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的打斗,虽然刘十九未胜,但是信心反而更强,与之前的性格截然相反,眼中暴射出毒蛇般的目光,似要一口将柳灵风吞下去。
刘十九仰头喊道:“柳灵风,何须说那么多,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完,已燕子般飞起,抡着朴刀而来。
柳灵风叹息说:“最近是怎么了?总有人要杀我,我难道有那么讨厌吗?”
刘十九已经落在屋顶,一个箭步,来斗柳灵风,柳灵风手中没有武器,只好处处躲闪,连连后退。两人拆了十几招,仍然不分胜负。站在街上的顾岚十分心急,喊道:“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没有人搭理她,她继续大喊:“柳灵风,你千万不要伤了十九叔。”
如此尖锐的叫喊,柳灵风自然是听得清楚,他一边对战刘十九,一边很无奈说:“岚儿姑娘,我赤手空拳,处于劣势,你应该叫十九叔不要伤了我才是?”
顾岚倒是不担心刘十九会伤了柳灵风,因为她相信柳灵风的武功,反而特别担心十九叔。
屋顶上的两人依旧在打斗,一时间,刀光如美丽的朝霞,在空中飞来飞去。朝霞是柔美和短暂的,但刘十九的刀法却是刚猛和持续的。柳灵风左右游走,如同小鱼儿在水中戏耍。
霎时,刘十九和柳灵风突然向屋顶那边跳了下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顾岚轻舒粉臂,仙子般飞起,再沿着斜斜的瓦片向上移动,一个“燕子三抄水”,到达屋顶。见他们竟然落入一个空院子,一动不动,大惊,也来不及细想,只好展开轻功,“平沙落雁”,来到他们的身边,又惊又怒,只见柳灵风手中握着刘十九那柄朴刀,而且已经插入了他的肚子,这是怎么回事?
刘十九似乎还没有死,呻吟不断,犹如野兽临死前的挣扎一样痛苦。顾岚大怒,闪电般向柳灵风攻出七八招,皆是致命的招术,边打边说:“你竟然杀了我的十九叔,我要替他报仇。”
柳灵风说:“岚儿姑娘,你先冷静一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顾岚说:“我怎么冷静?你就不要狡辩了,我都看见你将刀插进十九叔的身子。”
此时,刘十九再也只撑不住,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身子里还插着那柄朴刀,不停地叫唤顾岚,只因中气不足,声音极小,她将心思都放在对付柳灵风,没有听到他的苦苦叫唤。
柳灵风有意让着她,只守不攻。然她只攻不守,掌风呼呼,从上中下三路攻了一遍,又从左右两侧攻了一遍,斗他不得,心里九分郁闷。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攻一守,打得热火朝天。
忽然,刘十九用尽剩下的力气,大喊一声:“岚儿。”旋即吐了一口血,洒满了青砖的地面。本来之前还剩半条命,现在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地狱之门。
顾岚听到他痛苦的呐喊,立刻停了下来,不再与柳灵风交战,一个箭步,蹿到刘十九的身边,慌忙蹲下,百感交集,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六神无主,伤心说:“十九叔,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带你去找郎中?还是先给你止血?”
刘十九声音微弱,说:“岚儿,听我说,不是柳灵风杀的我,是我自己。”
顾岚大惊:“你不用替他说话,我都看见了。”
刘十九说:“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我失败,就得死。我若不死,就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所以我下来后,故意将朴刀送到他的手里,然后我双掌握紧刀锋,捅进了自己的肚子。”
顾岚激动说:“你为什么要杀自己?”
“我……”刘十九呻吟地说,“岚儿,快,我的家人……”
还未等他说完,已经断气。
“十九叔?十九叔?十九叔……”顾岚痛苦地喊着。
以她的聪明,一定知道十九叔是被人逼着去杀柳灵风。但逼刘十九刺杀柳灵风的神秘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置柳灵风于死地?
顾岚现在虽然不怀疑柳灵风,但是更加讨厌他,因为她最好的十九叔因他而死。她霍然起身,面对柳灵风,眼中犹如快要决堤的大坝一般,随时都会一泻而下,厉声道:“你就是一个扫把星,遇到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小玲儿死了,是因为你,现在十九叔死了,也是因为你。”
她说的没错,而且一语中的。自从他离开柳门,来到白马镇,就一直发生奇奇怪怪的事。此时,他能说什么?就是顾岚要打他,要杀他,也不会还手。因为他们确实都是因他而死,最重要的是,小玲儿和刘十九都是好人。
愤怒之下,顾岚想起了十九叔的嘱托,他的家人。她一把推开柳灵风,明显带着抵触情绪,说:“让开。”
柳灵风一个趔趄,后退两步,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他心里明白,顾岚一定是去找刘十九的家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刘十九后,立刻追了上去,快如疾风。他不敢靠她太近,怕她性急,又要闹得天翻地覆。大约过了一刻钟,顾岚已经来到白马镇的西边,她走进一条巷子,再转了一个弯,来到刘十九的家门前,只见大门开着,像是有人进去过。她恨不得自己有一双翅膀,飞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等她走到屋里时,面如死灰,只见地上一共躺着四个人,满身是刀伤。其中有两个老人,定然是刘十九的父母。还有一个中年妇女,便是刘十九的妻子,最后一位是十几岁的孩子,想必是他的儿子。
顾岚由伤心变为极度愤怒,喊道:“到底是谁?是谁杀了他们?”
刘十九临死前说过:“我若失败,就得死。我若不死,就会发生更严重的事。”他的话应验了,那个神秘人不容许他失败,失败就得死,多么残忍的人。试问世上谁没有过失败?难道他们都该死?那个神秘人似乎比鬼婆婆还恶毒,鬼婆婆的残忍是可以看得出来,但神秘人一口气就杀了刘十九全家,还不留任何痕迹。
柳灵风站在顾岚的身后,看着他们,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简陋的房子本是住着一家幸福的人,但现在只有凄凉和亡灵。再也不会有生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再也不会还没有到饭点的时候,孩子就叫着喊着说饿了。再也不会看到每天的清晨有一位贤惠的妻子站在门口对自己的丈夫说:“十九,别太累,早点回来。”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是那么有感染力,可以使刘十九忘记所有的劳累。但现在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一去不复返。再也不会看到在深夜有一位老父亲对自己的儿子说:“十九,回来了?累不累?”
现在,顾岚的心情如同那苍穹一般昏暗、低沉、压抑和无光。
顾岚慢慢地转过来,看见了他,讥讽道:“你现在满意了?十九叔的一家人都死了。”
柳灵风很愧疚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是我不去茶棚喝茶,他就不会遇到我,他也不会死,他的家人更不会……”
顾岚双眼剔起,不高兴说:“你是怪我带你去喝茶咯?”
“绝没有这个意思。”
她乜了他一眼,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想激他,说:“你自视机智无双,能否找到凶手?或者找到一丝线索也好。”其实,她进来时,就已经四处查看,没有任何发现,有意刁难他。
他说:“岚儿姑娘何必如此?刚才你进来时已经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又能发现什么呢?再说那些人行事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我们岂能找到他们的破绽?”
“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将他们葬了吧!”
正当他们要走出门时,柳灵风思思谋谋:“奇怪,这里的屋顶怎么这么奇怪?全都用坚固的木板封死了。”
柳灵风大喊:“不好,我们快撤!”
但是已经晚了,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声如洪钟:“谁也别想走。”
祸从天降,灾向地生。转眼间,大门被关上,并钉上了许多木板,只听见榔头锤钉子的声音。随后唯一的窗户也被封死了,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好像事先演练了数百遍一样娴熟。刹那间,四面墙壁变成了熊熊烈火,犹如地狱的火墙,专门关押恶鬼的地方。
顾岚早已乱了分寸,害怕之极。她这么年轻,就要死在这里,心有不甘,而且还是被大火活活烤死。柳灵风快速四下寻找出口,怎奈没有活路。想从屋顶出去也是不可能,他们早已计算好了,以柳灵风的内力,绝不可能将坚固的木板击碎,而且屋顶还埋伏了杀手,若是他们侥幸逃出来,再杀之。从四面墙壁出去,更加不可能。若是仅仅只有木墙壁,绝不可能烧得这么猛烈,一定是他们在墙边放了许多木柴和火器,大火才会烧得如此“刮刮杂杂”。再说,柳灵风从烈火中隐约看到外面有许多弓箭手,若是他与顾岚冲出去,必然身中百箭。他还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袍人,像是在指挥门外的所有人。柳灵风心里清楚,黑袍人一定是计算了用多少木柴和燃料将这房子烧成灰烬。
浓烟滚滚,宛如魔鬼的锁魂烟,呛鼻难受,感觉已经走进了地狱之门。顾岚已经弯了腰,不停地咳嗽。柳灵风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赶紧找办法出去,我们再不出去,就要变成烤红薯了!”
“没有办法,死地,绝无生路。”
顾岚站直了腰,用双手捶他的胸膛,埋怨道:“你的机智去哪里了?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就算神仙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何况是我?”
“天呀!我不想死。”
“你以为我想死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和我斗嘴吗?”
“你说是什么时候?难道连话都不让说吗?”
“你要是能想办法出去,我陪你说一辈子话。”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似乎过了很久,屋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烟雾越来越大。他们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早已坐在地上,背靠着背,垂头丧气,好像就等着死去,毕竟能够等着死去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柳灵风低声说:“岚儿姑娘,你如果能够出去,最想做什么?”
顾岚病殃殃地说:“如果能出去,我想去临安看西子湖。”
“这么简单?”
“可是现在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她说,“你如果能够出去,最想做什么?”
他说:“我最想吃你做的早点。”
她笑了,眼里却噙着泪,说:“你的愿望似乎比我的还要简单。”
“越简单才越好,越容易实现。我如果说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那才是遥不可及。”
“只可惜我们就要死了,你说我们死了会怎样?”
“我猜应该会像神仙一样。”
“真的吗?”
“假的。”
“你就不能不说实话吗?”
“我好累,不说了。”
“我也好累。”
突然,两个人倒在地上,顷刻间大火淹没了他们,屋顶早已被烧穿,杀手也撤了。机会来了,可是,他们没有力气从屋顶飞出去。别说是飞出去,就是爬也爬不动,因为他们早已晕了。
天空的云层一阵急,一阵缓,重重叠叠的如同大山小山。黑袍人一看,眉心紧皱,说:“天不佑我。”
天不佑他,自然要佑别人。突然,一丝丝掣电好像在撕开乌黑的苍穹,一声惊雷,打破了死神的恶行。随后,倾盆大雨浇射下来,如同快箭。
春雨如酒。
雨是生命,雨是救星,它从破烂不堪的屋顶浇洗而来,滋润了柳灵风和顾岚,但他们没有醒。
大火终究抵不过暴雨的势头,片刻间,全都熄灭,剩下了烟气,剩下了残垣断壁,剩下了两个年轻人。
黑袍人无奈说:“撤!”他是那么谨慎,都不敢冒险。要是他进来给他们俩补一刀,他们岂能有还手之力?可惜黑袍人不敢。世人都害怕柳家剑法,黑袍人也不例外,不敢用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来当作赌约。黑袍人心里明白,得罪柳门的下场,绝不会好过。
柳灵风终于醒了,艰难地爬起来,看着顾岚满脸的污垢,竟然笑着说:“你可要与我说一辈子的话和做一辈子的早点哦!”
顾岚没有听见,因为她没有醒,她鼻翼扇动,像翅膀一样在扑闪扑闪。
柳灵风背起她,踢开破门,径直走了出去,只见大雨已经停了,长虹如桥,桥如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