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沟的人口状况,韩直早就通过陈大文和刘军生了解清楚。
去掉外出打工的,哪怕是在校生,周末的时候也会在村子里吃饭,基本上和韩直打过照面。
这两百三十三人,除了少数搬到外地,其他的都有老人或者小孩在家。这笔钱下发到个人的工作,还得由村部出面完成。
在村子里的,钱一到位就可以发现去;本人不在的,这笔钱发到家里老人或者小孩手上,总归是个隐患。
目前陈家沟学龄前孩童,有一百五十多名;在镇上读书的大小学生,有一百六七十人;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也有一百四十多名。
在这四百多名老幼的构成,有鳏夫、寡-妇、孤儿、单亲家庭、残障人士……留守村庄真正身心康健,一家团圆的,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
青壮绝大多数在外打工,只有极少一部分,因为要照顾一家老小,脱不得伸,只能留在村里。
比如陈大文,以当时的陈家沟,哪里还需要他这个会计?要不是因为陈巧莲有望考大学,他早带着闺女出去打工了。村子里和巧莲年纪差不多大的,哪还有上学的?
兰妮是因为弟妹太小,指望着她照顾,否则早就寻了人家嫁了;刘柱子一门心思想着盖房子娶媳妇,早早就辍学。
至于宋阳、刘二问、陈二黑之流,年纪实际不比陈巧莲大多少,论起考试分数,仨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陈巧莲;可要是论起歪门邪道,陈巧莲在他们面前,跟村里穿着开裆裤乱跑的娃娃没啥区别。
类似于陈家沟的情况,在大平镇不在少数。越穷越不读书,越不读书越穷,死循环。
倘若是改革开放那会儿,以陈家沟彪悍的民风,未尝不能闯出去几个人才,但在当下,没知识、没门路,再没有扶贫政策进村,等待他们的只能是被高速发展的社会遗忘。
七百万补偿金,迟到了近十年!
这两百三十三人,在韩直看来,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倘若这笔钱早一点落入他们手上,陈家沟绝不是他初见时的模样。
妥善起见,韩直和王小松先把村委会的几个人叫到一起,开一个小会,探探口风,再征询一下他们的意见,最后研究对策。
办事处里头,陈二黑擦了擦额前的汗珠,问道:“村长,书记,到底啥事啊?晚上不能说吗?还等着俺干活呢!”
陈二黑看着二十七八的模样,实际上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光杆一条,爹妈亡故,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岁双目失明的奶奶,祖孙俩相依为命十余年,老人家故土难离,她在世一天,陈二黑就一天不会出村。
陈二黑的这种情况,祖孙二人自然都在名单之内。
其他几个村委会成员,像刘军生、刘二问、兰妮,都在此列。
陈大文好歹是个会计,老婆跑了那是他自个儿没能耐;宋阳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爹妈都在外头打工,他下面有个七岁的弟弟,现在由他照顾。
村委会的情况,就是陈家沟目前的一个缩影,所以王小松提议先跟村委会的人聊一聊,韩直愣都没打就同意了。
王小松把他从县民政局了解到的情况做了说明,韩直瞧他们一个个吃惊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道:“听书记把话说话再议论!”
村长一发话,所有人都闭嘴,但一个个眼里都冒光,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陈二黑和刘二问那反应,恨不得现在就把钱要来抱在怀里,吃饭睡觉都不松手。
王小松笑了笑,道:“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把大家叫过来,是想听听大家对这笔钱的使用,各自是什么意见。”
“那肯定是花钱娶媳妇啊!”刘二问憋了好久,立马拍桌子说道:“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儿吗?”
陈二黑“嘿嘿”傻笑一声,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奶奶的钱,我想给她把眼睛看一看。她要是能亲眼瞧着我娶上媳妇,我也能对得起她了。”
“妮儿,你呢?”刘军生看向兰妮,这丫头父母双亡,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孤苦伶仃的,有了这笔钱,日子起码能好过点,找了婆家也不至于被瞧不起。
兰妮手心都是汗,刘军生问她,她脑子一时间有些短路,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了韩直,问道:“村长咋安排?”
韩直眨了眨眼,笑道:“我这不是想听听大家的意思嘛。这笔钱,可是要落实到每个人头上的。也就是说,这是你们的钱。跟我个人,还有咱村部,没有任何关系。”
刘军生笑呵呵地看了韩直一眼,大概是猜到了韩直的想法,但他并没有说破,说破无益。毕竟钱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妥,很容易闹出大问题。
村委会这几个人,觉悟还算挺高的,这都各管各的,真要是开大会去说,那得乱成什么样?
陈大文和宋阳相视一眼,他俩还能保持冷静,因为这事儿跟他们没多大关系,旁观者清。但他俩都识趣地没有开口,免得被人当成站着说话不腰疼。
兰妮听着韩直把问题重新抛给了她,鼓足勇气道:“我想把这钱,留着给俺弟妹他俩上学。”
“村长,你有啥好的意见给大伙说说吗?”刘军生估摸着时机,开口问道。
韩直看了看逐渐冷静下来的众人,道:“建议是有一些,但算不上多好。不过我先把我的顾虑跟大伙说一下,这也是把大家召集起来开这个会的主要原因。”
王小松见众人正襟危坐,专心聆听,嘴角略微上扬,对韩直这一手,佩服的没话说。
“首先是这笔钱,它来得太意外了,要是个小数目倒没什么,三万块钱在咱们村,那还真是个大数目。我担心有些人拿到这笔钱之后,他不知道怎么花。到外头胡乱显摆一趟,再回来可能就啥也不剩了。大家伙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韩直反问道。
刘军生点点头,道:“村长说的这事儿,确实。二黑和柱子,还有兰妮,这都是讲良心的好孩子,拿了钱还知道惦记家里人。可要说拿钱之后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也有,不可能不存在。这钱到了他手上,没准还成了坏事。村长你这是想到我们前头了,这个担心可不是多余的。”
“第二点,就是咱村现在的发展建设,小有规模。要是大家伙儿都没钱,那肯定尽心尽力的干活,有个盼头。现在呢,有人手里突然多了一笔钱,心态跟以往肯定不一样了。不管他花钱享乐,还是搬走,在村里肯定会造成不良影响。村里的人心跟着散了,咱们的发展就会出现更多的阻碍。诸位以为呢?”韩直再抛出一个问题,这是在场的人,都十分关心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