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或许没有多大感觉，但村外头进来的人，尤其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比如那位莫名对他满是好意的表衙内，那可是个政治嗅觉极其灵敏的家伙，要是他在这个问题上做点文章出来，真是可大可小。
“就算不组建一个村委会，也得选几位村民代表。老是这么搞，很容易授人以柄，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韩直心有余悸，跟赵清平又聊了几句，确定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携手而归，让赵清平在快递点那儿帮着忙活，他则去跟陈大文商量此事。
韩直借着之前跟刘柱子等人承诺的由头，跟陈大文提起，让陈大文觉得树砍完了，鸡蛋收得也不错，是该给这帮小鬼一点甜头。
“刘叔肯定要作为村民代表之一；阳子和二问，一人拉起一支队伍，不仅帮村里收购大量的鸡蛋，还帮着解决不少问题，可以考虑增为候补代表。既给了甜头，也不至于让他们骄傲；同样的还有柱子跟二黑。砍树的时候，柱子出了大力。房子动迁，二黑虽有些私心在里头，但也顾得上大局，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给他们点奖励，也不算过分。”陈大文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韩直听后，笑道：“跟我想的差不多。但是咱们还得增加一个女性角色，方便以后展开妇女工作。”
“添个娘们啊？”陈大文想了想，道：“兰妮这闺女照说不错，能吃苦，办事也实在。但她以后得嫁人啊，这嫁出去的姑娘等于是泼出去的水，咱就是培养了，那也是给别家培养，犯不上……”
“陈会计！”韩直打住他的话，道：“你这种思想是不对的。咱们村里的姑娘嫁出去，在婆家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传出去不还是给咱村长脸吗？难道你愿意让人在后头说，咱们陈家沟的姑娘，全是没多大见识的蠢姑娘？”
陈大文老脸一红，道：“村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直道：“我知道，但你不能因为有顾虑就否定了兰妮。既然你觉得她合适，那咱们就要给她机会。老话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咱现在是新时代，提倡的是‘女子能顶半边天’！”
“成！”陈大文道：“就按村长的意思办！”
韩直赶忙纠正道：“不是按我的意思办，这是咱们商讨的结果。要啥事都按我的意思办，我找你来干嘛？”
陈大文讪笑了下，道：“我这话说的有失水平了，村长批评的是，我会改进，提高自己的认识。”
“你就少给我戴高帽子了！”韩直觉得自己真玩不过这大叔，换了一个话题，问道：“跟黄贵友谈的如何了？”
陈大文正色道：“我已经将村……部的意思通知他了，这老小子急了，但还想跟我耗上一耗。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憋不了多久，最迟到天黑，一定会打电话过来跟我要钱。”
陈大文及时更正措辞，让韩直觉得这场谈话目的达到了。陈大文不傻，也明白韩直这么做的用意。明白人不揣糊涂，啥事敞开了说，才是防患于未然。
韩直道：“黄贵友拖不起，说实话咱们也拖不起。黄贵友打来电话，差不多就行，他现在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我担心他狗急跳墙。你能明白吧？”
“明白！”陈大文闻言心里一暖，道：“放心吧村长，他今晚就是跑，明儿个我也要让他出现在村里，把合约跟咱村里签了！”
“……行，那我去找刘叔碰碰意见，明天午饭前，让大家伙集合一下，几件事咱们一起说道说道。”韩直觉得，既然把黄贵友的问题交给陈大文处理，那他就不好多过问，说得多了反而会影响陈大文的积极性。
随后，韩直将拆迁补偿报告、房屋改造补助申请整理好，处理完这些，外面已经黑透。
宋阳和刘二问收来的鸡蛋刚刚摆放好，两人累得跟狗似的，见韩直伸着懒腰走过来，赶忙上前问道：“村长，你还没回去休息啊？”
韩直因为伏案过久，脖子和腰都不是很舒服，稍作活动才道：“村里的事情这么多，我得整理好才行啊。”
说着，他看向刘二问，道：“二问啊，你家的猪圈也在拆迁范围之内吧？那些猪找到合适的地方圈养了吗？”
刘二问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有想到村长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他家那几头猪的圈养问题，连忙回道：“我跟俺妈商量过了，陈叔的猪圈不是空了一个吗？赶他那喂几天。我抽空找个地儿再盖两间。”
宋阳也道：“到时候我带几个弟兄去帮忙，两三天应该盖得起来。”
韩直让他俩坐下，耐着性子说道：“二问、阳子，我有个建议，说出来你俩跟我分析分析，可行性有多大。”
宋阳和刘二问相视一眼，都是一副荣幸之至的模样。
宋阳乐呵呵地问道：“村长，我跟二问可没你那么深的学问，你让俺俩给你分析，就不怕俺们帮倒忙啊？”
韩直不客气地说道：“要说这掉书袋的学问，你俩加一块确实是赶不上我。可要是说到咱们村的情况，咱们其实半斤八两。再说了，咱们关上门聊天，有什么就说什么，算哪门子的帮倒忙？”
“成！”宋阳见韩直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是给足了他和刘二问的面子，当下爽快地回道：“村长你说啥事！”
韩直道：“咱村里养猪的有八十多户，但实际上每家养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养猪这事儿，说耽误工夫，倒也没什么事儿；要说不耽误工夫，烧猪食、清理猪圈，也不算事儿少。咱们村现在要修路，又要养桃、卖鸡蛋，事情不算少，以后肯定也会越来越忙。你家耽误点工夫，我家耽误点工夫，耽误的时间就长了。我是怎么考虑的呢？咱把村里的猪，集中到一起，挑几个村里养猪能耐最大的，让他们专职养猪。这样一来，各家各户就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需要做的事情上；二来嘛，也便与咱们村的环境治理。一家门口看一个猪圈，味道也不好闻嘛。你们说是不是？”
韩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边说一边观察他两个的神色变化，见他们面露思索，又频频点头，心中大定。
“村长，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是这猪要是放在一起养，收入怎么分啊？”宋阳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刘二问点头附和，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猪放在一起养没问题，问题在于卖了猪之后怎么分账？
“我初步的计划是：村部掏钱，把村里的猪全部买下来，划一片区域，用来盖猪圈，搞土猪养殖，通过网络销售的方式，卖到全国各地去。你们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性有多大？”韩直问道。
宋阳想了想，道：“村长，我是没有意见，因为我们家没养猪。但是我觉得这么搞的话，肯定有利于俺们村的发展。二问，村长把你家那几头猪一起买了，你卖不卖？”
刘二问挠了挠头，道：“我是能卖，问题在于其他人愿不愿意卖呢？村长的想法肯定是好的，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就拿拆迁修路这件事来说，这对咱们村可是天大的好事，不还是有人不乐意嘛。”
韩直闻言，知道此事不能一蹴而就，得徐徐图之。
他呼了口气，道：“行，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早起忙活。”
“村长，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刘二问见韩直兴致不高，顿时有些懵逼，连忙询问。
“没有。”韩直笑了笑，见他两个还是心有余悸，便转移话题，问道：“你俩收鸡蛋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困难？都是怎么解决的？”
说起收鸡蛋，宋阳和刘二问可就来了兴致，说起来滔滔不绝，心底那点顾虑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刘军生出来找韩直，瞧见他们仨有说有笑的，别提多高兴。秦开见刘军生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独身一人，便问道：“大爷，韩直咋没跟你一块回来？”
刘军生笑道：“他跟阳子他们聊事情呢，我瞧着聊得挺开心的，就没打扰他们。小秦呐，你白天累了一天了，明儿个还得领着乡亲们下地，早点休息吧。”
秦开答应一声，让刘军生也别等太晚，翻个身就是呼声连天。
刘军生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老怀宽慰地抽了一口老旱烟，又怕烟味影响秦开睡眠，赶忙去到院子里。
烟斗忽明忽暗，在夜幕之中宛如天上的星，一闪一闪。
韩直进到院子里，未见到刘军生之前先瞧见他的烟斗，开口道：“大爷，还不休息呢？”
刘军生在地上磕了磕烟斗，将烟灰磕出来，道：“这就休息——跟阳子、二问他们，聊得怎么样？”
“还行！”韩直道：“阳子脑瓜子活络，快言快语；二问看似闷葫芦，实际上最能沉得住气。他两个放到一起，办啥事还真有个模样。”
“那柱子呢？”刘军生问道。
韩直想了想，道：“柱子外冷内热，心里有啥事脸上从来不表现出来，吃得了苦，也受得住委屈，是个好苗子！”
刘军生点了点头，笑呵呵地看向韩直，道：“难得啊！柱子要是知道你这么评价他，嘴上没啥表示，心里一准儿乐开花。”
韩直笑而不语。
刘军生继续道：“村里这帮小子，打小就柱子这孩子不让我省心。但我也明白，这孩子缺爹少妈，自个不硬撑着，谁能可怜他一分？说的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几家乐意看着孩子少年老成呢？”
话说到这儿，刘军生看了韩直一眼，要说“少年老成”，刘柱子比起他跟前这一位，还差一截呐！
“小韩呐，早点歇着吧！”刘军生没再说话，拍了拍韩直的肩膀，先一步进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