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在这寂静而冷肃的街道上回荡。林温岚一脸茫然地四顾,发现李东柏三人都在看着她,而她仍浑然不知自己的脚下正踩着一根枯枝,如今已是断成了两半。
枯枝断裂的声音,仿佛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在这一刻,李武动了,对面的黑衣人同样动了。
为首黑衣人披着一件黑色宽大斗篷,手握长剑,剑身呈暗红色,仿佛长期浸泡在血池之中,煞气逼人。他独自朝李武冲来,手上的剑好像有了生命,暗红蠕动,似要喷涌而出。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将他的一身杀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叫张根廷,从草根中崛起,已经成名江湖多年,本打算隐退,因为报恩,所以一直居住在慕容世家,为他们效力。今夜,他接到家主慕容南昌的紧急命令,让他带上人马,务必抓住青山,带回慕容世家。
青山之名,他早已耳闻,虽然觉得是个天才少年,但实力应该不会超过一流上品。所以他觉得这其实是件十分轻松的差事,只要他出手,别说青山,所谓的江湖四大公子他照样可以擒住。
哪怕张根廷曾听闻青山拥有一件神秘宝物,可以让其短暂发挥出比肩先灵的实力。但在他看来,这件宝物的使用,必定有许多限制,甚至会有苛刻的触发条件。而青山之前已经用过一次,那么想要触发第二次,肯定会难上加难。
家主慕容南昌就是看上了青山的这件宝物,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命令他出击,不想给别人机会。
张根廷觉得,这青山就是个傻子,身怀绝世宝物,竟还敢泄露行踪。还是说,眼前的少年自恃实力了得,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惧怕他人来抢夺?
今夜,张根廷准备给这个少年上一堂课,让他知道,韬光养晦,低调做人是多么重要。而这堂课的最后结果,自然就是宝物易主,天才少年夭折榕城。
其他黑衣人,都已按照张根廷的吩咐,全部分散开来,将这片区域包围。有几人从中走出,朝着李武身后的李东柏几人逼去。
风在咆哮,寂静的街道上亮起了剑光。红色的,白色的,一片片,一丛丛,在这漆黑的夜里是如此绚烂而美丽。
只是这种美丽,没有几人能经受得起。潜藏在美丽之下的,是致命的危机,稍有不慎,便会血溅三尺,从此成为这条街道上的亡魂。
李武与张根廷大战在一起。剑与剑交击,清脆的响声不断响起。两人的动作都十分迅速,你一剑,我一剑,看上去双方犹如在演练剑术一般,其实他们挥剑的速度之快,身形展动之迅疾,早已超出人眼所能观察的范围,所以才仿佛在观看慢动作一般。
张根廷十分强大,一身浑厚的真气如江河一般汹涌澎湃,压迫得李武呼吸都不太顺畅。张根廷的剑法更是刁钻,所攻之处,尽是他剑法中薄弱的地方。且张根廷用剑,诡异莫测,一时刺,一时拍,偶尔回旋震荡,看似没有套路,实际上所有的套路都已蕴含在每一式剑法之中。
如此一来,两人刚对招不久,李武就处于下风,一直防守,被张根廷压着打。旁边向李东柏四人逼近的黑衣人其实一直在关注首领的战斗,眼见青山果然打不过首领,几人不由放下心来。他们将李东柏四人围困住,准备按照张根廷的计划将这几人先抓住。张根廷吩咐过,只能活捉,不能出现伤亡,所以他们丝毫不敢大意。
林温岚很惊慌,虽被李东柏和李大壮保护在最中间,但心中仍感觉恐惧,恨不得立刻拔腿逃跑。只是因为要保护小女孩宋熙,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不想让宋熙感觉到恐惧和紧张。她紧紧抱着宋熙,没有让小女孩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
李东柏和李大壮二人站在最外面,冷眼看着欺身而来的黑衣人。两人都没有紧张,也不害怕。这几个黑衣人,最强的就是其中一名一流中品的黑衣人,仅仅只是外放的真气压迫,就压得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时,李东柏心中不由为李武担忧。敌人太强,而他却无能为力,就算阻挡下敌人都做不到。这一刻,他的内心苦涩,无力和焦虑侵袭着他,让他看上去仿佛更加苍老了一些。
对于真气压迫,李大壮感受最深。四人中就他实力最强,所以大部分的压力都是他在扛着。一流高手的气势,换做任何一名二流高手,都会直接被压得动弹不得。而李大壮只是满脸通红,头上青筋冒起。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不由发出一声低吼,仿佛愤怒的野兽,他的一双眼睛直接变得通红,浑身热浪滔天,他直接狂化,就如之前一般,而且这次狂化的程度更深。
李大壮的狂化,能让他获得力量。原本处于二流中品的他,狂化之后,实力能够达到二流上品。虽然只是暂时性的,而且后遗症很大,但如今危急时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狂化后,李大壮明显感觉压力松了一点,但也仅此而已。除非他的实力能够突破一流,否则就是螳臂挡车。但哪怕如此,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他义无反顾!
旁边不远处,那名一流中品实力的黑衣人感兴趣地看着李大壮。他叫曹丘,对落云界的历史十分熟悉。看到李大壮的狂化,让他想起了历史中记载的一段传奇。他有些好奇,世上竟真有人拥有这种体质。这是一种奇特的血脉,天生就是为武宗而存在。拥有这种血脉的人,炼体天赋要比普通人强上数倍,所以他们突破肉身桎梏的成功几率也更大。
这种血脉叫斗战体,他们又被称作战族,曾在远古时代活跃过,甚至曾经统一过大陆,比周朝还要强盛。只是后来不知因何缘由,斗战体的血脉逐渐稀薄,最后终于还是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你叫什么名字?”曹丘问道,他了解那段历史,李大壮的出现,让他对尘封的那段传奇有了更深的猜测。
“你大爷!”李大壮回道,带着调侃的意味。虽然已经狂化,但他的神智并未受到影响。既然为首黑衣人不急着进攻,那他也乐得拖延时间。
曹丘一滞,也没有动怒,反而问道:“你来自什么家族?还有兄弟姐妹吗?”
曹丘话语刚落,不单李大壮感觉别扭和诡异,就连与曹丘一起围困李东柏的几人,也是面露诧异,对曹丘的问题感到不解。
“干你屁事,滚!”李大壮怒吼,曹丘的话让他想起了李家村。整条村子,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他和李东柏一家。每每想起,他都会感觉痛苦和愤怒。
“你!”曹丘也怒了。一而再地被人辱骂,是个正常人都会火起,更何况他?喜怒无常,残酷暴力,他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
“上,把他们全部活捉。还有他,留给我,我要好好折磨他。”曹丘狠声道,指着李大壮,眼中冒出凶光。他也想明白了,只要李大壮落入自己手中,还怕问不出什么?
这一刻,数名黑衣人犹如凶恶的虎狼,直接淹没李东柏和李大壮的防护线,想要从中撕开一个缺口,将几人抓走。
李东柏和李大壮只能苦苦支撑,但根本无济于事。两人形成的防护太薄弱,这几个黑衣人的实力都在二流上品左右,几乎数个呼吸间,李东柏三人就被黑衣人牢牢抓住,只剩李大壮还在抵抗,想要突破重围,去救李东柏他们。
几名黑衣人听从曹丘的话,并未去抓李大壮,仅仅只是围困住而已。如今,曹丘走到场中,朝李大壮行去,他的眼中有着兴奋,仿佛看到历史的一角即将被他揭开。
这边已陷入绝境,而另一边,李武与张根廷正激烈对战。从一开始的处于下风,到如今,李武已逐渐适应张根廷的攻击节奏。张根廷每次出剑,无论角度多么刁钻,速度多么迅疾,动作多么迷幻,李武总能简洁而有力地格挡住,然后以更迅猛的姿态,回攻张根廷。
此时的张根廷很惊讶,甚至有点震惊。他从未想过,已经被自己带入自身攻击节奏的敌人,还能从这样的困境中逆转,反守为攻,而且是如此自然,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之前的被动防守,只是青山用来迷惑他的计策。
难道,青山的剑术天赋真的如此逆天,小小年纪竟已领悟化繁为简?
他却不知,李武曾在半步先灵霸刀的压迫下,硬顶着狂暴的压力,依然追求着出剑刺中对方。也是那一次,让李武在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似乎剑术并非越是繁盛复杂就越厉害?剑术讲究的是结果,那便是刺中对方。
而今天,在实力相差并非十分大的情况下,这颗种子终于发芽,让李武悟透,剑术需要化繁为简。
张根廷的出招十分多变,且带有迷惑人的手段,诡异难测之外,招式里面更是有着诸多变化。每一处变化里面,又会触发新的变化,一层叠一层,看上去永无止境。所以张根廷凭借这套剑法,能够独步天下,更是凭借超强绝招,为他争得“火剑”称号。很少有人能从如此多的变化之中,破解这些招数,最终剩下的就只能是沦陷。
而李武不同。他所修习的落英剑诀,从一开始追求的就不是变化,而是杀伐。
种子发芽之后,那么它所能迸发出的力量,常人难以量测。只有仰望参天大树,感受到自身的渺小时,才会察觉到,当初的一枚小小种子,如今却能释放出如此强悍的能量。
种子发芽,破土而出,它暗中积蓄的力量已经爆发,泥土不能成为它成长的阻碍,它得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去感受这个美丽的世界。
就如现在的李武,他已经完全适应张根廷的节奏,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打断张根廷的剑法,让其无法继续施展,只能变招。只是李武不准备这么做,父亲和林温岚三人已经被抓,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虽然李武仅仅只是一流普通的实力,但越级而战对他而言,并不困难。尤其是现在剑道刚好有所突破,他已悟透深藏在缤纷舞之中的精髓,得到化影之法。甚至他目前的剑道境界,已触摸到另一式绝招的门槛,差的不过是临门一脚。
在面对张根廷时,之所以一开始会处于下风,还是因为李武的对敌经验比较薄弱,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他已掌握了张根廷每一式剑法中的变化。
张根廷的实力,正好可以为他磨砺剑法,检验成果。而现在,磨砺的效果已经失去,那么是时候展现雷霆手段,将剩下的这些黑衣人一剑斩杀。
风,渐渐止了。场中,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有剑光在游离,开始只是几道,并不惹人注意,而且这些剑光十分微弱,看上去犹如萤火虫,轻微闪烁。到后面,游离的剑光越来越多,好似成群的萤火虫,弥漫整片街区。它们分布毫无规律,仿佛真的萤火虫一般在轻轻游动。
外围的黑衣人中,有一人注意到它们,他有些好奇地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一只‘萤火虫’。就在他的手包裹住那只‘萤火虫’之时,光芒绽放,仅是一瞬,随后又立即收敛,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然后,那名黑衣人的手齐腕而断,甚至他仍处于茫然之中,还在疑惑自己的右手怎么会突然断开。钻心的痛楚惊醒了他,他十分恐惧,想要发出声音,向身边的同伴发出警示。
只是已经晚了。这瞬间,原本只是在缓缓游动的‘萤火虫’,陡然间化作最迅疾的光点,在黑衣人的脖子上一闪而过。他最终只能睁大双眼,捂着喉咙,所有声音都被阻隔在咽喉里,无法发出,血流如注,他就此倒在血泊中。
不单单是他,周围所有的黑衣人均遭遇这些恐怖‘萤火虫’的袭击。没有人能够幸免,哪怕几名一流高手,同样遇到更多的‘萤火虫’围攻。不过他们也终于看出,这些哪里是什么‘萤火虫’,分明是一道道透着微光的锋利剑气,恐怖骇人。
几名一流高手,每个都被数十道的剑气围攻,他们根本抵挡不住,最终还是饮恨倒地而亡。曹丘正准备拿下李大壮,他的心中甚至已经想好要怎么去拷问,怎样才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然而下一刻,他只觉脖子一凉,生命就此结束。
如果说李武是剑气风暴的中心,掌控操纵着无数的剑气,那么张根廷便是这次剑气风暴的主要承受者。数不清的剑气,仿佛无数只‘萤火虫’,围攻张根廷。
张根廷虽然极力防守,施展最强大的防御招式,并开启了真气罩,想抵挡住这一波剑气。然而,防御虽强,奈何剑气太多,且每道剑气的威力,都有一流普通高手的水平,就好像数十上百的一流普通高手疯狂围攻他,他又如何抵挡得住?
防线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被撕裂开来,张根廷的身体被刺穿,留下许多伤口。但他好歹是一流上品的大高手,真气浑厚,遍布全身时,很多剑气都只能在他身上破开一道浅浅的口子。尽管如此,在张根廷身上依然存在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一道差点要了他的命,就在颈部位置。
“呵呵,很好,非常好。”张根廷阴冷笑着,眼中泛着浓烈的杀意,仿佛化不开来。成名多年,他已经太久没有受如此重伤,而现在,仅仅只是一名刚出道成名不久的少年,竟让他重伤,这种感觉,十分不好。他怒了,决定不再保留,要释放全部实力,以雷霆姿势镇压青山。
压抑血腥的街道上,温度陡然上升,同时于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火光,仅仅半个呼吸而已,火光冲天,照亮了整条街道,甚至照亮了街道周围方圆三里的范围。
张根廷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覆盖着一层火焰。焰火滔天,仿佛拥有心跳,附在剑上不断跳动。“火剑”再次出现,华丽丽地展现着绝代高手的风姿,众人震颤,被骇人的气势所撼动。这一刻,张根廷仿佛降世的天神,手握王者之剑,愤怒的火焰缭绕在剑身,永不止熄。
这时候,张根廷处于巅峰状态。他的气势惊天,满身真气澎湃鼓荡之际,甚至在身周形成数股小型风暴。他尽情释放后,强悍恐怖的气势惊动了半座榕城,无数沉浸在睡梦中的人被惊醒,骇然看向这个方向,感到万分疑惑不解。同时有数道身影直接从各处腾空,赶往这边,想要一探究竟。
“小子,纳命来吧!”张根廷不想再继续耽搁,凝聚全身真气,注入火剑后,双手持着,朝李武猛然挥动而下。火焰脱离剑身,化作猛虎。无尽的真气仿佛燃料,注入猛虎之身,使得其身体越来越加庞大,最后演变成火焰虎王,高达数丈。
伴随着张根廷的怒吼,以及嘹亮的虎啸,火焰虎王带着张根廷所有的愤怒和骄傲,朝李武极速冲来。这一招下,死了太多人,每个都是江湖成名的大高手,所以火焰虎王的煞气之浓,天下罕有。
面对这一剑,李武很平静。哪怕这是一流上品大高手的绝杀招式,哪怕这一招曾经斩杀过数名一流上品的顶尖高手,他依然无惧。
“化影。”低沉的声音,在街道上轻轻回荡。所有仍存在虚空中的剑光,全部消失无踪。李武右手抬起,手中长剑猛力一挥,剑指张根廷。虚空暴动,带起一阵猛烈的狂风,虽看不到任何事物,但剑之所指,风之所向。
张根廷只觉一阵狂风扑面吹来,虽未迷眼,但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就闭了起来。下一刻,他双目怒睁,眼中有恐惧,有不甘,十分复杂。而他伟岸的身躯就此倒下,血流如注,一身黑衣完全被撕碎,露出他的真实面孔。一道细小的剑孔,贯穿了他的头颅,这是致命之伤。
火剑化作的猛虎,在距离李武一尺位置停顿了下来,然后随风飘散,从此世间再无“火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