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过了下课,音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班主任的动向,发现班主任除了多看了他两眼外,再无其它可疑的举动,尤其是下课便匆匆离开,音淮悬了一节课的心才放了下来。他这个人其实脸皮挺厚的,老师平时教育他的真理,他也只当是耳旁风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他却很怕班主任,不是怕班主任,而是怕班主任的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利,叫家长。
他倒也不是害怕父母揍他,因为他的父母从小到大从未动过他,虽然平时免不了说他几句,却真的没有打过他,小时候班主任多次告状说他早恋,逃课什么的,父母都未打过他,只是痛斥他几句,但是他很混怕父母那种失望的神情,他怎么舍得父母流露出那样本永远不属于他们的表情呢?
“你怎么了,从刚刚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下课铃响了半天,音淮就一直这么呆呆地愣着,不说不笑不闹,安静得让美晴心里直发毛。
“没什么,”音淮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你看,他们睡得可真香。”
“打了那么长时间游戏,当然会累啊。”
“你怎么知道我打游戏去了?”
美晴脸微微发烫,羞涩道:“猜的呗!”
音淮露出鬼魅的笑,美晴那种不正常的面容岂会逃过他的法眼?他挤挤眼,道:“你不会跟踪我呢吧?”
美晴惊慌失措地摆摆手,支支吾吾道:“没,没,才没!”
音淮没有继续追问,他怎么会不知道美晴的心思?但是小女生脸皮都薄,自己也实在不该咄咄逼人,况且他也实在没有心情玩闹,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班主任的眼神很有深意。
一节课两节课过去了,他总算完全放松了下来,原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长吁了一口气,开怀道:“玩去!”说罢,便屁颠颠地跑了出去。看着音淮依旧如常的背影,美晴露出浅浅的酒窝,她看了看自己有些发胖的手,有些失神。
音淮所在的班是13班,领班是14班,他下了课,常常和14班的男生在他们班的后门聊天,议论人家班的漂亮妹子,调侃一下今天的老师。就在他如往常一样与朋友谈笑风生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喊他。
他扭过头,发现是母亲,满脸疲惫的母亲。
“妈,你怎么来了?”
旁边的男生看见眼前这位穿着十分朴素的中年妇女竟然是音淮的母亲,有些戏谑地说道:“淮哥,这是母上大人?”
没想到一向和颜悦色的音淮突然扭过头,满脸阴沉的说道:“怎么,有意见?”
那男生赶忙收起笑容,道:“不敢不敢,”又转向音淮的母亲,恭恭敬敬地问候了一句。
“妈,你怎么来了?”
“儿子,你是不是又在学校犯事了?”
“没,没有。”音淮往旁边看了看,发现门口站满了同学,他还看到有许多女同学在悄声议论着他。是啊,自己每天和那些富家子弟混在一起,大家都想当然地认为他家也很富裕。
“那你们班主任叫我来干什么?”
“不,不知道。”
他的母亲叹了口气,道:“走吧,你领着我去你们你们班主任的办公室。”
音淮没有说话,搭着母亲的肩逃离了众人灼灼的视线。
路上,母亲小声问音淮:“你是不是也觉得妈妈很丢人?”
音淮停住,怔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没有,从没有。”
音淮承认自己爱面子,可自己不是白眼狼。父母辛辛苦苦将自己养活大,没有嫌弃自己白吃白喝那么多年就不错了,自己凭什么嫌弃他们?况且,他们家虽从小不富裕,可父母一向没有短过他什么,反而给了他很多快乐,教给了他很多人生道理。他们不富有,却很快乐。
音淮只是嫌弃自己,嫌弃一直追随着富有的自己。
推开办公室的门,音淮就看见除了班主任还有其他的家长,他们一个个要么西装革履,要么穿金戴银,贵气得让人讨厌。
而音淮的母亲看见这阵仗,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一个犯错的小学生。
“音淮,你知道老师为什么叫你母亲来吗?”
“我怎么会知道。”音淮没好气地说道,为什么,难不成是故意叫自己的母亲难堪的?
“你今天连续两节课逃课,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音淮没有说话。
“音淮,你们这个年纪有些叛逆老师可以理解,老师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平时贪玩些,我问过别的科老师,都反应你脑瓜子快,人机灵,就是不好好学,所以老师才叫来你的母亲。刚来一个星期就放弃了,是不是有点早?”
音淮依旧低头不语。
老师转向音淮的母亲道:“音淮正处于叛逆期,做家长的就应该多引导引导,免得将来后悔。”
音淮的母亲满脸堆笑道:“老师说得对,平时是我们疏于管教了。”
音淮看着母亲的低声下气,有些心疼,那个平日里总是面带浅笑的女人,此刻为了自己却放下了自己最在意的尊严。
班主任还算客气,没有像以前的班主任一样极力渲染他的罪行,只是十分客观地陈述了对他的看法以及对他未来学习生涯的规划,并就音淮努力以后的发展趋势做了美好的构想,仅此而已。那番话说得跟真的似的,音淮差点就信了。
一出办公室的门,音淮的母亲就长吁了口气,笑道:“紧张死我了!”
音淮笑道:“就知道你装呢!”
“你们老师挺好的,冲人家没给你穿小鞋的份上,咱在学习上多加把劲……”
音淮打断母亲的话:“我知道了。”
“怎么没人了?”
“这点早放学了!”
“我们直接回去吧!”
“我还得回去拿作业,”他朝母亲眨眨眼睛,“今天自己写作业。”
“得,合着以前作业都是抄的?”
“您儿子要是做作业,第一名还会是别人?”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教室发现还有一个人。音淮定睛看了看,发现又是那个假装忧郁的背影。他走到桌前,随手拿了一本练习册,他不知道留了什么作业,但也不想搭理洎宇。收拾好后,他一扭头,发现自己的母亲正笑眯眯在洎宇背后看人家写字呢。音淮正想拉着母亲远走高飞,不想晚了一步。
“这小伙子字写得真漂亮,还这么用功!”
教室很空荡,母亲的声音显得极大,把专心做题的洎宇吓了一大跳,不禁身体有些哆嗦。
音淮本来还挺害怕洎宇给自己母亲脸色看,给自己母亲难看。可看到洎宇那副呆萌的模样,他不禁有些乐。
他原也没打算洎宇搭话,便拉上书包链,准备拉走母亲。没想到韩洎宇竟然扭过头,看了一眼母亲,没有冷漠,没有不屑,甚至,流有暖意。
“小伙子长得还挺俊。”母亲不禁感叹,已然没有了刚来时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阿姨过奖了。”短短几个字,却勾勒出于平时不一样的韩洎宇。
“哪里?阿姨说的是大实话。”说着,音淮的母亲转向音淮,捏着他的耳朵道,“看看人家,看看你,和人家挨这么近也不懂得学学。”
音淮看到洎宇嘴角的笑意,顿时觉得有些难堪,撅着嘴道:“妈,你干啥。”
见母亲想要再说什么,他赶忙拉住母亲,道:“走吧快!”
他拉着母亲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韩洎宇,没想到正好撞到对方的眼神。
“今天没有留那个练习册的作业。”韩洎宇淡淡地说完,便扭过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音淮看着他的坐得直直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为何,那个被名牌死死包裹着的男孩有些落寞,在夕阳的辉映下,似乎在发光,亦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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