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兄,你看我大老远从颍川跑到阳夏,就为了能见上你家丫头一面。都说你家丫头是千古奇女子,我就是想看看这丫头奇在哪?再说我又不给你们两家做媒人。就他家那野小子,根本就配不上你家丫头。”
荀香君听郭孝如此说,无奈苦笑。说实话自家儿子确实配不上谢家女,只是自家人一厢情愿罢了。
郭孝又道:“怎么说现在我也是芷晴丫头的叔父不是,还眼巴巴的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给她,这连面都没见,也忒说不过去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无才只能朝门外喊到:“来人,去请小姐过来。”
谢芷晴原姓沈,名景芳,五年前被谢无才收养,才改名谢芷晴。
五年前的冬天,那是一个雪天,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来到阳夏,来到谢氏祖坟前,呆呆的看着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墓。呼啸的寒风吹的小女孩瑟瑟发抖,她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凭鹅毛大的雪花飘落到身上。眼神中充满了伤感、倔强还有彷徨,最后昏倒在晋安西将军谢奕的坟前。
看守祖坟的是谢府的一个老仆韩老伯,一个活在过去的北府老兵。小女孩刚来到这里,韩老伯就注意到了,只是不曾来打扰,就这样远远的望着。直到小女孩昏倒,韩老伯才跑过去,把小女孩背回自己的小木屋。
生火、熬汤,寻医问药,废了半天劲才把小女孩救醒。
女孩醒后就要告别而去,说自己心愿已了,再无牵挂。
韩老伯把小女孩拦住,说是给她讲一个故事,故事讲完后任凭女孩去留。女孩便依了他。
韩老伯苍老的脸庞看着火堆,眼神透露着回忆:
东晋初年,在黄河南岸有一个叫李家村的村子。村子里有一个小男孩叫李二狗,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一家人五口靠着家里的的二亩薄田渡日,日子过的虽然清贫,但一家人却过的格外幸福。
直到有一日,一伙胡人闯进了村子,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整个村子充满了绝望和哀嚎。
二狗的父母在胡人刚进村的时候就把自己和妹妹给藏进了地窖里。
村民凄惨的哀求声、胡人的虐笑声不断的传来,二狗紧紧的抓住妹妹的手,彷徨的双眼在黑暗中充满了绝望、无助。
外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直到陷入一片寂静。在阴暗的地窖里,二狗也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直到再听不到一丝声音,二狗才推开上面遮挡的木板,拉着妹妹出来。
此时天空群星闪耀,月上稍头。透过月光,二狗看到父亲躺在院子中央,胸前插着一把弯刀。
二狗连忙跑到父亲身旁,只见父亲不甘的眼睛看着夜空,任凭兄妹俩大喊大叫,也不回应。
二狗又跑到屋子里,见母亲衣衫凌乱的在床上躺着,嘴里还咬着东西,二狗爬到床上才发现,母亲嘴里咬着的是一个耳朵。
二狗知道,父母都已经死了,被胡人给杀死了。他给母亲整理好衣衫,出屋拿出铁锨,在院子里刨了个坑,又吃力把父母沉重的身体拖到坑中掩埋。
教着妹妹给父母磕了三个头,就背着一袋干粮,拉着妹妹出门朝南而去。
二狗知道,胡人是从北面过来的。只要往南走,就一定能到达胡人到不了的地方。兄妹二人风餐露宿,但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尸骨遍野,野狗成群。
很快干粮吃光了,妹妹也病倒了。二狗就去野外寻找薄荷、金银花、鱼腥草、艾草之类的野草野花熬成汤汁给妹妹喝。可妹妹的病就是不见好转,半个月后就去了。此时的二狗就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复仇,杀光那些胡人。为了复仇,首先要自己活下来,并且好好的活下来。于是二狗就挖野菜、草根、树皮充饥,过徐州、经淮南,终于在半年后到了长江沿岸的京口。
二狗就在京口停了下来,去报名参军,可军中嫌他年纪小不要,就去渡口做苦力。他一直盼望着晋军北伐,为家人和乡民复仇,可晋军就是不动,半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在他以为自己的想法就要破灭的时候,建武将军谢玄终于在京口招募乡勇,组建北府军。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二狗喜极而泣,心中想着终于能够打回中原了。
二狗辞掉了工作,报名参加了北府军。一进去就是没日没夜的训练,可有希望在心头,二狗不觉得苦。努力总会换来回报,表现优异的二狗很快就被提拔为伍长,接着就是什长、百夫长,到了淝水之战前夕,二狗又晋升了一级,被提拔为校尉。
已是军中中层军官的二狗嫌名字不好听,就求了谢玄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李效国,意为报效国家之意。当时前秦势大,南下的八十万大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军中上下谁都不敢打前阵。但二狗却主动请缨,第一个率军去了淮南。血战,整整几个月的血战也就是史书上的寥寥数笔。二狗身边的袍泽一个个的倒了下来,但也终于取得了空前的大胜。
晋军乘胜追击,攻克了下抷、彭城、睢阳、陈留等一座座城池。眼看还有不到百里距离就要到达黄河岸边了,中路军甚至渡过黄河打到了邺城。可晴天霹雳接踵而来,先是主战的丞相谢安去世,后北府军统帅谢玄被迫隐退,无数好男儿流尽了血泪光复的中原大地就又拱手让给了胡人。
那一夜,二狗在痛哭,北府军在痛哭,南渡的乡民在痛哭,乔迁江东的北方世家也在痛哭,还苟活着的中原百姓更是痛哭。可这痛哭声唤醒不了偏安江东的司马皇族的美梦,也唤不醒江东士族的勾心斗角。最后,北府军还是退了回来,在中原百姓哀求而绝望的身影边推了回来,退回了繁华的江东,退回了这苟且的安乐窝。
此时的二狗已是心灰意冷,苟活于世间。因为他再也听不到了淳朴的乡音,听到的是吴语侬音。再也看不到辽阔的平原,看到的是小桥流水、如诗如画的烟雨朦胧。剩下的只有愁,那浓浓的乡愁。北望中原,一江之隔却是咫尺天涯。
在愁闷中,二狗逐渐的老去、死亡,在这片异乡土地上被埋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