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一从来都是睚眦必报,但他耐性很好,正因为不是君子,他才有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的时间慢慢跟你耗。
陈家沟的那帮泥腿子被韩直三言两语收买,胡天一就知道这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起码那帮乡巴佬是指望不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投其所好,设身处地的为韩直着想,掏心掏肺地获取韩直的信任,然后从容不迫地在韩直身后下刀子。
一想到韩直在绝望中掺杂失落,失落中又有机关算尽的恼恨,功败垂成的感觉,再无信任可言的人生,就是胡天一对招惹他的人最酣畅的报复!
韩直对胡天一的热情有些吃不消,但也了解混官应有的圆滑处事态度。抱着“你圆滑我也圆滑”的心态,韩直并没有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不管胡天一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主动示好,韩直就不能打他的脸。毕竟是夏书记的外甥,成事可能不足,败事绝对绰绰有余。
“夏书记和高副镇长一早就在等你了,国土所和城建办的领导也都来了,你进去眼睛可要灵活一点,少说多看。”胡天一好意叮嘱韩直一句,然后敲开夏庆松办公室的门,热络地跟里面几位领导问好,又将韩直介绍给他们。
按着胡天一的介绍,韩直知道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那位看着四十出头,国字脸一字眉的中年人,便是镇国土所的所长王彦斌;另一位圆脸黄豆眼,皮肤黝黑,头发锃亮的微胖油腻男,便是城建办的黄平主任。
夏庆松待众人熟悉之后,象征性地寒暄两句,便进入正题。
“……陈家沟道路建设问题,上级非常重视,我希望在座的诸位能够通力合作,为陈家沟的发展出心出力。”
说着,夏庆松将目光看向高暖,缓声道:“高副镇长,这件事还要麻烦你一手抓。放给别人去做,我还真放心不下。”
高暖微微一笑,道:“夏书记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做好这件事。”
夏庆松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韩直,道:“小韩啊,你是陈家沟的村长,在这件事上,你一定要配合好高副镇长。高副镇长虽然是你的上级,但很多事情还需要你出面协调。尤其是施工期间,对村民造成的出行上的不便、侵占的土地或者房屋,以及村民的安全问题,都来不得丝毫马虎。”
夏庆松喝了口水,又道:“咱们既然是为群众做好事,但也不能在这个过程中引起不必要的抱怨。你基层工作的时间短,经验方面可能不足,我让胡天一过去帮衬着,你们一起协助高副镇长。小韩啊,你是什么意见?”
韩直连忙道:“我没有意见。与胡天一同志一起工作,我感到非常荣幸!”
“这就好。”夏庆松很是欣慰,笑道:“你们年纪相仿,各有长处,共事的时候相互学习,多多交流。小韩啊,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像你这种人才,我可是巴不得你能一直留在咱们大平镇工作。”
韩直略谦逊地笑了笑,道:“我也很喜欢在这边工作。”
夏庆松很满意韩直的回答,相信这一番暗示,韩直再有什么想法,顾虑也会多一些。
随后他让高暖主持会议,让黄平、王彦斌各抒己见,共同协商。
相对于黄平正大光明的“欣赏”高暖的姿色,王彦斌时不时偷瞄一下的举动,更让韩直嫌弃。
好看的姑娘多看两眼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是带三条腿出来混日子的,谁不了解谁心里那点小龌龊?龌龊真小人,龌龊加猥琐,那就是伪了。
“黄豆眼黄平可以正常接触,点到为止;这个道貌岸然的王彦斌,可就得多留个心眼。”韩直心中有了判断,偶尔在被他们问及的时候,笑呵呵地解释相关情况,气氛倒也融洽。
午饭时间,韩直陪同夏庆松等人在食堂简单吃了些。期间胡天一仍旧表现的很热心,这让韩直误以为胡天一对他改观,是因为提前收到了消息要与他共事,所以才客气一些。
“韩村长,下午我安排人手去你们村里考察,他们会绘制所修路线,需要标注的地方,一定要跟他们提前沟通好。万一方案出来之后,牵扯一些村里人忌讳的地方,可就不好解决。”王彦斌笑呵呵地说道。
韩直谢过他的提醒,先行回村里安排。胡天一眼瞅着自己也没啥事,便跟韩直一起过去,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对于胡天一的主动,夏庆松很赞成:年轻人嘛,就要多制造在一起合作的机会,这样才能加深对彼此的了解,才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特么还能说什么?”韩直心里虽然郁闷,但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胡天一被夏庆松安排进这个修路工作小组,包藏着夏庆松很大的私心。抛开能够与高暖走得近些这一点,胡天一在这个工程结束之后,捞一个干事的职务绝对没问题。
要是能够跟高暖对上眼,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除此之外,修路油水不小,高暖和韩直都是外来的和尚,这里面不安插一个自己人,夏庆松心里不踏实。
从高暖几次的表现中来看,她未尝没有偏袒韩直的意思。这一男一女,男的才华横溢,女的妩媚含春,又是干柴烈火的年纪,朝夕相对,难保不会擦枪走火。
万一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还不得他夏庆松出来擦这个屁股?
于公于私,胡天一都得被安插进来。
实际上不管是对高暖而言,还是韩直,都能够体谅夏庆松的“良苦用心”。一个班子里头工作,看似掏心掏肺,实际上谁没点猫腻?你夏庆松真要能放任不管,那不等于跟人说这里头有问题啊。
这种授人以柄的蠢事,夏庆松会天真到亲手塞给高暖和韩直?
进了村子,韩直跟村头一位大娘打听了刘军生的去处,又请她给胡天一当导游,顺便把自行车推办事处去,自个儿沿着河岸一路小跑进了南边的杨树林。
胡天一见韩直深一脚浅一脚在河岸上奔走,心道:还真有当泥腿子的潜质!
“大娘,你可得领着我在你们村好好转转,我这趟来是帮你们修路的!”胡天一笑起来倒是阳光灿烂,但落在这位看惯了鸡鸭鹅的大娘眼里,活脱脱就一没粘毛的猴儿。
胡天一讨了个没趣,也不觉得恼火,只在心里琢磨着如何砸修路这件事上给韩直添堵。
“大爷,可是辛苦你了!”韩直见了村里伐木的青壮,缓了口气笑呵呵地跟这帮晒得黝黑的青壮打招呼,又对刘军生说道。
刘军生正按着他做的记号跟刘柱子等人言语,但凡有争议的树,经过他一番讲述,无人不服。听到韩直的话,连忙摆手道:“这算哪门子辛苦?这帮小子撅屁股扛日头在这儿砍树才辛苦呢!”
韩直问道:“还有多少存在争议的树?”
“没几棵了。前头那几棵是我跟文良他爹栽的,文良他爹不在了,这钱归老嫂子。”刘军生豁达地说道。
刘柱子皱了皱眉,道:“刘爷,文良叔也不差你这两棵树钱,都给他家,你咋过日子?”
刘军生道:“我一个老光棍咋不是过?老嫂子带一个小子,指望文良两口子在外头累死累活赚的俩血汗钱,日子过得也不如意。我这一把老骨头能凑活,孩子不能凑活。”
“可是……”
刘柱子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刘军生眼珠子一瞪,厉声喝道:“老子种的树,还当不了这个主儿了?”
刘柱子脑袋一缩,认怂:“您是爷,您说咋办就咋办!”
说着,刘柱子颇为无奈地跟韩直对视一眼,道:“村长,俺们先砍树了,您跟刘爷说事儿。”
韩直笑了笑,先安慰刘军生一句,随后道:“说正事——待会儿镇上国土所的人会来咱们村做实际考察,您老对这村里的情况知道得多,哪儿有忌讳,哪儿不妥实,提前知会他们一句。”
刘军生听这话,两眼放光,问道:“修路的事情,妥实了?”
“妥实了!”韩直看着双手激动地微微轻颤的刘军生,重重地点头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