到何南川的身上,“你过来怎么没有提前打个招呼啊,早知道你也过来,我就不离开酒店了。”之前没听说他要来,还是后来回酒店放文件时酒店的副总说的,这才决定上来看看。
这句话一出,顾小南盯着何南川看,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泛白。其他人全都面面相觑,一时桌上寂静无声,个别人还悄悄往小南的那个方向看了看。
何南川看了眼顾小南,只见后者若无其事的扭开了脸,何南川也没在意地笑了笑,对尹静澜说:“我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了。”
尹静澜不甚在意地笑着说:“是这样啊。”并未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也许只是没说出来。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透露着一种古怪,让顾小南莫名的不舒服。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喝醉。
接风宴在尹静澜来了以后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因为一旁的沙发上已是很热闹了。一向能喝的安心与心情不佳的小南都喝醉了头挨着头躺在沙发上,季司找不到位置,只能占个一小块地儿不舒服的靠在沙发上。
尹静澜最后还是被一通一通的电话给叫走了,满脸抱歉的离开包厢。
结束后,就是一大堆的麻烦事,苏逸风看着倒在包厢沙发上的几个醉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名副其实的‘罪人’,受罪的人。
一倒,顺势也瘫在沙发上。
顾小南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坐在了她的身旁,把什么放在了她的身上把她包了起来。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袭来,脸痒痒的,她伸出手去抓,却只碰到了一丝微凉,只是那感觉马上就消失了,之后再触不到。她恍惚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只是当她想要再看清楚一点时,他就走开了。
安腾一把就拉起自家的妹子,告别了南川和逸风,先走出了包厢。
苏逸风也并不是个木头人,爬起来直接扛起季司也走了。
何南川拿了顾小南的包重新走到她身边,再次拢了拢盖在顾小南身上的衣服,抱起沙发上的人,无奈的地摇摇头叹息道,“下次不给你喝酒了。”这个麻烦精。许是被抱着的人感到了“威胁”,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头一歪,倒在了何南川怀里。
何南川轻松抱起顾小南,她瘦了。
心里一阵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