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阁,大长老室。
“太爷爷特意将温愃传唤到此,是还有什么事需要交代的吗?”
“哼,明知故问?”
“温愃实不知太爷爷所言何意。”
思濯面露愠色,“你个小娃子,真当老夫脑子生锈了不成?刚刚的那些话,你不过是故意说给雪夜宗的那小子听的罢了。”
现在私下里,他也不再称呼伊洁温愃为“少家主”了。
伊洁温愃面色平静地道:“太爷爷,温愃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家族的阶级制度,容不得任何人侵犯,律夕笑只是个厨师,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报他曾经的帮助。”
“既然如此,你还为何要邀请他在今年的舞会上共舞?你知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非议?”思濯老脸紧绷,这是他即将动怒的表现。
伊洁温愃摇头嗤笑,“这不过是为了留下他所说的谎言罢了,共舞?他还不配。”
思濯紧盯着伊洁温愃的双眼,她同样没有任何回避,因为她确实没打算真的与他共舞,因此她所说的这一句,是实话。
确认了伊洁温愃的真实想法,思濯面色这才缓和了几分,“不过,你毕竟许下了承诺,若是违背,恐怕会对你的心境造成影响,甚至会影响到你的修炼。”
“这个简单。”伊洁温愃淡淡地道,“只要找个理由把今年的舞会取消,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共舞了。而且,我承诺的是‘今年’,下一年就算再举行舞会,我拒绝了律夕笑,也算不得违背诺言了。”
“哼,为了一个厨子取消联谊舞会,真是荒谬的做法。”思濯还是感到有些不满,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想不到其他回避的办法了。
“时候不早了,温愃先行告退。”伊洁温愃行了个晚辈礼,随即转身而去。
“小娃子,最后问你一句。”
“太爷爷请讲。”
“你对那个厨子,一点感情都没有吧?”
“不错。”她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
夏季。
“律厨,你还在忙吗?”沈厨看了眼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律夕笑,顿时感觉自己的话白说了。
“是为少家主准备晚饭吧?”
正在揉着面团的律夕笑动作一顿,侧过头看向沈厨,轻轻地点了点头。
“哎——果然是这样啊。”沈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律夕笑第一天这么拼命了,上一次伊洁温愃从雪夜宗观礼回来后,他就陷入了这样的状态。
那一晚,伊洁温愃所说的话给了律夕笑很大的刺激,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不有所表现,恐怕真的无法追求到她了。
对她而言,自己做过的真正有意义的事,只是为她提出了那个意见而已吧?
脑子里胡思乱想,律夕笑手上的动作顿时变得杂乱起来。这让一旁的沈厨不禁嘴角抽搐,上前抓住了他的双手手腕。
“够了,律厨,能听我说几句吗?”
律夕笑摇了摇头,借此回过神来,随即对着沈厨说道:“请讲。”
“好心奉劝你一句,有所追求是好事,但也要有个限度……”沈厨拍了拍律夕笑的肩膀,语气惋惜地道。“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啪!
律夕笑猛地转过身,一把拍开了沈厨的手掌。
“沈厨,我敬佩你的厨艺,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随意评论我的作为。”律夕笑冷冷地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只是个厨子,但是,我至少不像你,甘于现状不思进取!”
冷哼一声,律夕笑不再理会面色呆滞的沈厨,继续手头的工作。
“既然如此,祝你好运。”沈厨也是面色微沉,不再多说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躁动呢……明明知道,沈厨他说的确实没错,可是,就是感觉很不甘心……
律夕笑的双手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看了眼无人的厨房,幽幽的叹息,在这空旷的空间内传荡。
“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你而已啊……如果不这样,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
秋季。
律夕笑看了眼到手的单子,上面写有今天交由他负责的伙食。还是那么密密麻麻,他的工作量始终没有减少过。
时至今日,他喜欢伊洁温愃的事情几乎被整个依东琳家族的族人知晓了,谣言已破,因为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单相思而已。至于伊洁温愃方面,她对此也只是充耳不闻。
每天他行走在外,族人们看他的目光都是那么的鄙夷、厌恶。他想要结识依东琳家族高层的计划也破产了,原因很简单,除了已经结识的朋友,已经没有族人会用正常的眼神看他了。
前些天,律夕笑又见到了那位冷执事,后者见他的目的和上次一样,同样是给他一张调查表,但是结果,却完全不同了。
当初,超过九成的族人希望他留下,而现在,超过一半的族人希望他滚蛋。律夕笑可以想象,族人们在他的背后怎样辱骂,想要他留下的族人也不过是舍不得他的厨艺而已。
灵修者……真是一群虚伪的团体。
可是,他还是要为他们服务,因为他身在这个家族,就要伺候这些伪君子。
至于这张调查表的发布者……律夕笑不知道,冷执事也没有说,唯有这个结果,令他心中冰寒。
冬季。
砰。
律夕笑木然地看着家主室的大门在面前重重关闭,伊洁温愃俏脸上的淡漠似乎还残留在眼前,可是……他已经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联谊舞会取消了?
对此,伊洁温愃给出的解释是:最近荷心帝国与中瑛帝国开战,依东琳家族资助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为了节约开支,遂决定取消今年的联谊舞会。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战争?!律夕笑心中不甘地怒吼,但这都无济于事。
“还不让开?”
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律夕笑转身看去,冷执事正手拿着一叠文件卷轴,明显要进入家主室。
律夕笑默默地挪开脚步。
“一个厨子,就给我好好地尽自己的本分,再敢打扰到少家主……哼,后果不是你承担的起的。”
带着浓浓警告味道的言语传入耳中,律夕笑怒目而视,但冷执事却根本没有看他哪怕一眼——何等的不屑一顾。
没有愤怒,也没有苦涩,律夕笑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宿舍,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冷执事的话语。
这一年里,他已经遭遇过不知道多少次先例了。
“不过也好,这样就不用再为舞会拼命加班,也有充足的时间赶去凛玥城了。”律夕笑轻叹一声,借口中的话安慰着自己。
为了这一年的舞会,他每天都腾出时间去练舞,只是为了不在舞会上给她丢人。为了这一年的舞会,他思考过要制作怎样新颖的菜肴,才能让舞会更加精彩。为了这一年的舞会……他顶着族人的嘲讽与蔑视,怀着期待度过了每一天。
现在……这一切已经化为泡影了。
战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律夕笑也能想象伊洁温愃因此有多头痛,这种情况下取消联谊舞会,也是迫不得已……
真的不是……她取消舞会的借口吗?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温愃她就不会找其他借口取消舞会吗?
不,不能这么想,就算今年的舞会取消,温愃也肯定会在明年的舞会上兑现承诺的——是的,一定会的!
只要再忍个一年就可以了……
一年……而已……
……
次年,春季。
家主室。
“给,这是特制的荷叶包,还有雨花茶。”
律夕笑将托盘放置在闲置的桌案上,绿色的荷叶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伊洁温愃有些无奈地笑道:“夕笑,现在还没到晚餐时间,没必要为我准备茶点的。”
“总是这么辛苦的工作,也需要适当的放松一下吧?”律夕笑微笑道,“不打算尝一下吗?”
“你都送过来了,我不品尝一下也说不过去吧?”
右手食指轻点,青色的灵力随着她的指挥承载起一块荷叶包送到嘴前,轻咬一口,红褐色的汁水从柔软的面团中溢出。
“这个味道,是红豆吗?不对呀,只是红豆的话,为什么能这么香?”伊洁温愃忍不住惊叹道。
律夕笑故作神秘地一笑,“因为啊,这些美食是特别的,我在里面加了特殊的配料呢。”
“特殊的配料?”伊洁温愃一愣。
“对啊,猜猜看是什么?”
是的,特殊的配料……律夕笑心中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因为,他现在已经忍不住了,忍不住想要向她表露爱意了。
只要她问“是什么配料”,他就可以回答“是‘喜欢’,是‘爱’”。他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了,他想倾吐心声,想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就算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他也不会有所遗憾。
为了现在这一刻,他特地避开了他人耳目,在没有得到批准的情况下就擅自来到了家主室,与她相见。
看着律夕笑那灼灼的眼神,伊洁温愃的眼中有着一丝异样划过,然后,她开口了。
“这怎么行?”
“啊?”律夕笑呆住了,这什么情况?
伊洁温愃正色道:“夕笑,你是每一个族人的厨师,你需要对每一个族人负责。额外给我准备茶点,这已经不合规矩了,而且你以后也不能再对我有所偏袒了,要平等对待每一个族人,明白吗?”
“这……我……”律夕笑哑口无言,这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还有,外层人员进入家主室是需要申请的,夕笑,这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再有下一次,我也只能让你去禁闭室了。”
这无疑是伊洁温愃的逐客令,律夕笑苦笑着点点头,原本都做好的心理准备完全成了笑话,他如何不郁闷?
看着他的背影伴随大门关闭而消失,伊洁温愃俏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个白痴,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有些厌恶地擦去沾在嘴角的红豆汁,伊洁温愃嫌弃地将这盘花费了一个小时制作的荷叶包倒入垃圾桶内。
“你的东西,我也已经厌倦了呢。”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