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你，可真有准备？记得初次见面时，你对这种生死搏杀是很畏惧的啊？”
辰巧儿沉默了一会儿，在此期间，龙暄可见其额角上的青筋凸显了数次。
终于，她开口了：“人，总会成长的。”
“…你明白就好。”龙暄咬了咬牙，“我就随便问问，如果你真的怎么决定了，我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你不要这么伤感好不好？说的是什么话！”辰巧儿白了龙暄一眼。
龙暄：“…”
二人漠然了片刻，最后辰巧儿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道：“那么…我走了。”
龙暄：“嗯。”
辰巧儿最后深深看了龙暄一眼，转身决然地走进了密林。
龙暄看着辰巧儿纤弱的背影，心中突然得升起了一种担忧且无奈的情绪来，忍不住再开口道：“别死啊！”
辰巧儿的脚步顿了一顿，从口中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回应：“嗯。”
她…实在没有信心。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真的按照龙暄的教法去学基础剑式，或许会真的大成，但这样恐怕要花上数十年的时间。
她等不及！
但要在生死间磨砺恐怕就快得多。
她要做一个猎妖者，而且是复仇的猎妖者！
这是她的路，龙暄帮不上忙，她也不愿龙暄帮忙。
所以她不站剑桩，不习剑法。
所以，她想要龙暄教她习剑的路，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除了死记硬背地记下那些招式，她没得到任何东西。
现在，她还是一个…女孩！
但她很快就会成为杀手！
辰巧儿冷静地走在密林中。
浓密的树冠上传来清脆的鸟啼。
脚下踩踏的青草散发出迷人的芳香。
未知的危险就在这重重叠叠的光影中隐藏。
即使这是丛林外围，但保不准会有妖兽隐藏。
毕竟……蟠龙谷太大。
辰巧儿自然知道这些必须知道的常识。
但她还是忽视了很多细节。
就如同被她踩踏的青草下隐藏的……
细小生命！
就像是被惊扰到了一般，辰巧儿前方的草突然一阵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穿行。
辰巧儿的身躯猛然一震，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剑！
是蛇！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种没有脚的动物竟然会有这样的速度！
她也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种微小的生命竟能带给她这样的危机感！
恐惧，是人的天性。
或许，辰巧儿并不会畏惧死亡，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想活，所以她依旧不可遏制地开始对这畏惧起来。
她甚至连这条蛇的身影都看不到，只能通过摇动的草来勉强捕捉它运动的轨迹。
可就是如此，她就慢了一拍。
辰巧儿握剑的手犹豫了一下。
于是一道绿色的光从地上升起，弹射直辰巧儿的面前。
这时她才完全看清，这不是什么光，这是一条飞翔着的蛇…
世界仿佛在此静止，辰巧儿觉得自己的思维于此刻达到极限。
她可以清楚看见这条细小的蛇头上密密麻麻的绿色鳞片，可以看到它微张的蛇嘴中的毒牙，可以看到分叉的猩红的蛇信，甚至可以看到蜿蜒的蛇身。
她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瞳孔放大，全身十亿八千万个毛孔尽数张开，释放出一种独独属于恐惧的气息。
她惊叫，没有握剑的左手却如闪电般地伸出。
辰巧儿紧闭了双眼，却感觉到左手已经握住了一个冰冷却犹在扭动的圆柱状物体。
她知道那是蛇。
一种没来由的动力使她将手中的东西远远地丢了出去。
而就在她丢出去的一刹，辰巧儿蓦然惊觉，才知道自己做了这辈子最愚蠢的决定……
“我真是个笨蛋！”心中暗骂了一句，她极速后退，觉得自己已经被一种更强大的阴冷所笼罩。
她知道，那条蛇并没有离开，而是更冷静地等待猎物。
或许…它仍无声地移动！
一片一片的落叶飘下，显得静谧又诡异。
没有了鸟啼，也没有了花草的芬芳。
这一片林子已经离奇地安静了下来。
辰巧儿停止了后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
她并没有发觉，自己背后，一条绿色的藤蔓缓缓垂下，即将触及她娇嫩的后颈！
似乎无声中，这样的杀机就足以带走她的生命！
辰巧儿静静等待，却发觉自己已经完全无法察觉到这条蛇。
就好像…它完全消失…
然而很快，辰巧儿就感觉有什么凉凉的液体出现，喷洒在自己的后颈上。
她大惊，向前跃出的同时转身。
她看到了一位黑衣黑裤的少年执拿着一柄锋锐的剑，另一手握着一条没有头的蛇身。
她细细搜寻了一下，又看到地上安静地躺着四五片完全分开的蛇头碎片。
她苦涩地笑了。
“……你知道的，蛇砍下头后不会马上就死。”龙暄收了剑，将手中的绿色蛇身递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辰巧儿再次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流淌出来。
“我不放心你……”龙暄低下头，“所以就来看看，幸好我来了…”
“是啊……”辰巧儿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千言万语又无话可说，只好定定看着龙暄，像是要把他看透。
“给你…”龙暄再次伸手，手心中躺着两枚闪亮的毒牙。
辰巧儿收了蛇身，又收了毒牙，低落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龙暄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你还小。”
辰巧儿噗嗤一笑，白了龙暄一眼道：“你还没我大呢，装什么老气！”
龙暄黑了黑脸：“你不懂。”
辰巧儿又叹了一口气，双拳开始紧握。
龙暄眯了眯眼：“你很焦虑？”
辰巧儿：“是。”
龙暄：“你知道的，没有速成的办法……你太弱了！”
辰巧儿眼中的光霎时间黯淡下来。
龙暄：“你还知道的，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我还要去很多地方，你去不了的。”
辰巧儿点点头。
龙暄：“所以你必须答应我，在没有学好剑术前，不要猎妖，我送你的衣服，并不是无死角的防护罩。”
辰巧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说：“我不可能一直独自学习剑术，这样对危机的感觉并不会加强，如果……我还不能克服内心的恐惧……或者说，我依旧被恐惧主宰…”
她顿了一顿：“这样的我根本没有希望，还不如死！”
龙暄沉默。
辰巧儿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答应你，我不会死，所以我还要继续在这里……”
龙暄：“……可是…”
辰巧儿咬了咬牙：“不要担心我…”
龙暄：“你必须给我一个证明，否则我不相信你有活下来的能力…”
辰巧儿微闭了双眼：“证明么……”
她握剑的手轻颤了颤。
一种莫名的“势”从她身上升起。
就像拉开的弓，逐渐张紧。
由弱至强！
她的剑出，挥洒出一片蓝光。
拔剑势！
基础十二剑！纵剑——拔剑！
龙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初仅在她面前演示了一遍，就已被她习得了三分神韵。
只需这拔剑再快一丝，其威势就几乎堪比后天九重全力一击了。
她是天才！
龙暄只能赞叹：“不错！”
“这样可曾入你的眼？”辰巧儿自信道。
龙暄摇摇头：“剑势不错，但你的剑是死的。”
辰巧儿：“死的？”
龙暄点点头：“如果有真正危机出现，就比如方才…你根本没有机会出剑。”
辰巧儿：“………”
龙暄又道：“如果没有很好的准备，恐怕你根本就不可能存活。”
辰巧儿低下了头。
龙暄：“我知道这样很打击你信心，但事实如此，如果你使出的是横剑，我恐怕也不会如此说你。”
辰巧儿：“为何？我觉得横剑威力平常，独独纵剑出众啊？”
“基础十二剑式任何一式炼至绝巅都是绝顶的剑客，纵横剑本就不分高低，只是，纵剑攻于势，横剑攻于技。”龙暄解释道，“要想在横剑上有所建树，只有经过苦练方可。”
辰巧儿皱眉。
“别不开心，就连我，基础十二剑中最出色的也不过是冲剑式而已。”龙暄道，“至于其他剑式，我也不过稀松平常而已。”
稀松平常？
辰巧儿淡淡一笑。
她可不觉得，就在她亲眼所见的龙暄的出手就已触及到“剑意”之境，是稀松平常？
那么其它先天都是平常都算不上的垃圾？
这可真是自谦啊！
龙暄见辰巧儿的脸色就已知道她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于是训斥道：“万万不可自满，天下大隐之人比比皆是，恐怕…”
辰巧儿摇摇头：“我知道，所以…这猎妖之行势在必得。”
龙暄张口还欲再言，辰巧儿却又再次开口：“主人不必担心，巧儿自有分寸。”
龙暄：“嗯？”
辰巧儿再次一笑，反握剑柄，再次挥出时已是一道满月般的清冷剑光。
横剑——满月。
龙暄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样的剑术，龙暄记得当初自己足足苦练了半月才勉强掌握，可在辰巧儿这里，仅仅只是一天？
不对，从方才的对话中可见，之前她并没有将横剑放在心上，但现在……
“你的确很强……”龙暄开口，“或许再过不久，我就无法教你了。”
“呵呵，”辰巧儿抿嘴一笑，“我不过是试试而已，还差得远……”
“不要得意，在我所知之人当中，你的天资并非最强，不过优秀而已…”龙暄在说话是，脸色上竟隐隐出现敬畏向往之色。
那个地球上的天骄——洛白！
辰巧儿：“哦，这不重要啊？”
龙暄点点头：“是不重要，所以我不会再继续管你，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吧！”
辰巧儿一挑秀眉，似乎颇为惊讶。
“去吧，去寻你的猎物。”龙暄道，“我期待你的成长，期待你真正见血的一刻……”
辰巧儿闻言，面色一变，向着龙暄一拜，道：“少爷的大恩大德巧儿铭记于心。”
“哼，只希望日后你真能记得这句话。”龙暄包含深意地看了辰巧儿一眼，一个纵身，就再次隐去了身影。
辰巧儿起身，立在原地怅然了好一会儿，感觉到龙暄存在时那种安全感完全消失，才觉得他已经真的离开了。
“我，真的，只能依靠自己了，关于古族的事…还是不要把他过多地拖进来才好…”默默地嘀咕了一句，辰巧儿望向了密林深处，眼光变得冰冷起来。
这一刻，她变成了复仇的魔！
而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处光与影交叠的地方，龙暄正默默地注视着。
他并没有走远。
他还是不放心。
但是他毕竟决定了，这一次，无论辰巧儿遇到怎样的危险都不会现身。
“嗯？你竟真的如此狠心？不过我倒觉得这样不错，这女娃子死了也好，居然能够成为你的牵绊，让你如此牵肠挂肚…”紫璇开口不遗余力地嘲讽着。
龙暄对此并不加以理睬。
他的确有了牵绊，所以不会以话语来掩饰什么，也并不以他人的言论而愤怒。
即使别人嘲讽。
“……哼，无趣！”紫璇说了半天，见龙暄不言不语就知自己挑起话题的方式又付诸东流只好还以无奈的抱怨来挽回颜面。
龙暄依然不出一言，开玩笑，这个家伙好不容易消停，他才不会无故搭腔呢！
于是他如幽灵一般跟随着辰巧儿，直到她亲手将一头妖兽斩于剑下，才放心并欣慰地点头，默默离去了。
而当他转身离开时，却并不知道，前方的辰巧儿如惊醒一般浑身一颤。
她左顾右盼，最后将手捂住心口。
“怎会如此…就好像失去了什么……”
