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街头,很多当兵的骑着马立在街口,没有一个人去在意。街上的行人小跑着,偶尔的碰撞也只是点一下头绝不停留,掉在地上的东西大多被遗弃。
临安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紧跑几步还给失主,对方接过来胡乱的塞进包裹,给了林安一个微笑转身继续赶路。
整个城市都在战争的阴云下喘息,满街的废纸也没人打扫,肆意地飞舞着。宋连长走过来,低头在地上拾起一份报纸看了几眼,又递给了林安,林安皱了皱眉。
“局势真如报纸上报导的那样么?”
“事态,比报纸报导的还严重”宋连长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吸了几口,又掐灭了。
“日军方面满蒙守备队已经离江桥不远了。”
“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出发了,”
林安走上前,把头靠在宋连长的胸前,宋连长紧紧地抱了一下林安。
“要活着”
“你也要活着”
看着宋连长远去的背影,林安转身消失在杂乱的人流里
1931年10月22日,马占山针对日军集结重兵妄图侵占黑龙江省发表宣言:“与此国家多难之秋,三省已亡其二,稍有人心者,莫不卧薪尝胆,誓求危亡,虽我黑龙江一隅,尚称一片干净土……尔后凡侵入我省者,誓必死一战”
在马占山的直接指挥下,中国守军完成了从江桥到榆树屯和昂昂溪,纵深约四十公里、宽约十公里,以铁路为轴线的三道防御阻击阵地。日军以中**队破坏嫩江桥为借口,决定以第二师团武力掩护修桥来挑起事端。
江桥阵地,宋连长右手的手指夹着烟,烟没有点燃,只是夹着。左手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俩包烟,扔给了身边的弟兄,对面是日军的正规师团,装备精良又有空中支援,恶战一触即发!
隆隆的炮声将和平的大门彻底关上了,头上的飞机怪叫着俯冲下来,双方炮火也都满负荷运作。炮声还没停,训练有素的日军,有序的交替前进,行动很迅速。黑土地滋养的热血男儿面无惧色,与这些侵略者面对面的对射,子弹打在身上没有人吭一声,热血洒在黑土地上,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子子孙孙还要在这里繁衍,暴利的征服,就要用血来对抗!
万家镇的十字路口搭起了高台,林安振臂高呼,下面群情激奋。柱子把仅有的积蓄扔进捐助箱,蹲在很远的地方,林安说的柱子也不是全明白,但是日军进犯自己的家乡,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一点柱子懂。
油坊也没停工,九一八事变以后,在三姨太的张罗下,工人才安下心。乱世危局,把三姨太光辉的一面展现出来,三姨太已经成了整个镇子都侧目的风云人物。
林安走下高台,接过兰香手里的大衣,披在了身上。
“谢谢兰香妹妹”
“跟我还这么客气”
“我要去见见三姨太,当面谢谢她,你在这里帮汪磊他们一下”林安说完转身招呼柱子,柱子站起来,领着林安去了刘家大院。进了屋,三姨太正坐在椅子上扒拉算盘,看到柱子进屋刚要开口,柱子一侧身,林安也走了进来。时间虽短,但三姨太眼神里的变化还是被林安敏锐的捕捉到了。看到林安来了,三姨太放下手里的算盘,迎了过去抓住林安的手。
“林安姑娘怎么亲自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下妹妹,小玉、沏壶茶”
“刚才、还是姑娘姑娘的叫着,一转眼我就成了姐姐”
“谁让你长得漂亮,那我叫你林安姑娘,你喊我喜儿好了”
打完招呼双方落了坐,三姨太还指了指椅子,示意柱子也坐下,柱子摇了摇头,站在了林安身边。
“柱子哥你过来一下,帮我看看这账上的数目,我和林安姑娘说说话”柱子识字不多整理账目那行啊,三姨太让去那就去吧,靠近桌子刚底下腰,大腿上就被狠狠掐了一下。林安姑娘在,柱子疼的直起腰,咳嗦了一声。
“这前前后后就属喜儿姐姐捐的最多,我要替前线的”
“姑娘可千万不要客气,喜儿我也就能出些钱,也帮不上什么”
“姑娘,来来回回的跑,可要多加些小心才是,用到我的地方就和柱子哥说”
“柱子哥再来告诉我,不用妹妹亲自跑一趟”
“整件事都是汪磊负责,我只是帮他一把,姐姐不用担心”
“那就好,一会就别走了,我安排你们吃了饭,明日再走也不迟”
“事态越来越紧张,一会我们就走,姐姐不用费心了。”
双方又客气了一番,林安就转身告辞了,柱子紧紧跟着林安走了出去。俩个人出了大院,找到兰香把东西整理好,安排参军的人一起上了车。
临走、林安抱了兰香一下,又转回身看着身边的柱子,张开嘴顿了一下:“照顾好兰香”
林安没说,也来不及去了解。憨厚的柱子,爱国的三姨太,文静的兰香,都那么优秀,大事还忙不过来,这些儿女情义的琐事,林安实在没时间去多想。柱子也要去参军,看着文静的兰香,林安拒绝了柱子的请求。
捐款的箱子上了汽车,司机是林安的同学名叫汪磊,在日本留过学,九一八事变前回的国,对国家民族的命运很忧心。事变后积极参与动员工作,自己托关系弄了一辆旧军车,拉着林安一伙人走遍了大大小小的集镇,捐款活动的大小事项,都是汪磊和林安共同发起运作的。小伙子长得很帅气,戴的眼睛度数不高,上身穿着皮衣,下身穿着马裤,脚下的皮靴打理的很干净,喜欢低着头思考,很少抬头去看人,人也比较低调,很少上台去演讲,但每次的演讲都很成功。
半旧的军车再碰到坑坑洼洼的公路,到哈尔滨才几百里的路程,就抛锚了好几次,晚上十点多才进了城。捐款的数额不小,帮着救国团体把义款入库,安排好参军的人报了到,汪磊和林安才一起走出了院子。大街上人不多,但夜店都开着。
“该做的都做了,一起喝杯咖啡去吧!”汪磊说完,只管低着头继续走路,林安也没回答,她很了解汪磊。俩人一起进了咖啡厅,点了俩杯咖啡。
咖啡厅人不多,一对白人夫妇坐在对面,邻桌俩个白人男子和几个金发女郎一起,关系也分辨不太清,感觉不太像夫妇,世事艰难,很多流落到哈尔滨的白人女性也被迫流落风尘。靠窗的桌子上坐着几个中国人,看穿戴也是家境不错。和外面的混乱反差很大,这里的人很平和,偶尔谈到战争视乎也和他们没关系。
“这里的和平局面也不知能维持多久”汪磊喝了口咖啡,咖啡杯重重的落在桌子上,邻座人回过头,林安点了下头以示歉意。
“这里牵涉到俄国远东的利益,日本人暂时还有所顾忌,省城那边”林安顿了顿,手中的咖啡杯摇了摇,没喝,又轻轻放下了。
“江桥防线,战事吃紧,寄望关内的援助也”
“指望他们除了口头的嘉奖,急需的军火连个影子都别想见到”汪磊用力的搅动着咖啡勺,咖啡溢出杯子。林安递去纸巾,汪磊接过来擦掉桌子上的咖啡,直接把纸巾扔到了地上。俩人没在开口,林安心里还记挂着一个人,他不想在谈战争,更不想在汪磊面前提起他,每次提到他,汪磊的头都会低的更深。自己牵挂的人很久都没有消息,她不想在伤害身边的人,林安深深的感觉到一种情感负担。
俩人的咖啡都没有喝完,就离开了。
街上、除了夜店其他的商铺早早关了店。数量众多的旧沙俄暂居客,成百上千的以色列人,消息灵通的英美商人,能离开的都离开了,走不了的也对自己的命运担着心。
1931年11月18日凌晨,暗蓝的天空笼罩着战场,炮弹的余烬升起一缕缕青烟,没有风,烟柱很清晰,硫磺的气味很浓。宋连长受伤的手臂,搭在残缺不全的临时掩体上,指上的烟没有点燃,胳膊肿的很明显,抬高后能缓解胀痛感。战壕内躺着张排长,张排长怀里抱着枪,帽子扣着脸。
“连长,你怕死不”
“怕”
“我也怕”
“没我的命令不要冲上去”宋连长的口气很平和。
昨日的战斗,日军炮火很猛烈,张排长没接到指令,就带着人冲上去。宋连长不能眼看着这些弟兄送死,自己跑上去踢了几脚才把大壮拉回来,还牺牲了好几位弟兄,自己的胳膊也被弹片划伤了。一个绿林出身的军人,已经做到了勇敢,还能强求些什么,战场上低级军官偶尔的抗命是不能过多批评的,指责过重对士气不利。战斗持续了多日,手下的士兵也得不到很好的休整,天气也凉了,后勤补给更谈不上,被炮弹炸起的肢体在脑海中鲜血淋淋,一个个熟悉的生命在眼前停止呼吸,他想哭,他就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