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木阳玉在路上让道给其他妃嫔,居然是倒数第二入宫的,只比冯婉莹早了一点儿。
所幸的是,木阳玉跟着其他妃嫔入了座,倒不是那么打眼。
皇后今儿个没像第一次与妃嫔们见面那样,一早就坐在了主座之上,等众妃嫔齐了,才听到太监的宣道,“皇后娘娘驾到。”
一阵珠环佩响,木阳玉望过去,微微有些吃惊。皇后梳了一个高耸入云的和凤髻,饰以浅绿凤凰,穿着暗红色的九凤朝旭裙,整个人既庄严大方,美丽动人。
让木阳玉吃惊的不是别的,而是水晗竹和凤髻上所插浅绿凤凰,虽款式稍作了些改变,凤凰嘴里加上了含有水钻的垂珠,但木阳玉认得清楚,这个物件儿,可不正是以前的罗皇后而今的太后所有的。
看来水晗竹在后宫羽翼渐丰,从她脸上的笑容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表情自然而然地褪了几分初到之时的纯和谦让之色,增加了几分威仪。
这个时候,冯婉莹才在随行宫女的陪同之下,缓缓地走进大厅,向皇后行了大礼之后,坐在她应坐的位子之上。
由于今天皇上没来,众妃嫔不用使尽浑身解数引起皇上的注目,席位上倒也莺声燕语,一片和谐。坐在木阳玉旁边的殷美人凑了过来,问了几件有关首饰搭配的问题,又说自己的珠钗时日年久,有些珠子轻脱,珍珠掉色,不知可不可以补。木阳玉自然满口应承下来,完全忽略了她语气之中轻蔑之色。
殷美人一开了头,便有好几位坐在木阳玉身边的低等妃嫔全都凑了过来,有的问起了衣裙,有的问了屋子里的摆设可有什么犯冲之处。
木阳玉言无不尽,自然引起了坐在主位的皇后的注意。冯婉莹坐在皇后的下首,她一向与皇后无话可说,注意到木阳玉这边的小小骚动,便回过头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您看看,木采女可真受人欢迎呢,忙得连点心都来不及吃上一口。”
顾喜燕一向是皇后那边的,妃位比冯婉莹低了一级,坐在冯婉莹的身边,闻言用绣帕捂了嘴笑道,“听说那一日,皇上还开了恩典,特意叫了木采女去冯昭容的婉莹居绣上裙子上的鸟翅,皇上对姐姐可真是恩宠。”
冯婉莹脸色略有些发白,一声不发地只顾用银翘筷子夹了一块点心来吃。
顾喜燕却不肯放过她,继续问道,“可不知冯昭容后来穿了那件绣好翅膀的百鸟裙舞了没有?想必是舞过了吧。可想而知,冯昭容舞起来必是百鸟齐飞,活泼灵动。今儿个皇上虽没来,可我们姐妹们相聚也高兴,皇后娘娘必定也想再看看冯昭容穿上那件百鸟裙一舞吧?”
水皇后果被提起了兴趣,道,“那百鸟裙想必在婉莹居吧?本宫叫人取了来,左右无事,冯昭容不如一舞?”
冯婉莹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这时妃嫔们见这两位挑起了话头,箭箭直指冯婉莹,早熄了在木阳玉那里取经的兴趣,个个停了话语,眼望这边。冯婉莹那啪的一声,响在大厅之内,特别的刺耳。
水皇后脸色一变,笑容收敛,正要发话,却见冯婉莹出列向水皇后行礼告罪道,“皇后娘娘,臣妾一时失手,惊扰了娘娘,可这皆因臣妾内心惊慌,不知如何回答皇后娘娘才好。那百鸟裙当天晚上就被皇上拿走了,实不在婉莹居。”
木阳玉忽然间明白,顾喜燕挑起话头,皇后故作兴趣,冯婉莹道出真相,所有一切的矛头皆指向了木阳玉。
木阳玉只是不明白,皇上也不过宿在她那里一晚而已,她并未有专宠之嫌,为何就碍了皇后的眼了?难道,皆因木阳玉全无背景的身份,所以被皇后挑来杀鸡给猴看?
又或许,新帝从木阳玉这里发掘不出什么价值,所以暗示皇后可以下手除去了?
木阳玉知道,像她这样低等的妃嫔,既未受宠于皇帝,皇后是可以随便找个理由除了的。像上一次冯婉莹承恩,皇帝后来却到了木阳玉的如意轩,这便是惑主媚上的罪行。宫里头的人如想要人死,什么样的罪名都可捏了出来。
木阳玉心中百转千回,知道她如果不采取主动,便再也没有机会,便缓缓地出了列,跪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皆因当晚时日短,那条百鸟裙尚未绣好,所以皇上派人从婉莹居拿了出来,送到臣妾的如意轩。可臣妾愚钝,却把那百鸟裙绣坏了。虽然皇上没再提起这件事,可臣妾暗自羞愧,一时之间未来得及向冯姐姐详报,望皇后娘娘恕罪。”
水皇后听木阳玉的语气之中提起了皇上,微皱了一下眉头,正要说话,顾喜燕便轻笑道,“木采女以前可不知怎么当的最高女官,简单的一条百鸟裙都绣坏了。皇上既不怪罪,我们也不便再拿这事说了。”
她这句话如火上浇油,周围的妃嫔个个露出不平之色。水皇后微皱了眉头,道,“听闻当晚皇上原本宿在婉莹居的,后面却去了如意轩,不知是也不是?”
木阳玉跪在地板上,垂头暗想,果然来了。
木阳玉忙伏地磕头道,“皇上去了臣妾的如意轩,原只因为臣妾院子里的海棠花又开了不少,皇上听闻了,才想过去看看的。臣妾的如意轩,原是当年为如意贵人培育海棠花的地方。当年如意贵人宠冠后宫的时候,臣妾年龄虽小,也听闻过此事。如意贵人后来获罪死于冷宫之中,如意轩的海棠花便无人看管,渐渐凋零了下来。后来臣妾居于那里,闲来无事,使人照料海棠花,却想不到那娇贵之极的蝶蕊竟盛开了。可见虽说人已去,但留下的东西好的却是依旧是好的。花是这样,珠钗也是这样。略加一点儿东西,改一下款式,旧东西便发出新的光彩来。旧人虽不好,可也怪不到东西身上,只因有些物件儿伴随旧主,却也是身不由己。”
木阳玉微抬起头,眼角余光望了一下皇后,却见皇后用手指轻拂了一下头上插的浅绿凤凰,良久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